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餐桌前的烛台上孤灯如豆,摇晃的火光擦开夜色,照着他的爱人。
“你来得好早。”郁雪非一边说,一边徐徐点燃蜡烛,簇生的火光萤火虫一般,在她指间飞舞,“手里拿的是什么,花吗?”
“对,觉得很漂亮,想让你也看看。”
说话间,商斯有步近,看清桌上琳琅满目的装点布置,不可谓不用心,“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还准备了烛光晚餐?”
郁雪非动作轻微一顿,几不可察。倏尔,她抬起脸,明眸善睐地冲他笑,“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先享用本大厨今晚准备的美酒佳肴。”
话音落地,她也到岛台前将菜品一碟碟奉上,冷盘、前菜、汤品、主菜主食一样不落,俨然一副米其林做派。
之前郁雪非做中餐更多,味道偏家常,不曾想也会准备好这样一桌西餐。
商斯有要帮忙,她难得强势地将他摁回座位里,“我第一次尝试,不好吃也忍着啊。”
“光看你这么忙活,就不可能不好吃。”他拿起红酒仔细打量,“这是波尔多的酒,你从哪儿找到的?”
“穗穗给的。”
秦穗听闻她需要一瓶好酒,热心得不得了,更是把自己的珍藏双手奉上,祝他们haveagoodnight。
好一番折腾后,她终于肯坐下,隔着餐桌,冲他微笑举杯,“你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极轻薄的玻璃相撞,当啷一声轻响,郁雪非认真看向他,“你的生日——至少,是身份证上的。”
商斯有抬眼思考了一番,兀尔笑了,“噢,那是随便填的。”
“随便填的?”她的心忽然乱了,“那你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记得了,所以从来不过。”他促狭地停顿,观察她神色的变化,“但既然你为我庆祝,从今以后,这就是我的生日了。”
“像你们这种家世,不是应该慎之又慎吗?怎么你这样随便。”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种家世,最罕见的就是真心吗?”
郁雪非怔然,切牛排的动作也随之停下。
这些话她不是没听过,只是从商斯有口中说出来,更加令她难过,她会忍不住那颗恻隐之心,想要不顾一切的留下来。
他已经够孤独,不能再失去一个她了。
商斯有没有察觉她内心的挣扎,用不疾不徐的口吻,一点点讲述他的过去。
“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那只鸟的故事么?其实,我就是那只鸟。”
“我的生父是商问鸿,生母却并非谢清渠。小时候,我跟着姥姥姥爷长大,他们也不喜欢我,觉得我是累赘,天天在我面前痛骂我的母亲不检点,父亲不负责。他们觉得小孩子没有记忆,可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怎会记不住?”
“后来,我三岁的时候,商家从北京找来了,要把我接回家,还以为是他们良心发现,结果也只不过是因为谢清渠不能生育,才想起他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把我接回去延续商家的荣华。所以从小他们要求我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以此才符合他们心中对继承人的要求。”
“我身份证上的生日,是为了配合他和谢清渠结婚的时间编造的,所有本该与我亲缘最深的人,都知道我只是个赝品,当我不配合演戏时,就会威胁把我送回去……这么多年,我确实也烦透了。”
“他们要的是一个继承人,而不是儿子,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
郁雪非鼻头酸涩,泪水兜满眼眶,却不敢让它流下来。
“所以非非,如果他们怎么都不认可你,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这个身份带你走。”他的声音平稳,显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不懂怎样才算真正的爱,但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想要对你好。”
她又何尝不是呢。
可是造化弄人,得知这一切时,已然覆水难收。
“这么多年,人非草木,他们总该对你是有感情的。”尽管她知道此刻说这些话太过残忍,却又不得不说,“你现在的生活,是很多人毕生也求不来的东西,不必为我闹成这样。”
他笑了,“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必要?”
“对我来说,你就是比所有我拥有的都珍贵。”
商斯有每说一句话,就在她心头划上一刀,一下接一下地,直至鲜血淋漓。
“今天是好日子,不说这些了。”郁雪非慌忙抹了抹眼角,“还给你准备了惊喜,闭上眼睛!”
“好。”
冰箱里放着一只小小的蛋糕,是她这几日报了课程临时抱佛脚学成的作品。或许抹面不算特别完美,味道也比不上精致甜品店的出品,可从内到外都是郁雪非一颗赤忱的心。
她相信,商斯有能品味到这颗心的分量。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商斯有睁眼时,她与蛋糕的香气近在咫尺,唱片造型表面上,还小心地烙着当天日期。
下方是一行花体英文——
“Ifyoulookatme,
Iwillmeltgently,
likethesnowonavolo”
而烛光后,唱生日歌的人笑盈盈地看他,轻声说,“许个愿吧。”
商斯有只觉得此前三十年的严冬都过去了,在这一刻,他闻到了春风的气息。
他哪有什么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