閻連科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十八章 輿地大沿革(二) 三、超級大都市(3),炸裂志,閻連科,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之後電視螢幕上又有了明耀和他的隊伍演習勝利的畫面與場景。而整個的炸裂市,便從那一刻安靜起來了,直到那一天的黃昏到來時,整個城市都是朝機場、車站和郊外奔跑集合的腳步聲。整個城市都不知道這一刻這個城市發生了什麼事,無法知道市長孔明亮這時候是如何死在了他市府園的辦公室。而他的妻子朱穎趕來把車停在市府園的門口時,落日正從天空瀉下來,那如凱旋門樣新造的仿古門樓上,佈滿了血紅和寂靜。那時候,有兩個連或一個營正從市府園中跑出來,他們的腳步聲一頓一頓砸在地面上。就是這一刻,朱穎預感到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她沿著每天丈夫都要經過的葡萄架下的木廊和甬路,衝進市府園孔明亮的辦公室裡時,丈夫已經死在他那張紅木闊大的辦公桌子上。他死前被強制簽發的最後一份“同意孔明耀將軍借用人民使用三天”的檔案被孔明耀的隊伍拿走了。而他在簽發了這份檔案後,他們擔心他再簽發一份檔案把人到中途的人民收回來,還為了收拾了世界局勢後,回來重新收拾炸裂這個城市,有一把並無什麼特殊的匕首從他的後背刺進去,從他的前胸又露出一個指甲樣的匕首尖。匕首的尖上還凝著一滴血,他就那樣如同瞌睡樣趴在他辦公桌的桌沿上,而從前胸沿著匕尖流出來的血,都是烏黑烏黑的墨汁色,沒有一滴流在桌子上,全都流著滴到他的左膝褲腿上,又流進他的皮鞋裡,漫出來後攤在桌下地板上。

市長在死前,用他的右手食指蘸著他內心的血漬在大辦公桌上歪歪扭扭寫了一行字:

“我的人民,我對不起你們了!”

朱穎衝進市長的辦公室裡,在男人的身邊僵住呆站片刻後,慌汗像雨樣掛在她的額門上。她看了看桌上的那行字,搬起丈夫的肩頭看了一眼他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之後她在那一片死寂中呆了一會兒,從辦公室裡走出來,又看了看成千上萬只從草地、林地出來的松鼠和鳥雀,它們全都站在市府園的草坪、果樹和花木枝丫上,看著朱穎沒有一點一滴的叫聲和聲息,所有的目光都是不安和慌恐,如同它們知道將要到來的是什麼災難樣。

朱穎從那松鼠、鳥雀的目光中趟著寂靜出去了。

她沒有回到自己家,而是再次徑直跑到孔家的老宅裡。那時候,明輝剛好也從家裡開門出來站在老街上,手裡拿著他終於全部從模糊粘連中揭開弄清的萬年曆,站在門口,望著炸裂的城區,臉上是一層不知所措的驚慌和忙亂,像他也知道炸裂發生了什麼事情樣。就這時,他看見二嫂風風火火從衚衕那頭快步走過來,立在他面前,說了如下幾句話:

——“你二哥死掉了,是你三哥派人下的手。”

——“你三哥現在正把他的隊伍和全市的人民朝機場、車站、港口集合哪,我會帶幾百上千的姑娘和他一塊走。”

——“他的隊伍需要這些姑娘們。為了你二哥,我會讓你三哥不死在我手裡,就死在這些姑娘手裡邊。”

——“我把你侄兒勝利託付給你了。他是我和你二哥唯一的血脈,也是你們孔家的一條根。”

說完這些話,朱穎就急急返身走掉了。可她走了幾步後,又返身走回來,抱著站在那兒發呆的四弟孔明輝,用冰冷的嘴唇在他臉上親一下。“你二嫂這輩子經了無數的男人,可你二嫂一生沒有主動親過任何一個人——也包括你二哥。”二嫂說,“今天你是二嫂這輩子主動親的第一個。二嫂求你把你侄兒帶好長大後,不要對他說他爸他媽這輩子都幹過什麼事,就說他爸媽是突然遇到車禍死掉了,死後連完整的死屍都沒留下來。”

二嫂就走了。

那一夜她整整招募了一千個姑娘姐妹們,她們以女兵女將的名義加入了明耀的隊伍裡。那一夜,明耀帶著他的人馬和炸裂所有能帶走的人民離開了,在亂糟糟的一片腳步和車輪的響聲中,到處都隱隱約約響著明輝嘶啞的喚聲和哀求:

“三哥——你在哪?把老人和孩子留下吧!”

“三哥——你在哪?把老人、孩子和婦女留下吧!”

“三哥——兄弟一場我求你——就把老人、孩子、婦女和有殘疾的人都留下吧!”

