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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秋夜是這樣靜謐,靜謐得就像平靜幽深的湖水一樣。即使在這山雨欲來的時刻,你從外面也看不出它有任何不安的徵兆。

可是新從外地來的一位年邁軍人,卻輾轉反側不能入睡。

他住在北京飯店的三層樓上。雖然這裡是鬧市區,但夜晚11時過後,喧囂的市聲就已經平息下來。來往汽車很少。古舊的有軌電車,也叮叮噹噹地回廠去了。街頭賣夜宵的攤販,正在紛紛散去。偶爾有一輛三輪車走過,顯得格外冷清。稀疏幽暗的街燈,也似乎昏昏欲睡。窗外,除了風吹落葉的簌簌聲,幾乎沒有什麼聲音來打擾他。可是不知為什麼竟是這樣難以成眠。

他是今天奉急令從西安趕來的。自從大西北解放以後,他就被任命為西北軍區司令員兼西北局的書記和西北軍政委員會的主席。真是忙得不可開交。大前天,他同西北人民度過了開國後的第一個國慶節,還在慶祝大會上講了話。會後正有一大堆事情要做,突然今天中午從北京飛來一架專機,接他到中央參加政治局會議。通知急若星火,要他即刻動身,一分鐘也不要停留。這樣,他連換洗的衣服也沒有帶,只帶了洗漱用具,就從辦公室趕到機場來了。同行者只有秘書林青和警衛員張秋囤兩人。幸虧天氣晴和,於下午兩點二十分就飛抵北京西苑機場。接著就趕往中南海頤年堂了。

當他穿著一身褪了色的黃軍服,風塵僕僕地走進會議廳時,顯然會議早已開始。他立刻感到一種異乎尋常的嚴肅氣氛。政治局委員們到得很齊,還有幾位老總也列席了。人們見他進來,紛紛站起來同他握手。毛主席也站起來笑著說:“彭德懷同志,你來得好哇!”說著坐下來,又說:“恐怕催你催得急了一點,可是這有什麼辦法,是美帝國主義要請你來呀!”大家笑了一陣。毛主席又說:“我們的恩來同志早就警告過,說你不要過三八線,你要過了這條線我們就不能置之不理。可是人家就硬是不信,硬是過來了,我們可怎麼辦哪?究竟是出兵參戰,還是聽之任之。請你彭老總也準備發表意見。”毛主席說過,點了一支菸,繼續聽別人的發言,臉上又恢復了潛心思慮的表情。彭總一聽討論的原來是這樣一個重大問題,不由心裡一震,臉上也嚴肅起來。他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靜靜地抽著煙,聽著一個又一個的發言,沉重地思慮著……

他聽來聽去,基本上是兩種看法。一種是主張不出兵或暫不出兵,理由是:第一,我們連續打了22年仗,戰爭創傷極為嚴重,財政經濟十分困難;第二,廣大新解放區(三分之二以上的國土)土地改革還未進行,人民群眾並沒有發動起來;第三,國內大約有l00萬左右的土匪、特務和國民黨殘餘武裝,還不斷在各地騷擾破壞;第四,我軍的裝備相當落後,訓練也很不充分;第五,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一部分軍民己產生了厭戰情緒。……總之,我們還沒有站定腳跟,一切都沒有準備好,如果貿然出兵,將會使剛剛誕生的新中國遇到極大的風險。而另一種意見是積極主張出兵。理由是:第一,我們準備不夠,美帝也準備不夠。他們兵力不足,補給線過長,弱點很多,戰爭很難持久;第二,如果使美帝得逞,國內外反動派必然會囂張起來,不僅國防邊防會處於極為不利的境地,新生的人民政權也難以鞏固;第三,三年以後再打,鬆口氣當然好,但是我們這三年辛辛苦苦建設起來的東西,還是會被打得稀爛。既然如此,就不如打了再建設;第四,中國革命的偉大勝利,已經改變了世界力量的對比、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如果只看到本民族的利益,對朋友見危不救,袖手旁觀,就會使世界人民對我們失望,這也將是難以彌補的……

會議開得很晚,還有多數同志沒有發言,毛主席就把手裡的紙菸熄滅,笑著說:“我看美帝國主義要打,飯也要吃,還是明天晚上接著開吧!”說過,慢吞吞地站起身來,緩慢而又沉重地說:“同志們,你們說的都有理由。但是別人要亡國,我們站在旁邊看,不管怎樣說,心裡也難過呀!”這句話聲音雖然不高,彭總聽來卻像雷鳴電閃一般震撼心魄。

