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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它在大海深處,只有空氣極為透明清新的日子裡,從岸上才能看到影子。打漁的人樂於講述它的故事,因為他們當中真的有人在避風的時候上去過——那要是駕船技術極佳的老把勢才行,一般的漁人想靠近是萬萬不成的。環繞島子的是縱橫激流,船隻要被扯住也就凶多吉少了。在海中遠遠看一眼真是誘人:一早一晚金光閃閃,平時則是雪亮的銀子色。所以也有人將其叫為“金銀島”。這個島不大,但吸引人們做多方想象,上百年或更長一段時間有不少人嘗試著遷移到上面,總也沒成。它一直荒著。近幾十年人們改天換地的勁頭大出許多,可惟獨對這個島子無可奈何。

原因就是它雖然看上去美麗,實則非常兇險。傳說中有相當強悍的後生依仗年輕氣盛,好奇心又重,就上了島子。他們見這兒沒有人煙,連稍大的野物也少見,於是就無所畏懼,四處遊蕩起來,結果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還有人說曾有幾戶人家一塊兒搬到島上,想在春夏捕魚旺期短期居住,一到了秋風颳起就拔營走人。他們都帶了防身武器,船網等日常用具也算得上精良,人手個個強健。儘管如此,這些人家最後也沒有全員歸來,他們最棒的小夥子還是走失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以至於成了永久的謎團。

近年來登島的漁人當中,倒也不乏有去有回者。這在岸上的人看來倒成了一件怪事。人們發現去過的人都有了一把年紀,相貌平平甚至可以說醜陋。就沒有一個四十歲以內且又相當英俊的年輕人登過島。人們據此推斷:一方面可能因為時間久遠歷經變遷,島上原有的兇悍精靈已經不在或改了脾性;另一方面則是去的漁人令其厭棄,人家壓根兒就不願搭理他們,所以這才得以平安回返。但無論怎樣,人們還是認為島上被一個特異靈物把持,這種看法幾十年來從未改變。依據少數去過的人描繪,這個島沒有太高的礁石,是潔白沙岸圍繞的一個橢圓形,長了茂盛的粟米草,一眼望去亮閃閃的。沒有人跡。它給人突出的感覺就是乾淨,到處都是清水白沙碧草。

那個精靈怪氣讓人懼怕,讓人嘆氣,越是知道根由越是這樣。它(她)是女的,一開始不是精靈而是人,是實實在在的漁家姑娘。這孩子有名有姓,叫娟子,家住另一個大些的海島,母親過世早,只與父親相依為命。她從小長得活像畫出來的人,所以稍稍大了一點就讓父親放心不下了。那些本島或外島的年輕人找個藉口就來搭訕。父親沒有辦法,出海時就將她帶在船上。有一天娟子和父親的船行遠了,天陰得烏黑,一下就不辨南北。大風突然刮起來,讓人一點防備都沒有。為了防止船在浪湧裡翻沉,父親讓船與一排排浪頭儘可能交成十字:這是所有漁家在大浪中保命的方法。就這樣好不容易熬過半夜,船還是翻了。

娟子沉入了海底,什麼都不知道了。她醒來時發現自己仰躺著,四周全是明晃晃的粟米草——身子下邊是硬硬的龜甲,還在活動。原來她被一隻大龜給馱上來了。她哭了一會兒父親,又昏倒在大龜身上。這隻大龜把她緩緩地馱到一個背風向陽的地方,鋪了一個大草糰子,又圍上軟軟的粟米草,這才把她放上去。她餓了,它就嚼一些魚蝦和草籽喂她。她趴在那兒睡睡醒醒,一連過了三天,那隻龜才離去。

她一個人在孤島上看著日出日落,哭得死去活來,不知這是哪裡。她想家裡的海草房子,想父親,覺得不如死了好。有一天那隻大龜又來了,它從海底帶來了透明的石頭給她玩,還馱上她轉遍了整個島子。娟子終於明白這隻大龜救了自己。她再也離不開它,可它還是要離去。

娟子在島上搭了柴寮,接了雨水,採了草籽野菜,撿一些魚蝦和花貝,總算活了下來。她盼有一隻船來到這裡,那時候就可以離開了。盼啊盼啊,天底下的苦日子全讓她一個人過了,她見了一隻小鳥、一尾小蜥蜴、一隻舉著大螯的蟹子,都千方百計親近它們。

三年過去了,她褲子換成了草裙,上身圍了馬蘭編成的背心,連辮子也用紅筋草梗繫了。水窪就是鏡子,它照出的一張臉又圓又亮,泛著油黑色。她咕噥:“爸呀,你在海底,我在島上。大龜呀,你把船領到這裡來吧,我想見到人啊!”

