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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是在天布家的。

灶火提了藥籠子往那間空著的西廈層裡放,屋樑上吊了一個繩鉤,掛著種籽布袋,他把種籽布袋取下來,掛上藥籠,樑上一隻老鼠就往下看。他說:別偷吃,小心炸你!卻又覺得藥籠掛上去有些低,擔心撞頭,便搭了凳子把繩鉤挽高,再把藥籠掛上去,沒想去提藥籠,一顆藥丸就掉下去,咚地炸了。這一炸,震得他在凳子上站不穩,手裡的藥籠也掉下去,咚咚咚,所有的藥丸撒了一地,一齊炸開。在上房裡吃煙的天布和磨子聞聲往院子跑,西廈屋的頂被掀開了一個窟窿,一團紅火在空中像一朵蘑菇。灶火!灶火!灶火沒有回應。天布跑到西廈屋,多虧了屋頂被掀開了窟窿,而灶火被爆炸的氣浪從凳子上推倒在屋門檻上,臉燻成烏黑。天布把灶火抱在懷裡,灶火的臉上黑灰擦了還是白的,眼睛也好,交襠也沒爛,天布說沒事沒事,拽著胳膊要扶起來,才發現灶火的右手被炸了,沒有了食指和中指,無名指也斷了一半,上邊連著一片皮。

天布和磨子在屋子裡尋了幾遍,沒有再尋到那炸掉的兩根半指頭,其實找著了還有什麼用呢,他們連夜把灶火送去洛鎮衛生院,醫生只是用剪刀剪了半個無名指上的那片空皮,上些藥,包紮了就回來。灶火就在脖子上纏條紗布把右手攀起來,右手包成個棉花包。

這件事似乎傷了點紅大刀的志氣,但村裡人只知道這是灶火從他丈人那兒拿了幾顆炸狐子的藥丸,不小心撞炸了,至於灶火從來就沒玩過藥丸,怎麼想著要去炸狐子,爆炸又在天布家裡,而響聲又那麼大,僅幾顆藥丸子能炸出屋頂窟窿?天布磨子他們不說,狗尿苔也就不說。

洛鎮的文藝宣傳隊在那個晚上雖然沒有把準備好的節目演完,但霸槽能讓他們來古爐村演戲,霸槽贏得了許多人佩服。呀呀,這狗日的,不是個平地臥的麼!霸槽在以後的幾天裡,得意洋洋,他又要去中山坡上屙屎,跟後掮著鍁隨著,有人就說:跟後,你隊長在廁所裡屙不下啊?跟後說:他便秘。那人說:便秘?這又不是春上吃炒麵,他便秘?!跟後說:黃同志說了,貴人都便秘。那人說:哦,你去給挖坑?跟後說:屙過了用土埋住。那人說:那是野獸麼,野獸屙下了用土埋的。跟後說:他是老虎豹子!霸槽在前面走著,聽到了並不反感,回過頭問宣傳隊的戲演得怎麼樣?跟後說好,那人也說好,霸槽就再次揚言古爐村會有一天要有自己的文藝宣傳隊的,要讓全村能演戲的都來演。他說:哦,可惜灶火演不成黑頭了,他沒指頭了,、

又過了十多天,地裡的土豆能挖著煮鍋了,家家都是麵糊糊煮土豆。古爐村人在麵糊糊裡煮土豆從來都不用切,囫圇煮,這樣煮出的土豆就像栗子一樣乾麵,吃的時候都是嘴張得老大,眼睛睜著。半香說,我以前不曉得還以為古爐村人眼睛咋都大哩,嫁過來才知道是吃土豆吃大了的。一夥人在飯時端了一大碗麵糊糊煮土豆在杜仲樹下吃,狗尿苔也端了一碗過去,田芽就說:狗尿苔你走慢點,啊慢點,小心麵糊糊潑出來。狗尿苔知道田芽在嘲笑他家的麵糊糊稀,他沒生氣,說:你聽啥響哩,你聽!大家聽到了碾滾子滾動的咯吱聲。田芽說:咦呀,還笑話鎖子家沒有面做糊糊哩?!