他回到飯店,已感到相當疲勞,匆匆吃了飯就睡下了。可是會議上提出的問題,卻依然在腦海裡沒有平息下來。從內心說,他是傾向於出兵的,可是事情是如此重大,關係到整個民族的興衰存亡,作為黨中央政治局委員,一言興邦,一言喪邦,這是不能不嚴肅考慮的。這樣考慮來考慮去,也就睡不成了。在平江起義以來的22年中,他什麼地方沒有睡過?你說是山高風寒的黃洋界,你說是煙雨泥濘的爛草灘,還是一點菸火也沒有的破窯洞,只要下面有一束乾乾的草,上面有一條薄薄的軍毯,就可以睡得那麼香甜,哪管它槍聲如潮,炮聲震天。可是今天軟軟的床,厚厚的被卻睡不著了。他看看錶,午夜已過,忽然懊惱地埋怨起這張軟床來:“哼,準是我彭德懷沒有福分,睡這樣的鬼彈簧床不習慣呵!”說著,他扭開燈,立刻跳下床來,把床上的被褥枕頭統統搬到地毯上。然後心安理得地躺下來。

然而,為時不久,就證實了這個硬闆闆也並不優越。於是,他下定決心,不睡了,乾脆繼續深入地考慮一些問題。

首先,他認真地考慮了那些不主張出兵的理由,覺得每一項都是確切的事實。他從西北來,也許體會得還要深切。想起人民的困難,他的眼前忽然又閃現出那幅終生難忘的圖畫。那正是解放大西北某個戰役的前夕,他經過連夜行軍來到一個村子,天還沒有亮,他想叫開一家老鄉的門休息一下,可是門卻久久不開,過了很大工夫,才從裡面出來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進去用電棒一晃,原來全家五六口人,男女老少都赤條條地踡臥在炕上,坑上連個氈片也沒有。他這時才明白,這家人也許只有一套破爛衣服,此刻正披在那個老人的身上。看到這種景象,他立刻退出門去,眼裡滾落了幾滴灼熱的淚水。從此這幅圖畫就像用火釺刻在他的心裡,時時刻刻在警醒他,鞭策他。茫茫的大西北,約佔祖國三分之一的版圖,除了一小片老解放區,全是新解放的土地,這裡該有多少那樣的人家!所以西北一解放,他就定下一個決心:至少要讓他們“都能過上中農的生活”。他為此沒明沒夜地幹,並且做了許多計劃和設想,可是這些都要暫時地放棄了。他想到這裡,輕輕地嘆了口氣。忽然,那個熟稔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說:“你們講的都有道理,就是別人要亡國,你站在旁邊看,不管怎麼說,心裡也難過呵!”他接著唸了好幾遍這句話,越來越覺得分量不同,最後竟像千斤重錘落在心上。他自言自語地說:“是呵,是呵,別人都要亡國了,你站在旁邊看,講一千條一萬條理由有什麼用?如果這些理由不同朝鮮的危急情況聯絡起來,只看到本民族的利益,那就是一個民族主義者而不是一個國際主義者。”他覺得毛主席的話雖然不多,卻是把愛國主義同國際主義結合起來了。想到這裡,他深切感到毛主席的眼光、情感、胸襟畢竟不同,一種親切崇敬之情油然而生,覺得這正是毛澤東偉大的地方。

“出兵是必要的!肯定是應該的!但是關鍵是能不能打勝。”他在地板上翻了一個身,又進一步想道,“軍隊的裝備和國家的經濟力量,毫無疑問是很重要的,但是革命力量和反革命力量相比,什麼時候是處於優勢的呢?”想到這裡,他眼前又浮現出一幅圖畫。那是長征結束到達陝北安塞的一天,這時正是夕陽西下,秋風凜冽,舉目一望,眼前只不過是一座荒涼的小城,山坡上只有幾眼破破爛爛的窯洞。一支歷盡艱險的飢餓疲勞的隊伍,看到這番景象,也確實感到淒涼。有人就嘆口氣說:“唉!跑了兩萬五千裡,到了這兒,想不到就是這麼幾眼破窯洞!”可是,今天看來,不就是這幾眼破窯洞換來了一個嶄新的中國?!……他不禁又想起胡宗南進攻延安的日子,那形勢也是很嚴重的。胡宗南的兵力是23萬人,而他指揮的兵力卻不過2。3萬人。那可真是“黑雲壓城城欲摧”了。可是不到一年時間,胡宗南就屁滾尿流滾出了延安。在他身經百戰的一生中,無數這樣的事實,構成了他牢固不拔的信念:真理的力量無堅不摧!革命的力量,只要它真正代表人民,就可以戰勝千險萬難!

他,長期的軍事生活養成了一個習慣,不管睡得多晚也起得很早;可是今天卻未免例外,待他醒來時,已經旭日臨窗了。經過一夜的思慮,他心裡格外清爽,就像這面承受陽光的窗子一樣敞亮。不知怎的,他心裡還騰起一種渴望,想找毛主席親自談談,一來看望看望他,二來也傾吐一下自己的心跡。

這樣想著,他就從地鋪上坐起來穿衣服。警衛員小張推門進來,一看彭總在地下坐著,就皺著眉頭說:

“你怎麼睡到地板上了?”

