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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老上級周浩,就是那位很有戰功的“將軍”,由這個工業部調回部隊工作去了,一個電話打到他家裡,關照他的老伴說:“若萍,你告訴二龍,不要心血來潮了吧!”於是他只求自己的秘書小狄,將飛機票退掉了事。

誰沒有自己的訊息來源呢?沒過幾天,他就獲知這情況是王緯宇捅上去的。頓時間,火冒三丈,差點要找這個“長舌婦”打架。但是,他終究不是早年間石湖上的“草莽英雄”了。耐住性子,又隔了幾天,找了個適當機會問道:“支援回鄉的是你,反對回鄉的還是你,出爾反爾,什麼意思?這不是分明在耍兩面派麼?”

這個從來不會臉紅的王緯宇,神色坦然地回答:“如果你願意那樣來理解,我也不攔你。不過,應該允許認識有個發展過程:一開始,我從感情上講,起心眼裡支援你回到故鄉去看看。儘管,說實在的,石湖也並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然而,冷靜下來,理智地想想,又覺得不能放你走,這樣一大攤子,全落在我副手的肩頭上,真有點吃不消咧。老兄!不錯——”他直率地承認:“是我捅上去的,別怪我!”

於而龍眼珠還是瞪了起來,(這個人哪!)“那你本可以當面鑼,對面鼓地對我講嘛!”

他笑了,笑得那樣自然:“誰不知道你老人家的脾氣,拿準了,是輕易不肯改變主意的。”

正如他了解於而龍的脾氣一樣,於而龍也摸透他的性格,這種“王緯宇式”的作法,他也不止領教過一次了。於而龍認為王緯宇或許有些道理。確實,工廠的事務像蒼蠅落在蛛網上,纏得他動彈不得,是很難一走了之的。何況,他也沒有什麼急迫的和必須的理由,一定要回石湖,於是,這最早的回鄉打算,就這樣偃旗息鼓地作罷了。

難道這一回的故鄉之行,我們的主人公就那麼痛快爽利了麼?不,同樣不,照舊還有阻力。

首先,是他的老伴不贊成。

其實,去年春天,當他們全家偶然間得知蘆花——就是於而龍的第一個妻子,石湖支隊的政治指導員犧牲的時候,還有一個開黑槍的第三者在場的情況,一下子推翻了三十年來毫不懷疑的結論,謝若萍是全心全意支援丈夫去搞清楚,弄個水落石出的。但是去年這一年,在中國近代史上決不能等閒視之的一九七六年,風雲迭起,陰晴不定,就這樣拖啊拖啊,一直拖到了十月的陽光,重又把人心照亮的時候,謝若萍倒變卦了。

也許人就是這樣的習性,破罐破摔。一旦生活變得美好起來,而未來又更加充滿希望的情況下,人就會越發地珍重自己,愛惜自己。特別是一個同甘共苦,歷經憂患的妻子,能不憐惜老頭子所剩下的,應該說是不多的歲月麼?也不知準給她耳邊吹了風:“讓老於瞎折騰了。這十年,三災九難,好不容易熬過來,讓他安安生生多活幾年吧。你是醫生,若萍,得過心肌梗死的人,那就等於在馬克思那兒備過案的,隨傳隨到……”

而且透過去年失望的函調,謝若萍已經不大相信於而龍能剖析開三十年的不解之謎。不可能的,她這樣想:能否找到那個划船的老漢?能否肯定他所說的一切,是絕對準確?能否找到那開黑槍的第三者……她覺得這“或然率”實在是太低了。

於而龍是有股犟脾氣的。他認為:在沒有證實為不可能之前,這種可能性總是存在著的。“事在人為,若萍!”說著說著,那眼神裡就閃爍出一種期望追求的熱烈火花。

每逢如此,謝若萍就給她老頭降溫,潑冷水,因為一提三十年前的不解之謎,他就會產生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高燒:“得得,又來勁啦!趁早,別想入非非了!我甚至懷疑,那老漢是不是信口開河?”

“不!”他大聲反駁:“人家言之鑿鑿,半點不錯,五塊銀元,那是鐵的事實。別攔我,也別說服我,我馬上動身!”

望著自己丈夫那股死不認輸的勁頭,謝若萍是又生氣,又心疼,又對他無可奈何,只得苦口婆心地勸說:“很可能徒勞往返。二龍,依我說,還是安居樂業,老守田園吧!六十多歲的人,夕陽西下,該看到自己大鬧天宮的黃金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說到這裡,她有點後悔自己言辭孟浪,很可能要觸痛老頭子的心了。果然,於而龍埋在沙發裡不做聲了。如今,他喜歡沉默,喜歡枯坐,喜歡冥思苦索——一個共產黨員,歷經九死一生,要是不回過頭去,看看自己走過來的道路,總結一下成敗得失,也實在是太可惋惜了。但謝若萍從醫生的職業眼光觀察,卻認為這是一種衰老的朕兆。學過西洋繪畫的女兒於蓮告訴她,歌德、托爾斯泰、泰戈爾等等文壇泰斗,在晚年垂暮時,就出現過這種可怕的沉默症狀,有的甚至在沉默中死亡。自然,老頭子並非文豪,但也是漸近晚境的人了,於是轉而央告他:“別去吧!啊?打消這個念頭吧!你的心臟不適宜長途旅行,況且——”她說出心底裡的話:“眼下,咱們家總算好不容易攏在一起,再也不會三缺一了。菱菱從發配的遠方回來了,蓮蓮也乾淨利索地離了婚,你呢?也徹底宣告沒什麼問題。知足吧,不要節外生枝了。”