有一天她趴在草寮裡睡到半上午,一睜眼看到的是遠處的幾支桅杆。她一下跳起來,大喊大叫往那兒跑去。原來有好幾只船,上面下來的都是男人。他們一見娟子就愣住了,指手畫腳呼喊不停,把她圍起來。她有些害怕,可還是一口氣把自己的經歷講了一遍,求他們將她帶回岸上。這些人根本不聽她的話,口音怪異,盯住她嘻嘻笑,還硬是解了她的草裙。他們說:“一準是海里爬上來的精靈,再不就是島主——聽說海里每個野島上都有一個島主。”他們把她脫得光光的,撥弄著,說:“想不到這野物和岸上的大閨女一模一樣,一揪吱吱叫,你聽,你聽!”娟子羞得抱住胸部,叫個不停,他們越發高興了。

這些人吃飯喝酒,大口吃肉,臉色越來越紅,鬍子都翹起來了,看過來的眼神實在嚇人。娟子終於明白這是一群歹人。她裝著上茅廁離開了他們,然後就摸上了停泊的一條船。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船,不知道怎麼才能讓它駛出去。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船劃開一點點,然後想到了升帆——就在她剛剛拉動繩索的時候,一個紅鬍子從後面撲過來把她按住了。這個傢伙用一塊破網把她縛住,不管她怎樣哀求都沒用,大呼小叫地把她給糟蹋了。接著那夥喝酒的人也上了船,他們為爭奪她吵鬧起來,最後還拼起了魚叉。

船隊駛離了小島。行至大海深處,風暴襲來,大浪呼嘯如雷。船上人踉蹌著,忙著解索降帆,再也顧不上娟子了。她終於尋個空兒,一下跳入了波濤洶湧之中……

她很快就被浪打昏了,朦朦朧朧又伏上了那隻大龜的後背。大龜問她:“你要去哪裡?是人煙稠密的地方,還是沒人的荒島?”她哭著答:“還是去沒人的荒島吧。”大龜說:“那你就做個島主吧,要不那些人還是要欺負你。”娟子點點頭。“你可得想好了啊。”娟子再次點點頭。大龜喊一聲“閉眼”,一頭扎入了碧波深處。娟子接下去什麼都不記得了。這樣不知多久,她覺得太陽曬得身上發痛,睜眼一看沙子粘在一層魚一樣的肌膚上——下體就像一條大魚,有鰭……大龜不見了,她原來躺在了粟米島的沙岸上。

從此她就成了這裡的島主,有了超人的本事:可以像大魚那樣在海里出沒,也可以待在島上,像人一樣走路;一連幾天不吃東西也不餓,食慾來了能一口氣吞下幾十條魚。她喜食任何活物,包括人,都視為“魚”。她叫海中游動的為“水魚”,地上奔走的為“旱魚”。

她第一次品嚐“旱魚”的味道是成為島主的第二年春天。記得粟米草剛生出一層嫩芽時,一隻大船又被一場大風打到了這個孤島上。幾個彪形大漢一見她就涎水長流,大聲吆喝。她仰臉笑眯了眼說:“幾條‘旱魚’恣成這樣?本島主今晚就會會你們。”

她讓蜥蠍王擺下酒席,又讓大肚狼做了酒保。她陪他們喝酒喝到深夜,大肚狼添酒殷勤。幾個大漢喝醉了就解衣服,還扯她的衣衫,她就在華麗的島主府邸和他們遊戲起來,直到黎明時分才算盡興——這會兒她覺得口渴非常,醉眼矇矓中將幾個壯漢當成了青葉蘿蔔,一手握住一個,咔嚓咔嚓咬著吃起來。

哀號驚天動地。島主對一邊侍候的大肚狼和蜥蠍王說:“這幾顆蘿蔔可真叫脆生啊……”

<h5>2</h5>

粟米島連同另一個島都被一個公司買走了。這個訊息一經證實,四周村子的人就說:“到底年頭不一樣了,多麼膽大的人都有。”“他們買那東西做甚?”“做甚?還不是蓋上房子玩樂,沒事吃飽喝足了躺在大炕上打挺兒。”“他們就不怕龜娟?”“大概不怕。”

現在村裡人只叫那個島上的精靈為“龜娟”,因為她成了害人性命的東西,這樣稱謂才能區別於原來那個不幸的姑娘。在人們看來,每個海島既是一個四面不著邊際的地方,那麼無論大小都是一個國。既然連村子都要有村長,島上自然要有島主。龜娟作為一個島主,已經是讓人聞風喪膽:她面容姣美,心腸卻格外狠毒,常常要笑嘻嘻地吞食生人,是個真正的食人番。當有人將這般兇險告訴公司時,人家不僅毫無懼色,而且更加興奮了,拍著大腿說:“咱買的就是這個兇險啊,想想看,一個地方連點刺激都沒有,那還值什麼鳥錢!”

