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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2日午夜,周僕剛剛躺下不久,就被值班參謀喊起來,遞過來一封加急電報。他急忙披上衣服,扭亮那盞陪伴他多年的舊馬燈,一看,原來是師部轉發的兵團首長的電報,命令部隊拂曉後立即由現地出發,在咸陽車站登車北上。

這就是說,比原來預定的出發時間,又提早了一天。周僕捏著那張印著紅色橫線的抄報紙,沉吟了片刻,隱約感到,朝鮮前線的形勢,是更加緊急,更加嚴重了。

他急忙扣好衣服,來到作戰室,同副團長和政治處主任商量今天的行動。為了給連營多擠出一些時間,他首先在電話上向各營下達了口頭命令。

出發時間雖然只不過提早了一天,但也帶給他們不小的忙亂。已經準備好的全團的誓師大會不能舉行了。原來考慮到許多戰士、幹部的家庭生活都存在著困難,預定進行的一部分救濟工作,也沒有完成。再有一件麻煩事,就是來接管生產的地方部隊還沒有到,丟下來的雞鴨豬羊,堆在場上的未曾脫粒的莊稼,如果任其不管,都會要遭受損失。

周僕和團幹部研究著這些問題,最後決定:每連留下一個人,協同村裡的民兵看管生產物資。對於南瓜、蔬菜等等生產品,就分贈給駐地的貧農們。

當這些問題處理完畢,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周僕就回到房子裡,蓋上他那件皮大衣,把燈扭暗,準備休息一會兒。可是總按捺不下激動的心情。兩個小時後,他就要同他的團隊一起,奔向那陌生的戰場了。不消說,他對他的團隊抱有堅強的自信。這種信心,不是一時形成的,是同他的十幾年的戰鬥生涯結合在一起的。他堅信任何反革命的敵人,必將被一個一個地粉碎,但同時他也意識到,在他的面前,站著的是全世界黑暗勢力的代表,是當今世界上頭號的帝國主義。毫無疑問,這是一次嚴峻的考驗。而這場考驗,是隻能勝利,不能失敗的。假若打不垮敵人,頂不住敵人,那將不僅給朝鮮人民和中國人民帶來可怕的後果,而且對東方人民和全世界人民的革命程序,都將發生極其不利的影響。他覺得,在這場考驗裡,作為團政治委員,作為這個部隊的黨代表,個人的粉身碎骨,那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是,如果由於個人的疏失,工作沒有做好,不能完成任務,那就是一件不能饒恕的罪過!

近幾天來,當他越意識到任務的重大,對他的老戰友團長鄧軍的思念也就越深。自從蘭州戰役——大西北決定性的一戰,鄧軍腹部和臂部都負了重傷,已經整整一年不見面了。幾次派人到醫院裡看他,回來都說,他的右臂已經鋸掉,腹部的彈片也沒有取出來。而且由於前後八次負傷,失血過多,身體過於衰弱,已經無法在部隊繼續工作了。前幾天,據師裡透露,準備派一個新的團長來,但是由於這個團是本師的主力,是一個有老紅軍基礎的團隊,人選迄今沒有確定。這就使得周僕越發覺得肩上的擔子是沉重的。周僕知道,即使鄧軍回來,自己的工作也絕不會減少,甚至兩個人仍舊會像從前那樣,不斷地爭吵幾句;但是,他現在覺得,即使這個人在這裡,不做什麼工作,只要能聽見他的聲音,他也就不會感到自己的擔子像現在這樣沉重了。