面魚兒家裡是沒了麥面,只能每頓開水煮土豆,直挨著提早扳包穀,包穀顆還嫩,剝不下來,就把包穀棒子在碾盤上碾,連籽顆兒和芯子一塊碾,碾成稀狀,回家燒包穀糊糊.,

每一年都有等不及收麥也等不及收秋的人家,面魚兒家一碾開嫩包穀,接著是本來家,金斗家,火鐮家也就扳了自留地的包穀,在碾盤上碾。大碾盤在這十多天裡是累的,累得日夜都在呻吟:咯吱——嘎,咯吱——嘎。

支書家沒有扳自留地的嫩包穀,他家還有著一些陳包穀,陳包穀在這個時候已經生了蟲,蟲不是蠕動的那種蛆芽子,是黑色帶殼的,還能飛,村人叫做包穀牛兒。磨出的包穀糝裡就有著包穀牛兒的小腦袋,或前爪兒或後腿。因為一頭孺牛快要生犢子,他幾天都沒有回家吃飯,老婆就用瓦罐兒提了煮著土豆的包穀糝稀飯送到牛圈棚。面魚兒拿了一塊碾出的嫩包穀做成的漿巴饃要給支書吃,支書沒接,說:喲,吃饃了?面魚兒說:吃一頓饃饃,唉,反正收下秋了,總不能老是酸菜糊糊麼。支書說:自留地的嫩包穀都扳啦?面魚兒說:可不都扳了。支書就端了飯罐到老公房給磨子說話。他說:磨子,有幾家把嫩包穀扳完啦?磨子說:多半吧。支書說:包穀沒熟就扳的吃了,肯定又攆不到收麥了。磨子說:不扳嫩包穀接不住茬麼,一天三頓嘴總得吃的。支書說:往年這時候上邊要結撥救濟糧的,你沒去鎮上問問?磨子說:亂成這個樣了,問誰去?支書不吭聲了,唏唏溜溜喝飯,說:秋收的事你咋安排的?磨子說:我咋安排,我又不是隊長。支書說:你不是隊長,我也不是支書了。低了頭哼哼地笑了一下,卻說:咱都不是,啥都不是了,可村裡的農活總得有人張羅,你看麼,誰還能拿得出手?讓霸槽去當?磨子突然惡聲敗氣,說:古爐村人死完啦?!支書說:我咋聽說榔頭隊都有了隊長和副隊長組長了?磨子拿眼看著支書,說:他霸槽說他是毛主席,別人就認他是毛主席了?支書說:禿子金以前是三組組長,鐵栓是一組組長,現在禿子金和鐵栓又是組長,這是榔頭隊的職務還是生產隊的職務?磨子低了頭,長氣從鼻孑L裡噓噓地出。面魚兒也過來了,說:磨子,你不當隊長是你自己說不當了,別人又沒有罷你免你。我在地裡看看,後塬坡上的包穀葉子幹了,河灘地裡的還嫩著,可套種的白菜也該拔了。今年自留地的嫩包穀扳的人家多,早早濟了困,生產隊裡的莊稼再不收好,甭說到春上,年跟前嘴就吊起來了。磨子就是不吭聲,蹴在那裡悶了半天,後來,站起來,說:我回去吃飯呀。順門出去走了。

面魚兒說:你瞧瞧,咱給他勸說哩,順毛撲索,他抬勾子走了?!

支書說:咱吃飯,放心吃飯。

面魚兒說:咋放心,生產隊聽不到鐘聲算是啥生產隊麼?!

支書說:明日你聽著。

果然,第二天的早上,鐘聲敲響了。古爐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種響聲了,它先是敲得很急,幾乎沒有遺音,如同在敲木梆子,敲碌碡,後來銅的聲音就發顫了,拉長了。人們在各家的院子裡,巷道里聽著就往空中看,似乎看見空中是一個大水潭,一圈一圈水紋由裡到外擴張。長寬第一個跑到了磨子的院門口,說:隊長,出工呀,今天是出什麼工呀?磨子沒有再否認他是隊長,他說:男勞力上後塬坡拔黃豆,女勞力到河灘包穀地裡鏟白菜!

霸槽和迷糊頭一天夜裡都睡在窯神廟裡,天亮起來,霸槽舉了一陣石鎖,又在殿房裡練俯臥撐,迷糊就坐在西廂房臺階上發迷怔。迷糊自小就是這毛病,不管夜裡睡了多長時間,早晨起來就是不清楚,要坐在那裡半個時辰,不聲不吭,慢慢緩醒。迷糊坐在臺階上,聽著吭哧吭哧聲,眯著眼看見霸槽把身子趴在地上一起一落,說:那下邊又沒有女的,出的那瞎力幹啥呀?!迷糊對霸槽言聽計從,卻就是看不慣霸槽穿衣呀,刷牙呀,又練什麼俯臥撐,他擰過了頭,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牆,牆上突然掛著一團粉條,睜眼看了,原來是一隻蝸牛在牆上爬過,清早爬過的痕跡像銀鍍了一樣。他把眼皮又耷下來。鐘聲就在這個時候敲響了。

霸槽在問:啥響哩?

