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丽芬披着睡衣,即便带着困意,见她来仍是亲亲热热的,“冻坏了吧?快进屋暖暖。”
说着,她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崭新的卡通棉拖,递到郁雪非脚边,“来,这是才买的新拖鞋,你爸爸说你喜欢这个花样。”
郁雪非垂眼,粉嘟嘟的美乐蒂冲她微笑。
“谢谢何阿姨,来得突然,真是打扰您了。”
“你回家,怎么算打扰呀?饿不饿,要不要阿姨给你煮点宵夜?”
她刚想拒绝,郁友明却先声夺人,“给她煮点面条吧,清淡点,她口味像我。”
何丽芬笑着应声就进厨房去了。
“你何阿姨无儿无女,最喜欢女儿,看到你开心得很。”郁友明招呼她坐下,“可惜小烈在国外难得回来,不然我俩摆酒时你们都在,那该多好。”
郁雪非抿着父亲倒来的热水,感觉心里某处正在一点点融化,“您既然这样说,那我肯定是要回来的。”
“那能不能赏光给你老爹安排一首曲子?就你小时候比赛拿奖的那个,春什么来着?”
“《春江花月夜》。”
“对!《春江花月夜》!那个好听。”
郁友明绘声绘色描述起她当时比赛的场景,那么小一个孩子抱着琴,神情却很从容,天然有艺术家的气魄。
听着他的话,郁雪非才总算从这个寒冷的冬日苏醒,绽开今夜第一个由衷的笑容。
郁友明深深地看着她,神情由欣慰转为心疼。他知道女儿懂事,尽量不想麻烦他,长大了以后更是把心事都藏起来,什么都自己扛。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无论多少岁,也依旧是父母心里的小孩。
他似是叹了口气,“非非啊,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
第44章
郁雪非小时候很娇气的,吃不了半分苦头,遇到不顺的事儿就哭鼻子,认识的人都说她是个小公主,是父母呵护下长大的柔弱花朵、手心里的明珠。
因为她从小就是美人胚子,人又乖巧可爱,走到哪都能受到厚待,所以除了调皮的男同学恶作剧之外,她哭得最多的原因就是练琴。
弹累了哭,弹差了也哭。比赛没拿奖哭,拿了奖也哭。
现在她也依旧容易哭,像是泪腺有了肌肉记忆,总是下意识兜不住泪。但她不再哭诉自己的不幸,而是默默流完泪后,再思考问题的解决办法——原因无他,她没有了依仗,只能靠自己。
即便如此,得到父亲的关心,她还是觉得感动。可是有关商斯有的事,又如何同他说起呢?那是一笔剪不断理还乱的风月债,说了只会平添烦恼。
江烈就是前车之鉴,她不愿再把爸爸牵扯进来了。
于是她低了眼,纤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投下扑朔的影,避重就轻地说,“有一点点,但没什么大事。”
郁友明想说,没什么大事她至于只身一人从北京跑回来么?然而看着女儿恬静的模样,到底没开口。
年龄渐长后,父女之间很难无话不谈,遑论那年的事虽然翻了篇,却不能假装不存在。那是他们共同的伤疤,即便重新长出血肉,也依旧无法抚平它存在的痕迹。
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拍拍她的肩,“要是有爸爸能帮上忙的,一定要说。”
郁雪非笑笑,“肯定的呀,当时小烈要做手术,我向你开口也毫无顾忌的。”
“小烈在外面一切都好吧?”
“嗯,他很用功,就是还会熬夜,我叫他别这么拼命。”
郁友明讷讷地点了下头,“那就好,那就好。”
她意下一动,忽然说,“爸爸,如果有一天我也出国去,您会同意吗?”
“去哪呢?”
“不知道。”
“还会回来吗?”
郁雪非怔了怔,不知如何作答。
如果她逃离商斯有,注定要隐姓埋名,这样一来,家乡就成了永远回不去的彼岸,有时候可能还要连累他们。
她想着,又摇了摇头。郁友明笑了,“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道?”
“不是,我还是不出国了。”
“能去见识世界是好事,爸爸支持你。”他叹口气,“以前家里出事,实在是太耽误你了,回头想想真是我不该……”
“怎么啦?什么你不该?”
何丽芬端上热腾腾的面条,煮得不多,还为她卧了个蛋,“别拉着孩子说话了,她折腾一圈又饿又累,先吃东西吧。”
“谢谢何阿姨。”
就是碗家常素面,猪油化开的汤底加了点小白菜和葱花,再淋上酱油和一点点辣椒,竟也香得没边。郁雪非原本不觉得饿,吃了两口却越吃越馋,不好意思地麻烦何丽芬再煮了点。
两人一直陪郁雪非吃完东西,然后又收拾屋子让她睡。
这套房子虽老,却是标准的三室一厅。最初的书房后面改成了江烈的房间,而郁雪非那间,还保留着童年时的装潢,这么多年也没动过。
何丽芬和郁友明张罗着铺好床,怕她冷又加了电热毯。床自然比不上商斯有的,又小又窄,床垫还很硬,但郁雪非躺上去那一刻,却是莫名的心安。
就这么一觉睡到次日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