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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在這個城市,有人把心思全花在打扮自己的庭院上了。他們種了很多菊花,等待這個秋天;還有玫瑰花,從夏天開到秋天;主要是薔薇——它們是這座城市裡惟一能夠瘋長的一種花。在呂擎那個小四合院裡,逄琳照料的那叢玫瑰開得多麼燦爛,濃香溢滿了每一個角落。

我正和呂擎站在那棵老槐樹下時,餘澤背了一個鼓鼓囊囊的東西來了。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一頂尼龍充氣帳篷。餘澤坐在旁邊一聲不吭,讓我和呂擎看他的帳篷。一會兒陽子也來了。他很久沒露面了,熱汗涔涔,一進來就盯著那頂鮮豔的充氣帳篷喊叫起來。我想陽子肯定是與餘澤約好了。

吳敏進來倒茶,伸手撫摸著帳篷。她好像更重視它的質料。

呂擎和朋友們一直在準備一次遠行,這事已經進行了多半年了。我問他們什麼時候出發,呂擎說冬天吧,最好是冬天。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選擇一個寒冷的季節。呂擎解釋:“這樣就可以把更多的東西穿在身上——隨著往前走,春天就來了,天越來越暖和,我們就可以把它們一件件脫下來扔掉。要知道,背囊裡要儘可能多帶一些東西……”他們已經進入了非常具體的籌劃階段。呂擎甚至準備了地質錘、羅盤、指南針之類,還準備了一些方便食品。

呂擎在院子裡試著給帳篷充氣。餘澤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就坐在旁邊吸菸。吳敏和陽子都笑吟吟地看著呂擎,他們覺得有趣極了。我知道這可不僅僅是有趣;我從很早起就一個人在山裡走過,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陽子說到了出發那天他要帶上很多紙,歸來時寫生本上就會有絕對棒的東西……大家一塊兒動手,把那架鮮豔的帳篷支在了槐樹下。

剛剛搭好,逄琳就從屋裡走出來。我們大家趕緊站起。她看看帳篷,又仰臉看看老槐樹……

隨著秋天的深入,好像有一種無聲之聲越來越急切——我知道那是催促之聲,它在隱隱呼喚,呼喚我所有的朋友,也包括我自己。也許呂擎他們要先走一步了,但我知道這樣遙遠的跋涉不會是一次,也不會很快終止。

這些天滿耳朵都是大學裡的事情。校園裡的抗議越鬧越大,最後學生和老師不止一次湧到了大街口。起碼有兩個系停了課。最不祥的訊息是,一度開始的校領導與學生的對話完全停止了。因為橡樹路上個別人的強力支援,校園內的演講和湧出校園的學生被全部禁止,並且作出了若干硬性規定。僅僅一個星期的時間,一度轟轟烈烈的抗議一下平息下來——這難以令人置信,卻完全是真的。呂擎等人驚訝至極,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原來學校和有關方面除了大力施壓,還對學生和教師中的一些人區別對待,儘可能加以分化。結果有的人亂咬一通,把所有責任全推到了其他人身上。一個在整個事件中表現得最為激烈、演講讓大家熱血沸騰的人,卻出乎意料地成為一個最瘋狂的揭發者……

“那片林子最後怎麼辦?”我問呂擎。

“暫時沒有答案。估計先放一放,最後還要落到李龜子他們一夥手裡……”

我真不敢相信會是這樣的結局。

呂擎說有人已經幾次威脅辭退他了,那就不勞他們動手了。這次之所以要選擇一個假期出發,那只是希望同行者更多一些——如果假期結束時有人還要繼續走下去,那麼旅途上就可以多一個伴;如果有人依戀那個城市,那就早些折回來。現在的呂擎已經下了決心,正抓緊時間準備行裝,還想把出發的時間再提前一點。

梅子得知幾個男人要走的訊息有些迷惑。她不知道呂擎長期的憤懣,還以為這只是一時的衝動,不明白一次遠足有什麼意義——如果不是一次體育活動,不是自助旅遊,那又是什麼?我知道當然不是。但我不是呂擎,無法給她一個滿意的回答。

隨著時間的推移,呂擎變得越來越急切,幾乎是再也不能等待……

這一天逼近了。餘澤他們在頻頻出入那個四合院,還有莉莉。莉莉伴餘澤一趟趟到呂擎這兒。呂擎談起餘澤和莉莉,還有那個加拿大留學生埃諾德,總是不以為然。他說:“世界上真有一把子淺薄的美女。”

呂擎很容易偏激。但說心裡話,我也有點為餘澤擔心。像埃諾德這樣不好好學習、專門蒐集一些俏皮話和粗話的外國人,我也不喜歡。當然了,我也從中見過極其可愛的人,他們大半都睜著一雙誠實的眼睛,絕對沒有這種油腔滑調和自以為是的樣子。我也覺得莉莉不太可靠。她那嬌滴滴的、大驚小怪的樣子,有可能伴隨即將踏上艱苦遠端的這一幫人嗎?還有陽子,他剛跨進第二個學期,捨得走開嗎?他總不能既做一個好學生,又要參與這次遠行吧。