迷糊木著,沒言喘。

霸槽從地上起來,又問:啥響哩?

迷糊這才說:啥響了?!

霸槽的厚底翻毛皮鞋踢著了迷糊,說:明明是誰敲鐘,你出去看看,誰敲的?禿子金呢?

迷糊說:他半夜裡回去了。

霸槽說:狗日的一晚上都空不下,把他叫來!

自從榔頭隊佔了窯神廟,霸槽就一直睡在廟裡,他一個人在殿房裡睡啥都不害怕,卻喜歡有人就在東西廂房能陪著他。昨天晚上,迷糊和禿子金就睡在西廂房裡,半夜裡兩人起來尿,禿子金那根東西硬得像棍,看迷糊的卻軟軟垂著,就說你迷糊沒媳婦,就算有個媳婦那也是個懶毜。迷糊說你笑話我?我要用手動動,能射到對面牆上!就動了手要給禿子金看,禿子金心裡也燃了火,說你用你的手吧,我回去呀!禿子金就是那陣回的家。

霸槽讓迷糊去叫禿子金,迷糊出了廟門,說:他空不下?把他說得能行的?怕是半香那騷貨空不下吧?!腳底下還在拌蒜,上了個廁所,眼睛才亮起來。提著褲子還在廁所裡,就隔著廁所牆頭眼見半香提了一籃子嫩包穀急忙忙從前邊的山門下走過,兩個大屁股蛋子敦兒敦兒的。這挨毜的恁歡實!迷糊喊了一下,半香沒聽到,水皮卻小跑著過來,說:起來啦沒?迷糊說:誰起來了沒?水皮說:隊長麼。迷糊說:啥隊長麼,就說霸槽。水皮說:你咋這樣說話,榔頭隊要有領袖,咱跟著他,就要有擁護領袖的意識。迷糊聽不懂什麼是意識,說:他起來了,空×哩!水皮就往廟裡跑。

水皮站在廟門上使勁敲門扇,他以為杏開在裡邊,霸槽說:你要進來還敲啥門?水皮看了看廟裡動靜,並沒見到杏開,罵迷糊胡說哩,霸槽卻問:是不是誰敲了鍾?水皮說他就是為這事來的,是磨子敲的,磨子又以隊長的身份安排活了。霸槽陰著臉半天沒說話。水皮說:咱商量的事沒透露吧,才準備著他磨子不當了咱就把權奪過來安排農活呀,是禿子金漏了風,他們那邊就變了主意?霸槽說:禿子金不會。水皮說:不會給磨子說,能保住他不會給半香說了半香又說給天布?霸槽說:等禿子金來了咱們商量一下。

但是.迷糊找了一圈沒找著禿子金,後來才得知禿子金去拔黃豆了。直到中午收了工,禿子金從地裡回來,霸槽問他幹啥去了,他說拔黃豆了,霸槽說人家安排拔黃豆你就拔黃豆了?禿子金說黃豆熟了,再不拔就爛在地裡了。霸槽說你個豬腦子,磨子多長時間都撂挑子,為啥又安排起了農活,你想過沒有?禿子金說我沒想什麼,媳婦說男勞力拔黃豆哩,我也就去了。水皮插了嘴,說:這是以生產壓革命哩!禿子金倒生了氣,說:不收莊稼你吃×啊?!水皮說:你收麼,收麼,人家把權抓住了,今天安排你去收豆子,明天指揮你去扳包穀,那還革啥命哩?霸槽說:吵×哩吵!兩個人才都不吭聲了。

到了下午,男勞力仍然在後塬坡地裡拔黃豆,女勞力仍然在河灘包穀地裡鏟白菜,禿子金沒有去,迷糊、水皮沒有去,姓夜的人幾乎都沒有去,榔頭隊喊喊叫叫地在村巷裡集合,然後去了老公房的院外,把牛圈棚裡的支書叫了出來,二話沒說,一頂紙糊的高帽子就扣在頭上,拉著往村外走。

