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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大屠殺後的第四日,在南京東南大學底大會堂裡舉行著國民外交後援會底成立大會。可容數百人的大會堂裡已經沒有了空的座位,兩旁的過道上也站滿了人,甚至窗臺上也有些年青的學生高踞在那裡。講壇上桌子後面站著本日會議的主席,是一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穿著一件青譁嘰的長衫,一個三十多歲穿學生裝的人坐在桌子旁邊,做記錄員。

吳養清走進大會堂的時候,講壇上的主席正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寫道:“第六提案——請求上海軍事當局立即派兵佔領租界。”寫畢他便轉過身子大聲說:“請原提案人金陵大學學生會代表說明理由。”於是一箇中等身材、面目黧黑的西裝青年站起來,用帶廣東音的國語把他底提案解釋了一番,他說到最後,全會場起了一次春雷般的掌聲。“我們要立刻把租界收回來。”人群中有人這樣叫道。

金陵大學學生會代表坐下之後,前三排座位中一個穿馬褂的三角臉的青年半立起身子說:“我看用武力佔領租界是不合條約。”他底聲音並不高,但前幾排的人已經聽清楚了。一個穿青灰色羽紗長衫的瘦長青年忽然站起來,高聲說:請問密斯脫謝耀德,外國巡捕在上海租界上屠殺市民,是條約上第抓住,從人叢中把他帶走了。來的人是方國亮,參加今天的主席團的一個大學生。

吳養清本來不預備講話,他從來不曾在這麼多的人面前演講過。他不知道要怎樣說才好。但是他已經到了指揮台前,也只得上去了。他惶惑地走到臺上,主席說了幾句介紹的話,他便站在這一大群人底面前。看見這數不清楚的頭,他一開口,聲音便發抖,他覺得說話頗費力,說了幾個字便停頓一下。他說了七八句以後,膽子漸漸地大起來。幾天前的慘象又出現在他底腦際,壓下去了的憤怒又湧上心來。他忘記了眼前的一群人,他忘記了自己。他只是憤激地說著,用盡了自己的力氣,叫啞了自己底聲音。一陣天崩地坼般的掌聲才使他清醒過來。他在臺上立著,一手擦著前額的汗。掌聲漸漸消去以後他正預備走下去,忽然記起了美國巴退克·亨利底一段有名的演說詞,便用祈求的語調引說出來:“難道生命竟是這樣寶貴,和平竟是這樣甜蜜,須得要拿奴隸的鐐銬來作代價嗎?萬能的神明喲,給我以自由!不然,便給我以死!”

走下講臺他才知道他自己底疲倦,汗不住地流,全身在發熱,方國亮緊緊地握著他底手熱烈地說:“你底演說使得許多人都哭了。”吳養清搖搖頭無力地說:“我不能夠支援下去了。”象要倒下去似的,他把頭俯在方國亮的肩上。沒有力量再說下去,才踉蹌地走下講臺。頭上的汗不住地冒出來,眼前起了黑點,全身軟弱無力。過了一兩分鐘突然起了幾聲斷續的拍掌,接著全會場的人一齊拍起手來。吳養清鎮靜地向前面看,他底眼光所觸到的面孔上都留得有幾滴淚珠。一股熱情點燃了他底心。在一陣感激之中他底眼淚暢快地流了下來。

“哥哥,”有人在後面拉他。他掉過頭,看見一個穿翻領襯衣的八九歲的小孩站在他旁邊。一對非常明亮的眼睛已經被淚珠打溼了,睫毛不住地開合。這個孩子仰起頭看他,“哥哥,不要哭,我們這回要齊心了。”

“弟弟,”吳養清溫柔地、親切地喚了一聲,“弟弟,我不哭了。你看你底眼裡還有眼淚呢!”他說著便摸出一張手帕俯著身子替這個孩子揩了眼淚。

“哥哥,我看見你哭,我也想哭了。我告訴你,我們這回要齊心了……你帶我到上海去。”他舉起小拳頭在吳養清底眼前晃了幾下:“你帶我到上海去打外國人。”

“小孩子應該乖乖的在家裡跟著媽媽,”吳養清愛憐地抱起他,在他底白嫩的頰上親了一下。“你們小孩子去不得,我們大人去好了。”

“不,我要去,”這個孩子起勁地說。“你們大人去,會被殺的。我們小孩子不要緊,他們不會殺小孩子,他們也有小孩子……”

“三弟,你又在亂講什麼了?”怱然一隻白白的手在那個孩子底頭上拍了一下,一個少女底聲音這樣說。

“姐姐,”那個孩子看見來的是他底姊姊,便掙脫了吳養清底手向她撲過去,雙手綞著她底手,要她抱。

“快放手罷!這樣大的人還要人抱,真不害羞,”那女郎愛憐地責備說。孩子聽見便紅了臉,放鬆手站好。

吳養清微笑地向那個女郎點頭,他認得她就是方才提議組織募捐隊的女學生。他說:“他要到上海去打外國人呢!勇敢的孩子!”孩子聽見在誇獎他,便害羞地把臉靠在他底姊姊底衣襟上。

“為什麼現在又怕羞起來了?”他底姊姊搖著他底身子說。她又向吳養清說了一句:“吳先生剛才的演說把我感動得要哭了。”

“密斯——”吳養清剛說了兩個字便又停住了,因為他不知道女郎底姓,便轉口說:“我們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吳先生記不起了?”她微笑地說。“我是婉貞姊底朋友,程慶芬。這是我底弟弟程旭。從前在成都時,我們就住在你們公館底對門……”

吳養清不等她說完連忙笑道:“啊!我記起了。不過是六七年前的事,我就忘記了。倒是密斯程底記性好。”

“我還記得有一晚上,月色非常好,我同婉貞姊在你們府上花園裡,婉貞姊正坐在池塘畔吹笛,我在旁邊唱歌,忽然聽見假山後面有人做鬼叫,又投來了一塊石頭,落在池塘裡,把婉貞姊同我都嚇壞了。後來才知道是吳先生,”程慶芬笑著說。她又問:

“婉貞姊還好罷?”

吳養清底臉色突然陰暗起來,他低聲答道:“姊姊已經不在了,就在密斯程出省的那一年。”

“啊,怎麼婉貞姊不在了!”程慶芬驚訝地說。“家母平時很喜歡她,如今還時常念她。她竟然死了!”說到最後一句,她有點悽然。

“伯父、伯母都很康健罷?改天再到府上請安,”吳養清客氣地說。

“先父去世已經四年了,家母底身體還好。吳先生來,我們一定歡迎。”

這時大會堂的人都散盡了。只有主席方國亮和王學禮幾個人在談話。暮色開始從窗戶爬進來。大會堂愈顯得淒涼了。

“姐姐,回去罷,是家裡吃晚飯的時候了,”程旭有點害怕,便扯著他底姊姊底衣角說。

“密斯程住在什麼街?”吳養清殷勤地問。

“就住在北門橋。”

“我也住在那裡,我們可以同路。這個孩子很乖,讓我來牽他罷,”吳養清說罷,便牽著程旭底手同程慶芬一道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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