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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祥匆匆吃了一早飯,準備去瞧楊家大媽。

他沒有見楊家大媽也有許多年了。這是他心目中最親近最欽敬的人物之一。自郭祥記事起,兩家就是近鄰。他常常領著大媽的小女兒小雪去拾柴禾,挖野菜,有時候就在楊家吃飯。他淘了氣,大媽就把他偷偷地用笸籮扣起來,使他免去父親的追打。這一切,都記得是多麼地清楚呀。郭祥在大清河南敵人的堡壘叢中活動的時候,就聽說過大清河北有一位赫赫有名的楊大媽。游擊戰士們傳頌著這樣的歌謠:

楊樹飄灑灑,大媽賽親媽。

只要找見她,就是到了家。

餓了有吃喝,負傷有辦法,安安生生睡一覺,臨走還送我菸葉一大把。

在那敵人的炮樓星羅棋佈、汽車路密如蛛網的地帶,有吃有喝也就很不容易,竟然負了傷還有辦法,還能安安生生地睡上一覺,這是多麼難得的一個去處呵。無怪這歌聲這麼動聽地唱到了大清河南。人們還說,這大媽是“革命的五大員”:第一,她是炊事員。在她家裡抗戰人員來往不斷,她家的灶火,每天要燒十幾頓飯。只要你是抗日戰士,有飯蹲下就吃。第二,她又是護理員。在她家的地道里,護理著輕重傷員。機會趕巧,你還能嚐到她從集上買來的新下來的葡萄。第三,她又是情報員和偵察員。她有時扮作討飯老婆,提著破竹籃,拄著棗木棍,出沒在敵人的炮樓附近;有時穿得乾乾淨淨,提著紅包袱,到敵人佔踞的縣城,去跟內線關係接頭。最後,她還像個指揮員。在那敵情緊張的深夜,窗上遮著被子,門外站著哨兵,她和那些游擊隊長、政治委員、縣委書記聚在一盞昏黃的燈光下,共看著一張地圖。她披著衣服坐在炕上,聽他們交流情況,分析敵情。她身向前傾,頭微微低著,嚴肅地沉思。然後就毫不自卑地拿出自己的意見,就好像在討論她的家事。她那特殊的細心、機敏與果斷,和她那從游擊隊長們不知不覺學來的乾脆、果決的手勢,都流露著指揮員英武的格調。那些領導人也尊敬地喊她大媽,跟她交談,跟她辯論,也不知不覺地把她看做自己中間的一個。聽說巧襲小李村炮樓,就是採納了她的主意。因此人們又把她的家稱做“兩部一站”,既是後勤部,又是司令部,還是情報站。它是黨和游擊隊領導人的聚散地,是大清河北一個小小的抗戰中心。

郭祥也像其他戰士一樣愛她,欽敬她,也愛唱“楊樹飄灑灑”這支歌。但她活動在大清河南,屬另一個分割槽,沒有見到過她,更不知道她就是自己幼年的夥伴小雪的母親。他也沒想到,這位普普通通的近鄰,成長得這樣快,這樣英雄出眾。後來,因為楊大媽的名字太紅,別說是自己人,就是炮樓上的偽軍也給她取了一個外號,管她叫“老八路”。楊大媽從此就成為敵人指名捉拿的物件。尤其是謝家父子,吃了她許多苦頭,有好幾次幾乎被八路軍捉住,也就對她更加仇恨,三天兩頭來找尋她。這時在偽軍中還流傳著一句口號,叫做“捉住楊大媽,金票有得花”。敵人對她的頭,宣佈了十萬元“老頭票”的懸賞,另外還要官升三級。這不但沒有把大媽嚇住,反倒更鼓起了她那戰鬥豪情。她常常拍拍自己的腦瓜兒,對戰士們玩笑地說:“小夥子們!你們可要好好保護你大媽的這個寶貝,我可沒想到它這麼值錢!”由於村裡群眾對她的掩護,再加上她機敏過人,她在這家和那家躲閃著,敵人捉她多次,她都機智脫險。隨著環境的險惡,鬥爭的殘酷,一些人叛變投敵。這些人吃過她的飯,睡過她的炕,知道她家隱蔽的地道口,給了她最大的威脅。她在家呆不住了。她的丈夫和兩個孩子就轉移到外村親威家裡。她從這時起,就行進在游擊隊的行列中。她和戰士們一起風餐露宿,給戰士縫縫補補,她不像民,又不像兵,老百姓都很詫異行列裡的這位中年婦女。也就是從這時,當這支游擊隊轉移到大清河南的時候,郭祥偶然遇見過她,才知道原來她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大媽……

抗日戰爭末期,在某地的英模大會上,楊大媽被譽為“子弟兵的母親”。不久,她又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抗日戰爭勝利後,國民黨軍隊向解放區進犯,大媽就把她的女兒楊雪送到部隊,讓她參加了這一場新的鬥爭……

郭祥要去看望的,就是這樣一位英雄的母親。

他一邊幫母親刷鍋洗碗,一邊問母親:

“大媽現在住在哪兒?”