隨著這喚聲,那些朝車站、機場和公路上運動著的隊伍、市民們,沒有誰停下腳步來,但有老人、孩子和婦女被從那人群推了出來了。且所有的隊伍,在路過市府園前的馬路時,都依照明耀的命令正步走,朝著市府園死去的“城市之父”二哥默哀三分鐘,莊重地致了沉默禮。

那一夜,朱穎帶著她所有能帶走的姑娘也隨著隊伍離開了,還有數百個姑娘是剛從京城回來,沒有出站就從這列火車上了那列火車上。之後的一段日子裡,炸裂的街街巷巷中,商店關門,公司歇業,一個城和死城一模樣。偶爾出現在街上走動的人,都是留下的老人和孩子,病弱和殘疾,目光中都是驚恐的惶惑和詢問的光。

一個城市的繁華就此結束了。

一段輝煌的歷史告一段落了。

一個月後的清晨間,首先出現在市中心廣場、街道上的不是炸裂人。而是不知道先從誰家扔出來的不再走動的破鐘錶。接下來,大街上的垃圾箱,長野了的花壇邊和隨便哪兒的地上和臺階上,到處都扔著突然壞掉、無法修復走動的各種各樣的鐘表和不值錢的壞手錶。整個炸裂城,所有的鐘表、手錶上的時針、秒針都在一夜之間不走了,有多半鐘錶的時針、分針、秒針都從表上、鐘上掉下來。一個城市就像一個壞鐘錶的垃圾場,老人、孩子都因為大街上堆滿了壞鍾、壞表路都無法走。一個城市就這樣被壞鍾壞表淹沒了。

在所有留在炸裂的人們用幾天時間收拾、清理了滿城滿地的破鍾壞表後,明輝扯著他過完十歲生日的侄兒勝利朝新城的大哥家裡走去了。那時大哥孔明光,正在照顧媳婦生孩子,第二胎。頭胎是男孩,二胎是一對龍鳳胎,剛巧嫂子順產把龍鳳胎生下來,大哥正端著一個盆子要把從兒女身上剪下的臍帶和留在盆裡的羊水出門掩埋掉。弟兄倆就站在一片空靜的樓下邊,彼此相望著,說了如下的話:

明光大聲道:“兒女雙全了,我們孔家有自己的後代了。”

明輝說:“二哥、二嫂和三哥,他們一塊開車出門,遇上車禍他們都已經不在了,孔家只有我們了。”

明光問:“今天是幾號?我得記住兒子的時日啊。”

明輝答:“是該去墳上哭哭啦,從炸裂村子改為鎮,直到鎮成縣,縣成市,市又成為超級大都市,至今炸裂人都忘了哭墳的習俗了。”

也就在這天的黃昏間,留在炸裂的老人們,他們想起他們幾十年沒有去墳上訴說他們的歡樂苦難了。就有人在日落月升時,哭著朝自家的墳地走過去。到了月亮真正升起時,先是從誰家墳地傳回來了斷斷續續的哭訴聲,接著就哭聲連連,一片一片,整個空寂死去的炸裂的老城和新城,東區和西區,都嗚咽泱泱,連天扯地,一個世界都是訴說苦難的眼淚了。留下來的炸裂人,也就都從家裡走出門,跪著哭著朝自家祖先的墳地挪過去,邊哭邊訴著他們的悲苦和命運,呼喚著他們逝去的親人的大名和暱稱。也就在那絡繹不絕的哭隊裡,藉著月光,有人看見了從老城老街和老宅中哭著出門的孔家人。老大孔明光、老四孔明輝,還有剛生完兒子的老大媳婦和已經個頭很高的朱穎的兒子孔勝利,他們團團圍圍、互相攙扶,跪著哭著從炸裂老街的博物館那兒走出來,朝郊外的墳地哭過去。而在他們跪著走過的街道和土路上,留下了一路磨破了膝蓋浸出的血。

到來日,太陽應該依時東懸時,人們發現太陽沒有走出來,天空中佈滿了炸裂從來沒見過的黑霧霾,大白天三五幾米就什麼也看不清楚了。在那霧霾中,所有的鳥雀如鳳凰、孔雀、鴿子、黃鸝等,都被霧霾毒死了,而人在那霧霾中,個個都咳成了肺病、哮喘病。當幾十年不散的霧霾散去後,炸裂再也沒有鳥雀、昆蟲了。但那些活著的人們看見幾十年前他們跪著走過的路面上,那些跪出的膝血和淚水打溼的泥,等日光落在那些血漬和泥漿上,又生出了豔麗的牡丹、芍藥、玫瑰來。而孔家跪流過的血路上,幾十年後不光開出了各樣的花,還又長出了各品各樣的樹。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性感總裁的絕世保鏢

月落滿江

山溝書畫家

忘三川

他心通:我能看到萬物資料

鹿遊天下

官道紅塵

氣抖冷

都市醫仙

臨風

你別裝了[系統]

凍感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