周僕同鄧軍在一起工作——用他們俏皮的說法是“搭夥計”——是從當連級幹部就開始的。那還是1939年的春天,周僕在延安抗大剛剛畢業,就到了敵後抗日根據地。那時候,他還是一個既沒有工作經驗更沒有戰鬥經驗的新手。當時就把他分配到現在本團的三連去做副指導員。臨走前一天,許多同來的夥伴,都來為他祝賀。因為這個連隊是一個戰鬥作風很硬的連隊,這個連隊的連長,就是聞名全軍的在大渡河邊立有戰功的鄧軍。關於這位勇士驚人的英勇,有著許多紛繁的傳說。當時,周僕對於自己能分配到這樣一個英雄的連隊,是多麼高興!暗暗下定決心要在實戰裡向這位勇士虛心學習。可是當他第二天到連隊去的時候,那位個子並不十分高大、臉色烏黑、左臉上留著一條疤痕的連長,只接過介紹信隨便地看了一眼,就勉強把司務長佩帶的只能單發不能連發的駁殼槍分給他。當他事後發現這是全連最差最破舊的駁殼槍的時候,心裡就頗不愉快。一打仗,又分配他搞一些在他看來是打雜的事情。例如管理伙伕擔子,帶擔架,打掃戰場等等。周僕是一個很聰明、敏銳的人,他很快意識到,自己雖在上級的命令上被公佈為這個連隊的幹部,但在全連尤其在連長的心目中,還沒有取得這個英雄連隊的戰士的資格。直到有一次,敵人迂迴到後面,他帶領炊事班將敵人打退,才看到鄧軍臉上的一絲笑容,作為對他這種行為的獎賞。事實上,只有這時候,他才被認可為這個連隊花名冊中的真正的一員。以後,周僕被提升為指導員,兩個人就逐漸成為一對親密的搭檔了。

戰火催促著人們的成長,也錘鍊著人們的友誼。每當周僕回憶起鄧軍的時候,都深深地感激他對自己的幫助。這種幫助,不是透過上課,或者其他明顯的教導,而是透過一種無形的影響。這種影響,尤其表現在鄧軍的那種任何時候都要壓倒敵人,而決不被任何敵人所壓倒的英雄氣質。有時,當連隊傷亡過重,在周僕看來,已經無法完成任務的時候,他卻愈打愈勇,最後終於奇蹟般地帶領少數戰士奪取了敵人的陣地;有時,被敵人團團包圍,甚至被敵人“壓頂”(“壓頂”,抗日戰爭平原地區的日語。是指我軍在房內,敵人佔據了房頂。),在周僕看來已經無法突圍的時候,他卻毫不沮喪,吩咐戰士們用手榴彈投房頂上的敵人,終於尋隙突圍。這種英雄氣概,在部隊被習慣地稱為“硬”的作風,不僅感染了領導的部隊,而且也深深地感染了自己。甚至在自己指揮作戰中,也不知不覺採用了鄧軍的語調,彷彿他的某一部分,己經滲入到自己的生命中去了。而鄧軍在內心裡,也非常感激他,尤其是在學文化方面。周僕初來時,鄧軍還不識多少字,一接到上級的檔案,就兩手捧著皺起眉頭嘆氣。周僕下定決心,不厭其煩地每天教他幾個字,在戰鬥頻繁的日子裡,也不忘記催促他,甚至強迫他學習,終於鄧軍能夠看書看報了。當他捧著通俗小說看到有趣之處,像孩子一般笑起來的時候,對他的這位老夥伴也是充滿著感謝的。

在周僕來到這個連隊之前,曾經聽不少人傳說他的脾氣古怪,但在真正接近以後,卻感到這位在戰鬥中令敵人畏懼的勇士,竟像孩子一般的純真。比如,他最大的樂趣之一就是聽人講故事。在戰鬥的間隙中,周僕無論是當他的指導員、教導員或政治委員,沒有幾個故事是交待不過去的。兩個人甚至常常枕在一個枕頭上講故事。當講到動人的地方,即使是千百年以前的事情,也會使他像孩子一般地淌著眼淚。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缺點的。例如他過分地粗率。但是他也有一條最大的好處,就是對同志不抱成見。幾個鐘頭之前,他向你跳起腳來發脾氣,幾個鐘頭之後,就會忘記得乾乾淨淨。你得罪了他,衝撞了他,也是一樣。等你懊悔萬分,懷著羞慚去向他道歉的時候,他會驚訝地說:“噢,你還想著這件事呀!”