支書被叫出去後,過了一會兒沒見回來,面魚兒心裡疑惑,出來看時,支書被按著往頭上扣高帽子。支書的褲腿上有牛糞,他說他擦擦牛糞了再走,迷糊罵著:這是叫你開會聽,吃宴席呀?競把支書褲腿上的牛糞抓下一把抹在支書的臉上。面魚兒不敢多嘴,就去老公房,老公房裡偏偏那時沒人,都去出了工,面魚兒又去支書家告訴了支書的老婆。支書的老婆問:把人往哪兒拉了?面魚兒說:不知道呀,是往村外去的。支書的老婆說:天呀,他們拉他去坐牢了!哇嗚哇嗚大哭。面魚兒說:甭哭了甭哭了,既然抓去坐牢,家裡有啥吃的麼,快給他送些吃的。支書的老婆在廚房裡揭鍋翻盆,沒一口熟食,從雞蛋罐裡摸出三顆雞蛋就從巷道往村[1跑。面魚兒說:你能攆上?得抄近道,,支書的老婆扭頭又從她家廁所邊的小路往塄畔上跑,面魚兒也跟在後邊跑,跑到石獅子那兒了,榔頭隊一溜帶串地走到了去公路的土路上,而且過了那個水渠,支書的老婆雙腿一軟,癱在那裡又是哭。

榔頭隊從巷道走過時,杏開在狗尿苔家裡和婆說話,她昨天夜裡夢見了她大,她大好像還在炕上躺著,樣子一點沒變,她說大呀做啥飯呀,她大說豆角都收下了咋不見你做豆角燴麵片呢?她就醒了,醒了覺得頭疼,早晨也沒出工去鏟白菜,吃過飯頭還疼,過來問婆頭疼是不是夢見她大的原因。婆說:你是不是頓頓都給你大獻飯的?杏開說:頓頓都獻的,怪得很,獻過的飯再吃就覺得沒味。婆說:那是你大吃過了的麼,那託夢還要吃豆角燴麵片了,你自留地裡沒種豆角?杏開說:去年種的沒收下幾顆,今年沒種。婆說:我這兒有,你拿些回去做了,給你大獻上。杏開說:下午隊裡還鏟白菜不?婆說:還鏟哩,今年天旱,又沒上肥,白菜生了膩蟲,長得不好。杏開說:出工的時候你過來叫叫我,我也去。婆就讓狗尿苔去自留地裡摘豆角回來。

狗尿苔提了籠子剛出了巷口,一群雞嘎嘎嘎地朝他跑來,驚慌失措,雞毛亂飛,他說:咋啦咋啦?所有的雞伸長了脖子要給他訴苦+可都爭著要說,聲音就雜吵使他無法聽,水皮媽就提著樹條子跑過來,見雞又打。狗尿苔攔住說:這不是你家的雞,你打啥的?水皮媽說:它們在我家院門口就踏蛋哩,真他媽的不要臉,不是一對在踏蛋,是三對在踏蛋!狗尿苔說:那有啥哩?水皮媽說:有啥哩?咋不到你家門口踏蛋去?!狗尿苔說:我家是啥家,人都不去,雞去呀?!狗尿苔說著就攆雞,說:快跑快跑!雞忽地四下跑開。水皮媽打不著了雞,扔了樹條子走了,還在罵:人傷風敗俗哩,雞都看樣哩!狗尿苔低聲說:兇的,自己守寡哩,連雞踏蛋都不行?站著想了想,自個發笑了。

正笑哩,榔頭隊就過來了,禿子金在喊:狗尿苔,你婆哩?狗尿苔以為榔頭隊又列隊跑步呀,就說:叫我婆咋呀?禿子金說:你沒看前面走的是誰?隊伍前是支書,支書戴了個高帽子,滿臉牛糞。狗尿苔忙往家跑,一進院門就把婆往上房裡推,推不及了,推到廚房,說:又批鬥呀,又批呀!禿子金已在院門外喊:狗尿苔,狗尿苔!狗尿苔把廚房門拉閉了,又出來到院門口,杏開也跟了出來。禿子金說:叫你婆跟上走,你跑啥的?狗尿苔說:我婆病了。禿子金說:病了?病的恁巧?!狗尿苔說:真的病了,上吐下瀉的,現在還在廁所裡。禿子金說:你婆病了,你就來頂缺!杏開就說:人確實病了,我過來看看的,這是到哪兒去?禿子金說:到下河灣去的,你去呀不?杏開說:去幹啥呀?禿子金嘰嘰咕咕給杏開說事,狗尿苔趁機要溜走,禿子金說:走呀,狗尿苔,和朱大櫃走到一塊去!如果禿子金什麼話都沒說,狗尿苔會跟著榔頭隊去熱鬧的,但禿子金讓狗尿苔去頂婆的缺,狗尿苔就不願意去了,瓷在那裡不動。禿子金嚇唬道:你去不去,不去你婆就去,病了也得去!杏開就說:要狗尿苔去,那我也去。