“一說你保準知道,就是你鬧事的那個地方。”母親帶著笑嘲弄地說。

郭祥一聽,就知道說的是謝家。他羞愧地笑了一笑,故意裝糊塗說:“我知道你說的是哪兒呀,我鬧的事多啦。”說著就跨出門去。母親覺著兒子回來什麼也沒有吃上,怪委屈的,就揭開炕蓆拿了幾個錢上集去了。

郭祥緩步穿過小衚衕,向村裡正街走去。這鳳凰堡原有四條小街,像一個方方正正的“井”字。“井”字中心,就是原來謝家小城牆式的大院。挨著大院是一些相形見絀的中農房舍,散在村邊的就是貧農們又低又矮的土屋了。如今經過十幾年激烈的社會變動,已經有了很大改變。村四外起了不少新房,因為蓋得錯錯落落,雜亂無章,使郭祥繞了不少彎兒,才走上正街。那村中心的花垛口高牆,已經消逝得無影無蹤,好像它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只有從那兩個被推倒的石獅子,才可以辨認出原來謝家的大門。郭祥不由想到,當他幼年走過這裡的時候,總是覺得陰森森的,心老是一陣陣地發緊,連腳步走得都不自在。尤其走過這個門口,得時時提防著那幾只大黑狗冷古丁地躥出來。連那兩頭石獅子,也覺得像是活的那樣可怕。現在呢,那個門臉已經改換了樣子,整個地被牽牛花爬嚴了,一眼望去,紅澄澄的,總有好幾百朵。牽牛的陰涼下,掛著“鳳凰堡小學校”白底紅字的牌子,從裡面傳出了孩子們整齊悅耳的讀書聲。這書聲,帶著十足的奶腔味,被秋風吹得一時高一時低,顯得這鄉村更加寧靜、安詳和可愛了。

郭祥知道,小學校佔的就是謝家的第一套院,後面第二套院,就是現在楊大媽住的地方。那裡新開了一個側門,郭祥走進去,一眼就看見正房那高高的石階,下面是青磚鋪地,一點不錯,正是多年前父親領著他磕頭賠禮的去處。謝家婆娘和謝家小子站在石階上那一副帶搭不理的樣子,那尖刻譏諷的笑,一下出現在眼前,頭轟地一下子像著了火似的。他定了定神,極力讓自已平靜下來。

他打量了一下這個院子,像是住了四家人。由於換了新的主人,那種陰森森的氣氛沒有了,現出一派農家風味。家家房簷下都垂著一嘟嚕一嘟嚕半乾的紅辣椒,地上曬滿了一片一片的茄子幹,院子裡還繫著好幾根繩子,上面搭滿了小白菜。東屋窗前有一個遮蔭的南瓜架,垂著三四個金紅色的大瓜,還掛著兩個青秫秸莛兒扎的蟈蟈籠子。西房根種了一小片花,有三兩棵雞冠花,兩棵很高的西番蓮,一棵紫的,一棵白的,幾個小盤盤似的花朵,都快要碰到窗格子上去了。

院子寂靜無人。屋門虛掩著。人們大概都下地去了。郭祥正回身要走,忽聽噗啦啦一陣響動,原來在南瓜架後面的牆拐角裡,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小子,背朝外,光著膀子,穿著小褲衩兒,正蹲在那兒聚精會神地擺弄什麼。郭祥問:

“大媽在這兒住嗎?”

“嗯。”那小子頭也不抬地說。

“她在家嗎?”

“地裡去了,你到地裡去找她吧。”他還是不動身,一個勁地擺弄他的。

郭祥走近一看,原來這小子正抱著小白鴿子給它裝鴿哨呢。他的肩膀上還站著一隻小紅嘴鴿子,歪著腦袋看人。他老是裝不好,累得小圓臉上都是汗。郭祥看那眉眼,很像大媽,也很像小雪。就拍了他一把,問:

“你叫什麼?”

“我叫大亂。”他這才抬起頭來,一雙調皮的眼睛巴眨巴眨的,“你是縣武裝部的吧?有小刀不?掏出來我使使!”說著就伸出手來,要到郭祥的口袋裡去摸。郭祥摸出小刀微笑著遞給他,他一面修理鴿哨,一面說:

“那裡還有兩隻。”他順手朝西房簷一指,那裡懸著一隻精巧的小木籠,“一隻‘大鼻子,一隻‘菜花,要是抱出蛋來,我把‘大鼻子送給你。”

“現在送給我行不?”郭祥裝作認真的樣子。

“現在——”他翻了翻眼,“那得有條件!”