在戰鬥上,他也存在著缺點的一面。這就是一打仗,他就要跑到最前面去,顧不得全盤指揮了。隨著周僕指揮作戰一天天熟練,他的這個缺點,不僅沒有克服,反面發展了。每逢打仗,前面的情況稍一緊張,他就把駁殼槍一提,說:“老周,這一攤子我不管了!”說著就跑到戰鬥最緊張、最危險的地方。直到他面對面地看見敵人,親眼看見戰鬥情況的變化,才算放了心。有時甚至要親自用機關槍把敵人射倒,才覺得解氣。他的這個特點,自然會給第一線的戰士增添無限的力量和勇氣,能夠使最危險的陣地穩定下來,或者使最難攻的陣地被我們突破;但同時,也就常常忽略了次要方面。他的這個缺點,不止一次地受過上級的批評,周僕也屢次提醒他,他都滿日答應,甚至紅著臉承認錯誤,但是當第一線的情況一旦緊張起來,他就又抑制不住自己。如果這缺點在當連排長的時候,還不顯得怎麼明顯,等到他指揮一個營,一個團,就顯得越發突出了。周僕清楚記得,在圍攻大同的時候,當他的營數次進攻水塔未下,他的眼都紅了,從指揮所裡一下跳出來,又說:“老周,這一攤子交給你了!”做教導員的周僕一把沒有把他拉住,他己經衝到最前面去了。時間不大,水塔被佔領了,但他也滿身鮮血地被人揹回來,原來他率領突擊隊衝鋒時,衝得過猛,竟一下子衝到投彈組的前面去了。鄧軍,就是這麼一位威猛無比的戰士,在他的心目中,只有最危險的戰線才是自己的崗位。

也許,正因為這樣,周僕不能不分出很大精力來鑽研指揮藝術。這樣一來,鄧軍的勇猛的神威,不斷地影響著、培育著部隊,使部隊保持著老紅軍的硬骨頭作風;而周僕的靈活的指揮,也適當地彌補了鄧軍的缺陷。同志們私下議論,說上級把他們兩個人配搭得很好,說他們是一粗一細,粗細結合。其實,更準確些說,這也同他們的友誼一樣,是經過長期戰火錘鍊的合金!

多好的勇士呵!可惜不能參加戰鬥了!自己也不能再同他在一起了!周僕想到這裡,不由地嘆了口氣。究竟派誰來當團長呢?他衡量著全軍的團長和副團長,在內心裡猜測著,判斷著……

警衛員小迷糊打飯來了。周僕匆匆吃過,天色已經微明。為了察看部隊的情緒,他就提前向村南的集合場走去。小迷糊拉著他那匹棗紅馬跟在後面。

論節氣,還不到霜降,這裡已經下了好幾場霜。田野裡,空蕩蕩的,只剩下一片片的紅薯地和棉花地了。種下的小麥已經露出了綠苗。公路兩旁的楊樹,從樹梢往下葉子已經黃了一半,還綠著一半,望去非常好看。那黃燦燦、厚墩墩的葉子已經落了不少,有幾個孩子正在那裡掃樹葉呢。

周僕剛走出村口,就聽見村北大路上由遠而近傳來一陣粗嘎的激越的歌聲:

炮火連天響,戰號頻吹,決戰在今朝,我們抗日先鋒軍英勇武裝上前線,用我們的刺刀槍炮頭顱和熱血,嗨,用我們的刺刀槍炮頭顱和熱血,堅決與敵決死戰!……

“三營過來了。”小迷糊指點著說。

周僕停住腳步,往北一看,前面一面紅旗引導,三營在大公路上成四路縱隊,排得整整齊齊地走過來。營長孫亮走在最前面,步伐十分英武。他是全團營長中最年輕的,幹青年工作出身,一向把部隊帶得很活躍。今天,不用說,又是他選了這首紅軍東渡黃河的戰歌來鼓舞部隊了。

他們遠遠發現政委站在路邊,歌聲越發響亮激越起來。隊伍走到近前,孫亮從佇列裡跑步出來,打了一個敬禮。

周僕問:“部隊到齊了嗎?”