狗尿苔和杏開跟著走到巷口,狗尿苔才發現腳上的一隻草鞋爛了,不可能穿著去再穿著回來,他給禿子金說得回去換鞋,禿子金不同意,說光腳走,狗尿苔說:你以前還行呀,現在咋這兇的?禿子金說:革命哩,誰給你好臉?!狗尿苔就嗚嗚地哭,他哭著是因為霸槽從佇列前到佇列後來了,一邊哭一邊從手指縫偷看霸槽。果然霸槽就同意狗尿苔回家換鞋。狗尿苔跑回家給婆說了原委,婆說:唉,婆不好,讓我娃遭罪了。狗尿苔還笑著說:我去熱鬧呀!但家裡沒有了新草鞋,婆讓把另一隻還沒爛的鞋也脫了穿一雙布鞋,狗尿苔說不,就要穿得爛爛的,給榔頭隊丟人去,就翻那一堆爛草鞋。家裡有十幾只爛草鞋,都是一雙草鞋穿得一隻爛了,而另一隻還沒完全爛,就儲存起來,等著又穿爛一隻了再從這些還沒完全爛的草鞋裡尋一隻替就。狗尿苔就在褲帶上繫了四隻還沒完全爛的草鞋,去攆榔頭隊。繫著的草鞋磕打著腿,跑不快,等跑到村口的石獅子前,支書的老婆在那裡哭。

狗尿苔說:婆,支書婆,你哭啥哩?

支書老婆說:你爺被抓去坐牢啦!

狗尿苔說:沒有呀,剛才我還看見支書爺跟榔頭隊走的。

支書老婆說:就是榔頭隊把他抓去送大牢呀!

狗尿苔說:不是,是去下河灣呀,我聽說下河灣的聯總欺負下河灣的聯指,榔頭隊去聲援呀,就帶了支書爺,還有守燈,還有我。

支書老婆說:你沒哄我?

狗尿苔說:沒哄。

支書老婆說:聲援就聲援麼,帶你支書爺去?

狗尿苔說:支書爺是走資派麼,這樣顯得革命呀。

支書老婆說:你也說你支書爺是走資派?支書老婆好像生氣了,拿手來抓狗尿苔的臉,狗尿苔忙往後退,支書老婆還在說:你也這麼說?唼?!

狗尿苔覺得支書老婆說不醒又噦嗦,說:我不跟你說了,我走呀!支書老婆把雞蛋讓狗尿苔拿著,狗尿苔拿著跑走了,她還在後邊叮嚀:你不能吃,一定要給你支書爺!

狗尿苔和杏開就這樣跟著榔頭隊去了下河灣。狗尿苔是哪兒都跑的,又是替了他婆的缺,姓朱的並不多心,而杏開也跟著榔頭隊去了下河灣,天布、磨子就火冒三丈。天布和磨子一發火,朱姓的人說什麼話的都有,他們又拉扯出前朝往事,從滿盆的死,自滿盆死後古爐村才亂起來,才導致了今天這田地,他們指責著杏開並沒有和霸槽斷了關係,添油加醋,捕風捉影,最後論定杏開就是榔頭隊的。話說得過頭了,連田芽都不信了,說:得了吧,他們就是好,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好,杏開哪裡就是榔頭隊的?誰見到她去過窯神廟?天布媳婦說:我見到她從窯神廟門前過的。田芽說:廟門口是路,誰不走路,何況她家自留地在中山後腰裡,到自留地不路過廟門口從半空飛呀?天布媳婦說:自留地能有多少活,她是一天幾趟到自留地,就是圖著路過廟門口了往裡邊看霸槽哩!田芽說:咋能這樣說話?都是姓朱的……天布媳婦說:屁呀,朱姓以前在古爐村啥勢,現在是啥勢?一鍋湯裡,有了水皮那老鼠屎,又有了杏開老鼠屎,湯能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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