只聽門外說:“什麼條件?你個小兔崽子!”

郭祥還沒來得及分辨是誰,大亂把鴿子一扔,抓起草筐就溜。郭樣回頭一看,進來的正是大媽,她拿著一把鐮,揹著一大筐滿是露水的青草,兩隻腳也是溼漉漉的。她披著一件不知道是誰留下的十分破舊的棉軍衣,看來她很早就到地裡去了。

“大媽!”郭祥歡快地叫了一聲。

大媽也一眼就看準了他:“沒錯,你是嘎子!”她說著,放下草筐,快步走過來。

郭祥看到,她的面容雖然比以前見老,但是步伐還是那樣敏快,眼睛還是那般清亮,流露著堅定和機警,絲毫沒有減失游擊戰爭年代賦予她的光芒。

郭祥迎了上去,大媽用兩隻手捧著郭祥的臉,仔細地看了看,竭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感情。她把手一甩:“孩子,屋裡坐吧!”她走到屋門口,又扭過臉指著大亂說:

“饒你一回!告你爹,叫他馬上到集上去,就說嘎子回來了,晌午要吃茴香餡餃子。快去!”

大亂賣了一個鬼臉,一蹦兩跳地去了。

大媽把郭祥扯進了西屋。郭祥看這屋子寬敞明亮。裡間屋一鋪大炕,也掃得十分乾淨。迎著炕貼了一幅毛主席像。只是屋子裡的東西很少,不僅沒有箱櫃,連個迎門櫥也沒有,只有一張舊八仙桌子,一條長凳,顯得異常空落。

“脫鞋,上炕!”大媽催促著說。

郭祥在炕上坐定,大媽不一時就燒開了水,又在灶裡燒了幾個紅棗,將灰吹去,泡了兩碗紅釅釅的棗茶端上來。

隨後,她也上了炕,把煙笸籮放在兩個人中間。她抽旱菸袋,郭祥就卷大喇叭筒。

郭祥說:“大媽,你這幾年生活還是很困難吧?”

“不算困難!”大媽說,“吃的有了,差一兩個月的,吃點菜也能對付過去。”

“你這傢俱,我看怎麼比以前還少呵?”

“傢俱?”大媽哈哈一笑,“連一塊破鋪襯,連你大妹子小時候的尿席子,都叫敵人燒淨了。他們對我不客氣,我對他們也不客氣。雙方一樣!”她仰起臉看看房頂,說:“就是這房沒燒,他們還想著回來住哩!實在說,孩子,我真不願住在這骯髒地方!以前把我賣到這家當使喚丫頭,我受的是什麼罪?你沒見過,也聽說過。你想,我住在這兒,想起來能不難過?可是我還要住!窮人不敢住,我就要領著頭住。我要讓他們看看,到底是誰把誰打倒了!他們一天價喊打倒共產黨,叫他們看看共產黨倒了沒有!”

“對!就是要讓他們看看。”郭祥猛力吸著大喇叭筒說,“不過你的身體還要注意,我看不抵以前了。”

“沒啥。”大媽挺了挺腰板,“我腿腳行,眼也挺好使。去年聽說一個同志要結婚,我還紮了對繡花枕頭給他寄了去。就是鑽地道、睡高粱地多了,落下了個腰疼病,瞧了幾次,白花了錢,也沒治好。我看一下半下不礙。”

“孩子,”大媽又擰了一鍋煙點著,向郭祥身邊移了移,緩緩也說,“說實在的,這窮,這苦,這病,都不算什麼。就是有一件事叫我心裡難過……”

郭祥見她眼圈發紅,就聽她說下去:

“窮算什麼!你大媽原先比誰不窮?苦,你大媽比誰不苦?病,這又算什麼!殘酷時候,敵人三天兩頭來抓,不知什麼時候活,什麼時候死。這統統不算一回事。孩子,只有一點兒我受不了,我就是離不開八路。從事變以後,我那窮家,哪一天斷過八路軍呢?人來人往,不是幹部,就是戰士,不是大隊,就是小隊,弄得我沒有時間渣兒,累得我站都站不住,只要同志們吃上喝上,我就心裡痛快。可是猛古丁地都開走了,不知道開到什麼地方去了。我睜睜眼,看不到一個穿軍裝的,你說這是怎麼個滋味?我心裡空落得像是沒有個抓撓頭似的。夜裡睡不著覺,我就一個一個挨個兒想你們。你們的模樣兒,家鄉住處,脾氣秉性,誰我也沒有忘。可你們連個信都不給我打一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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