“這裡舒服噢!”他摸摸自己的光頭,半開玩笑地說。

“舒服?我看還是這大沙發床舒服。”

小張嘟嚷了一句。這小張來這裡工作還不到半年,文化程度很低,字識不了幾個,但是工作特別認真,為人又很忠實。只是有點認死理,愛同人抬槓,在彭總面前也免不了要嘟嚷幾句。彭總因為自己從小受苦,特別疼愛那些貧苦家庭出來的孩子,所以也從不計較。

“也不知道開什麼會,風風火火的,這麼急!”他一邊整理床鋪,一邊又嘟嚷起來,“弄得什麼也沒有帶,我看洗了衣服換什麼!”

“什麼會?反正是個重要的會喲。”彭總笑著說。

“那當然,要不人家就不給你派飛機了。”

彭總穿好衣服,就推開前門站在陽臺上。他朝下一看,人們正是上班時候,車流人潮,好不熱鬧。兩邊人行道上,一群群上學的孩子,戴著紅領巾跳跳蹦蹦地走著,更使他看得神往。彭總一向喜歡孩子,簡直喜歡得有點出奇。可是他自己卻沒有孩子,後來就把幾個侄兒侄女收養起來。這時,他看見街上的孩子,就想起他們來了。

“過兩天,把小白兔也接來吧。”他回過頭對小張說。

“行。我找飯店再要間房子。”

“不好!你怎麼能隨便要!”

“不要,住在哪裡?”

彭總轉過身,指指地板:

“這地方就很好嘛!”

“真是……”小張嘟嚷了一句,嘴撅起來了。

“你這個小鬼,”彭總批評道,“在蘭州你就不注意關燈!我得跟你屁股後一個一個去關。這得浪費多少小米子呀!”

小張靜靜地聽著,彭總瞥了他一眼,又說:

“哼,要是你在家裡點燈,就不會這樣了!”

“司令員,”小張說,“這你就批評錯了,我們家從我記事兒就是不點燈的。”

說到這裡,彭總也忍不住笑了。

下午,彭總同主席的秘書約好,決定提前到中南海去。因為距離很近,汽車只走了幾分鐘,便進了中南海的東門。他下了車,沿著一道彎彎曲曲的花牆信步走著。這時正是下午三點鐘的樣子,斜陽照著碧水,顯得分外明淨。岸上的垂柳,黃了一半,還綠著一半,長長的柳絲垂到湖水裡。那一株株白楊,卻滿眼黃澄澄的,像掛滿了金片一般,只要一陣小風就紛紛飄落下來。再往前走,有一座漢白玉築成的玉帶橋,橫臥在秋水之上。橋左岸是伸到湖中的一座小島,名喚瀛臺,橋右岸就是要去的豐澤園了。彭總昨天來得倉促,一切都未曾細看,現在停住腳步,向對岸一望,只見那瀛臺修在一座高坡上,層層疊疊的畫樓掩映在黃綠相間的樹叢之中,看去雖然壯觀,只是年久失修,都破舊了。這邊豐澤園的大門,也是如此,油漆都剝落得成了暗紫色,看去頗像一座古廟。這一切都說明,一個古老的國家剛剛新生,真是所謂百廢待興。

彭總向兩個年輕的哨兵親切地還了禮,就進了豐澤園的大門。穿過屏風,就是昨天開會的頤年堂了。這個方方正正的大院子,有兩大棵多株海棠,葉子稀稀落落地快要掉淨,但滿樹紅澄澄的果子,卻在陽光裡紅得耀眼,比春天的花還要可愛。

這時,一位年輕的秘書已經笑嘻嘻地迎了出來,謙恭有禮地說:“主席早就起來了,正在等著您哩!”說過,就引著彭總轉過右側的走廊,向東面一個跨院走去。

這個跨院,門外有八九株高大的古柏,翠森森的,門上掛著一塊綠色小匾,上刻“松竹齋”三個字,看去也是很古舊的了。秘書笑著說:“這裡以前叫‘松菊書屋,原是一個藏書的地方,因為離頤年堂近,開會方便,主席也就住在這裡。”彭總踏著石階進了門,院裡又是幾株參天佔柏,還有一株挺拔的古槐,濃蔭幾乎遮住了半個院子。這院子東廂房是主席辦公室,西廂房是書庫,北房便是主席的住處了。秘書推開東廂房的門,正要把彭總讓進辦公室去,只聽北房裡有人用濃重的湖南鄉音親切地說道:

“還是到這裡來吧!”

說著,毛主席已經從北房裡走了出來。他穿著一件相當舊的駝色毛衣,披著一件褪了色的灰布制服,腳下是一雙圓口布鞋,笑微微地站在臺階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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