這一下都知道了,人家花上的那筆大錢,起碼有一半是為了玩命的。人們估計到時候入住海島的人大概自有一套新玩法,比如戴了鐵帽子穿了金鐘罩,讓龜娟沒法下口——這樣一來就白白得了她身子的歡喜,而她卻絲毫不能加害於人。這真是絕妙的方法啊。這個方法讓他們想起了海邊的人怎樣吃劇毒河豚:以特別精細的辦法去除內臟毒腺及血液,然後就可以燉出格外鮮美的魚湯——這會兒吃的就是兇險哪!他們這樣一想,也就承認了買島的人真是世上高人,心智何等了得。

粟米島開始了建設。大船日夜運載物品,還有轟轟的飛機響起。“這一下鬧大發了,咱就等著看熱鬧吧!”只要天上飛過一隻大肚兒鐵鳥,海邊的大人小孩兒都會伸手指點說:“快看快看,大鐵鳥兒又來了!”他們從這隻大鳥兒的頻繁往來之中,不斷展開了那個島子的幻想,認為天大的怪異和神奇就要發生了。它被一片大水包裹起來,荒無一人,只藏了一個狠與美都達到了極處的女妖,這會是何等情形。可惜那兒離岸太遠,不然半夜裡一定會聽到驚天動地的嘶叫聲。

大鐵鳥兒令人害怕,因為這讓他們想起許多往事。自古以來就有一些“鳥人”隱入海邊人群,那對鳥眼看人時擠弄著,算計起老百姓來格外狡猾。那是非人的智竅啊。有一隻大鳥在海邊見了一隻曬太陽的大蛤兒,以為得了便宜,撲下來就啄,結果人家大蛤一合嘴就把它夾住了—— 一個村裡人過來一看就樂了,索性連蛤帶鳥一起撿了來家。這個故事講到這裡就算完了,哪知道後面還遠遠不止呢!事實上鳥和蛤兒一進那人家門就後悔了,覺得不該這麼鬧騰,不過它們還是緊緊夾住連住。那個人挽著袖子燒水,只等水開了把蛤和鳥一塊兒投進去,拔毛做一頓好湯。那人見鍋子噗噗冒汽就去擺弄蛤和大鳥,哪知道剛一伸手就被蛤夾住了。他啊啊一喊,那隻大鳥就從後面一下按住了他的頭,按到了開水裡。結果他給燙成了一個禿子。他啊啊大叫時,蛤重新夾住了大鳥,它們就恣悠悠地飛走了。飛到海邊,蛤哈哈一笑,就落回了水裡。這原來是它們合計好了的一出鬧劇,最後被捉弄的還是人,他除了變成禿子,連一點便宜都沒占上。

那些買島的人玩起了這樣一隻大鐵鳥,想必是最有辦法的人:那個龜娟最終被其馴服,也不是沒有可能。

只過了多半年的時間,粟米島的生意就開張了。這兒成了一處最有名的海中旅遊勝地,其中最吸引人者,當然是有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女妖龜娟——關於她的介紹材料印得花花綠綠,上面言之鑿鑿,說這個女妖至今還活得很好,這全仗了開發者注意原湯原汁保護環境的緣故,所以她不僅活著,而且仍舊妖冶逼人,對來往島上的各色人等,接待起來童叟無欺——當然了,玩到了酒酣耳熱之時,將尊貴的客人幾口吞下去,那也實屬難免,是照例要發生的——你等只要不是現代熊包,不是個軟蛋酥骨頭,只要有點血性,算個男子漢的,那就照樣可以登島一試,這兒保證讓你肉包子打狗,有來無回。

所有看了說明材料的人都長嘆一聲,說這些搞開發的人啊,也太實在了,這種要命的事兒怎麼能說穿呢?這種兇險一般而言掩都掩不住,怎麼能大張旗鼓地喊出來呢?難道這些人真的瘋了嗎?他們仔細看著一個個旅遊專案,什麼“潛水”、“與海豚零距離接觸”、“迷你彈子房”、“鳥瞰之旅”、“龜娟之夜”——最後一項被黑體大字印出,顯然是要人命的重頭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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