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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到山前必有路,走吧。

<h5>3</h5>

我們先要往西跋涉一段。這一段路正處於西部和沖積平原之間的淺丘坡狀地,我們將在黿山山脈東部深入二十多公里,然後再翻過黿山向北,一直進入丘陵區。繞過那些海拔三五百米的低山後,會一直走到東北方的那個小城。

我們下午四點開始啟步。本來剛下火車有點疲勞,完全可以在那個小鎮上歇一歇,可是好像故意考驗自己的勇氣和耐力似的,小阿苔主動提出我們要馬上趕路。

“夜晚怎麼辦?宿在山裡呀?”她露著石榴籽似的白白小牙問著,眼睛瞪那麼圓。

這一刻我看出她有點像兔子。小鹿默默點頭。我想他這一輩子都會是小妻子的應聲蟲,也會是她的好幫手。

我們只有上路。

在城裡,在其他地方,都難得看到這麼純潔的黃土,它黃得沒有一點雜色。一開春,山上流下的雪融水在坡地上留下了清晰可辨的花紋。看來整個春天都沒有多少風,因而山坡上的草和灌木顯得都很規整、乾淨。從這兒往東北方望去,可以看到高大的黿山主峰,那兒在暮色籠罩之前仍然佈滿霧障。我知道太陽落山那一刻會把一片霧靄映紅。看來氣壓有點低,說不定會變天的;但這兒春雨總是很少,我們也許不必擔心那種可怕的山間風暴。霧靄之上露出了黿山之巔,上面幾乎看不到一棵樹木。離得遠一點的低山上,可以看到石英石在陽光下反射出亮光。

我們腳下所處的地方只是平原和低山之間的過渡帶,海拔不會超過四百米,相對高程也只有一二百米。這兒正處於變質岩丘陵地帶。由於植被稀薄,當年的山落水切割得厲害,岩石風化強烈,所以山水加大了沖刷的力量。下車時經過的那個大鎮子就處在一片淤積小平原上,從那裡的高大樹木、綠蓬蓬的溝邊茅草,都可以看出那兒的土層深厚肥沃。

我並不期望在天黑以前走到大山裡去,雖然這是小鹿和小阿苔夢寐以求的事情。在他們眼裡,那霧濛濛的藍色山巒之間差不多藏有神仙。他們聽過無數大山的神話,還有那些攝影師拍下來的山間風景,都對他們起了作用。他們一個勁嚷著:快走,快走!我知道他們呼喊的聲音很快就會低沉下來,一會兒將是口渴難忍,疲累使雙足發脹,是變得像石頭一樣沉重的背囊。

看來天黑前我們只能翻過那道不高的山岡。山岡後面遠遠看去像有一條密林叢生的峽谷。那是什麼樹?有點像柞樹,又有點像槐樹,更可能是一片鑽天楊。在林子邊緣宿下來總是一件好事。

小阿苔說:“看,那一片森林!”

我告訴那不是森林,只是一條林帶。它沿著一條峽谷生長,那兒有厚厚的積土,所以就長得茂密。那條林帶不會超過一公里寬的。

小阿苔不同意我的判斷,連連搖頭說:“那裡面會有狼、老虎,會有狐狸嗎?”

“沒有,那兒頂多有一些兔子,有蛇和刺蝟;狐狸說不定有個把只,大多都是一些小動物。”

“噢喲……”小鹿有點失望。

這個地方我熟得很,在這兒從來不會迷路,除非是大雪天或山霧很濃的時候。

一條早已乾涸的山間溪流出現在我們身側。沿著溪流走下去,就會走進一條大裂谷。只有登到高處望下去,才會發現山區的水網是怎樣形成的:它們怎樣交織,然後再匯入另一片谷地,組成了下游幾條不大的河流……這兒最有名的兩條河就是蘆青河和界河。

快到山脊的那一片坡地陡得很。小阿苔開始氣喘吁吁了。小鹿在後面不斷推擁她的背囊。她很得意又很吃力。

我們終於登上旅途中的第一個小山包。風明顯地增大,吹拂著我們的頭髮。小鹿的濃髮在風中顫動。他大概就為了這一次遠足才把長長的頭髮剪掉,留了一個小平頭。風把小阿苔的劉海吹起,露出了鼓鼓的小額頭。小阿苔春風滿面,舉目四望。東北方是高大的山脈主峰;回頭望去,我們下車路過的那個鎮子一帶就是一馬平川了。那兒面積很大的梯田簡直像畫出來的。梯田之間偶爾能夠看到一片鏡子一樣的水塘,這使小阿苔激動起來。她指點著:“看哪,看哪,多麼可愛的水呀,春天的水!”

我想可愛的東西多著呢。很多可愛的東西本身、它們的創造者,反而都讓人不太經意……

小山脊上裸露著一些岩石,它們由石英斑狀凝灰岩構成,其中還夾雜有霏石斑岩的碎塊兒。灌木棵很稀,最常見的是榿柳、小葉楊和長得不成樣子的槲樹。有一棵分杈很多的小樹就在我們前面不遠,看上去很像一棵川榛。這些樹木的第一批葉子已經長大,後來發出的嫩芽還毛茸茸的。再有不久洋槐棵就要開出白花了。腳邊是紫羊茅和朝鮮鹼茅,偶爾還能看到一兩叢陰地蕨;狹葉瓶爾小草在這兒長不高,它旁邊的地黃花已經開始孕育花蕾了。我告訴小阿苔,我們這時候走在路上,最好的菜餚就是嫩柳芽。我說晚餐的時候將請他們吃一頓特別好的鹹飯。他們高興極了。