“你會跟呂擎在這個秋天出發嗎?”我問陽子。

他神情肅穆:“我肯定走,東西都準備好了,現在就差一個睡袋了。”

睡袋是呂擎和餘澤他們最重視的東西,因為都知道它實用,有了它在野外什麼地方都可以躺下,大風天和雪天也可以抵擋一陣。過去它只是傳說中的物件,如今倒要親手擺弄了。可是整個城裡買不到一條。事情明擺著,這一次遠足不同於一般的旅行,它將非常艱難;而這恰恰也對他們構成了巨大的誘惑。

與陽子不同的是,餘澤還有幾個月就要畢業了。但他似乎早已抱定了決心,隨時都會跟呂擎走開。莉莉完全是受了他的影響才欣然前往的:差不多所有女人都或多或少地喜歡傳奇,嚮往一種曲折的精神歷程;但是當這一切真的降臨時,她們也最有可能飛快地縮回去。

梅子問:“他們路上吃飯靠什麼?像乞丐一樣討要?”

“討要也許會發生的,但那除非是走入絕境。他們要勞動,要在路上打工養活自己。”

“在哪兒不能勞動?非要跑那麼遠去勞動嗎?”

“勞動與勞動不一樣——另一些人的活法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有人想弄懂這一切、瞭解這一切。特別是現在,他們還有這樣的衝動,像我們搞地質的人那樣,來一次實地勘察,這有多麼難得!這會有特別的意義……”

我想替呂擎他們回答一些問題,盡我所能。梅子既無法聽懂,也來不及想那麼多,她只是為呂擎他們擔心……

<h5>2</h5>

我更擔心的是呂擎的母親。我明白這次遠行,呂擎首先要徵得母親的同意,並安排好她的生活。吳敏當然不會走開,因為總得有人照顧老人。每逢討論這個棘手的問題時,呂擎總是陷於難言的愁緒。他說要在外面長期安定下來幾乎不可能,恐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要來複奔走——母親年紀大了,她不可能再離開這座城市——後一代哪怕這樣想想都是犯罪;母親一生受的苦太多了,他不能再給她增添一點內心的折磨。可他這樣講時,我知道隱下的一句話就是:他無法做到毫無愧疚——許多年以來,他讓老人操勞得已經太多了……

四合院裡的生活真的留給了呂擎不可逾越的障礙,他為此絞盡腦汁。他不知道該怎樣對待母親。

母親,為兒子和自己的丈夫受盡磨難的母親,誰來服侍她的晚年呢?可她的兒子又不能終止自己……他為這次遠行投入了多少熱情和希望,甚至抱定了浪跡天涯的決心。前邊已經走了一個莊周,這似乎對他也是一種引誘……在這無法排解無所適從的日子裡,我有許多時間和呂擎在一起。我們倆一塊兒待在那個吊了沙袋的廂房裡,有時只是沉默。我們彼此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人一轉眼就走向了衰老,一個人的生命原來並不像年輕時候所預想的那麼漫長。它要結束也很快。關於生命和時光的全部問題,好像都在一個人的中年突然地清晰了、逼近了,令人始料未及。時光就在無頭無緒的混亂中滑去,讓人心痛。我們如果在這種滑動中沒有新的感知,生命也就失去了意義。人生沒有令人欣喜的積累,沒有尋覓,除了惆悵、難堪、尬尷,就是空空蕩蕩。有人以為這一代人不過就是那樣,他們很好打發:給點錢,再給點性。他們錯了。空空蕩蕩。前頭有剛剛消逝的一代,他們一走,剩下的就是我們了。我們的全部問題是怎樣承受自己的負荷。那是已知和未知的沉重合在一起,像鉛雲一樣覆蓋過來。它們終將落下。

而逄琳作為母親,以她那樣的智識和經歷,除了一般的關切和擔心之外,還有更深一層的理解和寬容。我忍不住要看老人那兩隻瘦削的手:寫下了一摞摞的稿紙,使用了蠅頭小楷……這個時刻我又想起了出生地的那棵大李子樹,看到了它銀白色的密密小花,嗅到它籠罩了整個原野的香氣……一個孩子只有取得了母親的諒解和支援,在路途上才會踏實。遠行人心中有一個母親,這是多麼幸福和不幸。無論是昨天的我還是今天的呂擎,都是在母親的目光下出發的……

呂擎說:“那就走吧,咱就剩下這一味藥了……”

……

我們加快了準備。梅子建議用羽絨服改制睡袋。她把我們家存起的所有錢都交出來,打點即將上路的朋友。我非常感動。我對呂擎說:“你們走吧,城裡的事情我們會照料的”——沒有說出的一句話是:等我手頭的事情告一段落時,我會追上你的……

呂擎和餘澤、陽子他們本來約定在中秋節出發,一行四人。吳敏留下照顧母親。四個人是:呂擎、陽子、餘澤和莉莉。

中秋節逼近了。我幾乎天天去呂擎那兒。這天呂擎見了面卻說:“大概不得不耽擱一下了……”

原來是餘澤和陽子那兒出了岔子——餘澤本來什麼都準備好了,可學校裡突然要搞一場足球賽,他非要堅持踢完這場球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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