“到齊了。”孫亮很有精神地回答。

“我看小夥子們的情緒很不壞呀!”周僕的嘴角帶著滿意的笑紋。

“政委,你說怪不?”孫亮湊近政委的身邊說,“前些天,全營有80多個病號,昨天只剩了30多,今天早晨,我說把他們集合起來,送到衛生隊去,結果一個病號都沒有了。”

“一個都沒有了?”

“嘿,一說打仗全好了,真比吃藥還靈!”

“這是咱們部隊的老傳統呵!”周僕深有所感地說。他想起日本投降後的1945年和1946年,那時候,面對面的民族敵人打倒了,不少戰士認為自己的任務完成了,要求復員,要求回家,要求解決婚姻問題和其他私人問題,曾經鬧得很嚴重,每個部隊都有好幾十個病號。可是當階級敵人在解放區的四圍響起內戰炮聲的時候,那些惱人的問題,竟一霎時煙消雲散,人人慷慨激昂開上前線,竟像沒有發生過那些問題似的。多麼叫人感到神奇!這些戰士們,這些跟隨著黨戰鬥的工農子弟,在歷史的重要關頭,是真正通曉大義、照顧全域性的。這些事,不止一次給了周僕最深的感動,使他對革命部隊所具有的深厚的潛力,有著始終不渝的信心。

孫亮回到行列裡去了。周僕還站在冷風裡觀察著在他面前行進的戰士們。雖然今天的出發命令,因為要透過城市,明確要求他們“要特別注意著裝整齊”,“儘量把新衣服穿在外面”,可是經過整整一個夏秋的勞動,這些草綠色的軍衣都幾乎褪成白色的了,許多人的肩頭上、膝蓋上,還打著顯眼的補釘。周僕知道,這些衣服,每一天都浸透過多少遍汗水呵!要是有人從他們的服裝上來判斷他們的戰鬥力,那就註定要犯絕大的錯誤。

歌聲停下來了,戰士們愉快地說笑著前進。

周僕站在路旁問:

“同志們!冷不冷呀?”

“政委,你瞧,我還老出汗哩!”一個扛機槍的戰士愉快地回答。

“政委要把大皮襖送了你,怕你更要出汗了!”另一個戰士開玩笑地說。

那個戰士指指自己的機關槍說:

“我這個皮襖,比他那皮襖還頂事哩!”

大家笑起來。

正談笑間,只聽前面集合場上一片聲嚷:“截住!截住!”隨後,正在公路上行進的隊伍,也混亂了,紛紛喧嚷著:“截住它!截住它!”

周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正要探詢,只見炮兵連一匹大黑騾子順著公路狂奔過來。隨後又是兩匹跟著那匹沒命地奔跑。僵繩都拖落在地上。一個勇敢的戰士,剛剛撲上去抓住韁繩,被那匹黑騾子帶了幾個跟頭。等到大家發一聲喊,一齊圍上去的時候,那幾匹騾子又轉頭跳下公路,向田野裡跑去。頃刻間,己經跑出五六里以外去了。

第一天行動,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故,真叫人心裡有氣。周僕大步走到集合場上,看見炮兵連的三門步兵炮歪歪斜斜,牲口套棄置在地上,衛生員正給一個被踢倒的戰士裹傷。他把炮連的幾個幹部找到面前,指著說:

“你們是怎麼搞的?”

幾個幹部垂著頭,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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