翻過這個山包,遠遠看見林帶邊上有一個小村莊。房子稀稀落落,隱隱傳來狗的吠叫——它們總是為即將到來的黃昏而激動。晚霞把遠處的山脈溝壑、那些散落在山坡上的小屋頂都給映紅了。雞在鳴唱,各種鳥雀都在灌木棵上抖動著翅膀,長一聲短一聲呼叫。在眾多的呼叫聲中,我能清晰地分辨出野雞、灰喜鵲和大山雀的聲音。有一種細長的嗓子很像長耳鴞,但我知道只有在冬夜裡才能聽到它的聲音。聽了聽,仍然覺得是鴞鳥在叫——在此地這種聲音是令人恐怖的,山民們一聽到這種聲音就變得小心翼翼,到了晚上不敢出門……

如果到村裡宿下,我想是再合適不過了。可是小鹿和小阿苔都堅持宿在野外。我們只得改道往那片林子走去。林子離村子的直線距離至少有四五公里,當然也算一個去處。現在離得近一點兒,可以看清它們的確是一片鑽天楊:樹膚開始泛出一點綠色,老皮正一片片脫掉,上一個冬天枯死的細小枝芽在春風裡搖落,一片片小孩巴掌似的葉子嫩嫩地伸展。晚霞中,這兒洋溢著一種安謐和純淨的氣息。

夜宿就要找乾柴點一堆篝火,還得找水。如果沒有水會是很糟的,那隻得動用水囊裡珍貴的貯存。小阿苔說:“不要緊,沒有水我到村子裡去討。”

看來她寧可到村子裡跑遠路討水,也不願住到村子裡。她對帳篷充滿了新奇感。

還好,樹木長在一片乾乾的沙灘邊上。原來黿山南坡落下的雨水在水盛季節衝成了一片水潭,它在這個季節乾涸了,被水衝來的粗砂礫變得一片潔白,煞是可愛。在砂礫中間可以找到一叢叢剛剛長出的蘆葦,蘆葦嫩芽綠得讓人喜歡,小阿苔甚至想採一點來煮飯。我告訴它的味道是不好的,只讓她去採柳芽。結果她不僅採了很多柳芽,還採來了一些鑽天楊葉。我只得把鑽天楊葉子一片片剔除。在這兒找水並不難,蘆葦旁邊就有一個個小水灣。可儘管這水很清,小鹿還是有點不放心——他寧可在沙地上掏一個洞,等水慢慢滲滿再用。

篝火點起來,小鹿不斷往裡添柴。剩下的時間我就讓小阿苔注意看住那個沸騰的小鍋,我來動手搭帳篷。兩頂帳篷離得很近,中間再用繩索連起,這樣我們夜間就能互相照應了。篝火點在下風頭,火星不會落到帳篷上。它們搭在鑽天楊旁邊,離帳篷很近的地方甚至有一棵夜合樹。它要等到夏天才開花,這時候嬌嫩的葉芽已經在黃昏時分羞澀地閉合了。

離我們不遠處的那個小村的狗叫聲稀一陣密一陣,鵝的叫聲粗糙而沉悶。這使人想到那個小村裡有一份熱騰騰的生活。

晚餐我們喝著鹹飯,後來又煮了一點水,每人衝了一杯茶。篝火燒得多旺。天完全黑下來,天空一碧如洗。這個春天的夜晚,帳篷和篝火旁邊,三個人的背囊扔在一處。儘管疲勞得很,小阿苔還是站起來踢踢踏踏跳了幾下,然後又扳住了小鹿的肩膀。他們的額頭頂在一塊兒,後來乾脆就躺在了潔白的沙子上。篝火把他們映紅了。一種顫顫的感激的幸福飄過心頭。我這時還想起了背囊裡有一瓶白酒,它是準備在旅途上的特殊時刻享用的,比如說著涼時。這個夜晚我費了好大勁兒才壓下了喝酒的念頭。他們倆躺在那兒,數著星星,嘴裡哼哼呀呀。村子裡飄出了一陣歌聲,暖風裡一會兒清晰一會兒含混。小阿苔屏住呼吸聽了一刻,然後突然轉臉對我說:

“講個故事吧!”

“什麼故事?”

“就講過去你來這大山裡聽到和遇到的。”

嗯,那樣的故事可太多了,只是我一時不知從哪兒講起。

小阿苔笑嘻嘻的:“怪不得呀,你老到這兒來,這兒多好呀,這兒可比城裡有意思多了。”

小鹿不知在想些什麼,這時轉向我,打斷小阿苔的話:

“我們這次從東邊小城跟你往前走,也到你的東部去好嗎?”

我像被磕碰了一下。我說:“不,你們還是從小城那兒直接回去吧,按照原來的計劃;再說我跟你們講過:那兒已經沒有什麼了。”

“一點也沒有了?”小阿苔睜大眼睛。這眼睛像天上的星星。

“你們看了會失望的……”

我們在篝火旁一直待到很晚。該睡覺了,我商量小鹿是不是讓小阿苔一個人住那個彩色帳篷?反正大家都離得很近。

小鹿看看我,笑了起來。他又撅嘴巴又做鬼臉,不知是什麼意思。後來他索性直來直去說:“你算了吧,我們不會出事的。我們早有準備。我才不會讓她懷孕……”

最後一句讓我吃了一驚。我馬上覺得自己有點愚蠢。我原來還一直覺得他們少不更事,其實人傢什麼都懂。他們走得比我想象的要遠多了。

小鹿伸伸舌頭,最後看了一眼篝火,忙不迭地鑽到那個彩色小帳篷裡去了。裡面立刻傳出歡天喜地的聲音。我明白了,這次旅行對他們來說是一次盛大的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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