“哦,這種有限的幸福,可憐的幸福,倒夠你陶醉的。”

“二龍,難能可貴的是平靜。十年來,一波未乾,一波又起,我實在經受不起,拉倒了吧。你一個勁地要往回奔,總像是不祥之兆,會產生什麼不幸似的。”

於而龍從沙發裡抬起頭,可憐他老伴的驚弓之鳥的心情:

“若萍,你是醫生,應該講究一點唯物論。”

“決定了?不等過了年?”

“不,我想馬上走——”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也不再說什麼。其實,謝若萍是典型的賢妻良母,性格是相當溫柔的。從一九四八年把命運託付給這個鐵一般的硬漢子起,從來也不曾拂逆過老頭子的意志。何況擔當過石湖支隊的衛生員,目睹他和蘆花深沉真摯、生死與共的愛;直到今天,深知那個犧牲的女指導員,還一直在牽繫著他的靈魂。這固然使她產生一種女性本能的嫉妒,但也引起她對於而龍忠誠的敬重。這種對於同志至死不渝的感情,是多麼值得寶貴啊!

難道謝若萍不希望把啞謎揭開,找出那個開黑槍的卑劣傢伙,為蘆花報仇雪恨麼?不!從她心裡說:不!她是蘆花引導著走上革命道路的,像親姐妹似的在支隊共同生活了幾年。可是,她默默地對那英武的女指導員的影子說——似乎就在她眼前呢!“原諒我吧,蘆花,我是不該阻攔的。為你背後的一槍,是應該讓二龍回石湖去查個一清二楚的。但,他老了,六十出頭的人了,你如果活著,也不會捨得讓他千里迢迢去奔波的。”

就在這個時刻,王緯宇、夏嵐兩口子滿面笑容,一身輕鬆地宋了。同住在部大院裡,斜對門,抬腿就到。這種串門本不以為奇,然而,王緯宇一張嘴,於而龍怔住了:“聽說你要回石湖過年,可有此事?”

於而龍心裡一驚:“喝!他怎麼會知道的?”記得還曾特地囑咐過老伴,千萬千萬別透露給這兩口子,到底瞞不住他。明人不做暗事,便坦然一笑:“如果我記性不錯,六幾年我就打算回故鄉的,直到今天,才有可能。”

“神經病,大冬天,回去幹嘛?”

“釣魚啊!”於而龍自己都覺得這謊撒得實在不高明,連忙彌補地說:“多少年也享受不到這種冰上垂釣的樂趣了。鑿它一個窟窿,先做好窩子,然後,把魚鉤沉下去,就一條一條往上拎吧!鯽瓜呀,鯉魚呀,白鰷呀,似乎赴約會地趕來咬鉤。”

“得了吧!老兄!”王緯宇根本就不相信。

夏嵐抿嘴含蓄地一笑:“若萍,老於現在可走不得。”

他望著這位一度在寫作班子裡“老孃”式的人物,心想:真不容易,如今她也能忙裡偷閒,有空賞光來寒舍坐坐了。但是,像她字裡行間,閃爍其詞的文章一樣,兩口子又來賣什麼膏藥呢?王緯宇熱絡地俯身過來:“我們這些老而不死的傢伙,正在為你活動使勁,呼籲吶喊,得給你安排工作,不能讓你總賦閒待下去,那是一種罪孽……”

於而龍現在總算弄明白:不會撒謊的人撒了個謊,為什麼總心虛膽怯、漏洞百出呢?而善於撒謊的人,哪怕瞞天過海,也絕不露餡,關鍵就在於前者懷疑自己是假的,而後者相信自己是真的。分明是他遲遲不給落實政策,推三阻四,卻還說得這樣娓娓動聽。

永遠是夫人具有權威。夏嵐止住了她丈夫的饒舌,以訊息靈通人士的姿態詢問:“你們聽到什麼風聲沒有?”

謝若萍自愧弗如地回答:“哪有你知道得多,我的通天編輯!”

“你們猜,中央派誰來主持部裡的工作?”十年來,夏嵐由一家報社的普通編輯,坐冷板凳的腳色,風雲際會,一躍成為赫赫有名的寫作班子裡的中堅,她的有關上頭的訊息,那是絕對可靠的獨家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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