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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飲酒之夜,他終於不再像過去那樣出神和沉默,又像往常一樣地與我談話了,聽上去沒有絲毫的不正常。回憶學生時代,回憶國外生活,特別是說到了最初結識象蘭的日子。“我上學的時候,曾經特別喜歡同寢室的一個男同學,有時真想親親他。我為這個私下裡還痛苦過,以為自己有同性戀這樣的傾向呢。後來我遇到了象蘭,這才知道什麼才是愛情。我不僅不會有學生時期那樣的想法,就是其他女人這輩子也不會再愛一個了。”這種信任的交談讓我感動,也令我深深地憂慮。

怎樣才能讓他離開那個魔女呢?我們園子旁邊的園藝場有一位漂亮的女園藝師,她就是羅玲。羅玲性格外向,喜歡新奇,一見武早就談個不休,而且對方也樂於攀談。我想這樣真好,這可能是轉移武早情緒的最好辦法了。我甚至想:可愛的羅玲啊,你如果能夠作出一點犧牲,讓他稍稍地愛上一點點,那也算功德無量的事情啊。這樣想可能有點離譜,不過我實在是病急亂投醫了。反正羅玲是武早喜歡的姑娘,這是十分明顯的。問題在於他會不會愛上她,而她又會不會對其傾心——哪怕只有一點點?

有一次武早在她走後沮喪地對我說:“羅玲不太懂事。”我問怎麼了?他說:“她不叫我‘老孩兒’。”我差一點說出:“那只是某一個人的專用稱呼啊!”我安慰他,心裡卻明白這個人的思維仍然不夠正常。但我同時也知道,對這樣一個人絕不能用平常的標準來判斷,因為他腦海裡總是旋轉著一些離奇的念頭。也許這就是一個極具創造才能的人具備的某種特質吧,它一旦茂長起來,也就走到了瘋狂的邊緣。他時常豪飲,這時候與柺子四哥最為契合——兩人的一些談話讓我不僅難以插嘴,有時理解尚且困難。我感到奇怪的是,他們兩人的生活經歷差異巨大,卻能一絲不差地對上話語的卯榫。那不能不說是一種自說自話,是半醉半醒的談吐;可是在一個旁人聽來卻是如此地舒服、如此地深奧和淺顯。他們的聲聲應答之中有一種天籟般的渾然,只要循聲而去,就會走向一個極為遙遠之地。我事後沒有向他也沒有向柺子四哥詢問談了些什麼。我那時只是一個傾聽者和享受者。

武早喝得臉色通紅時就要抽一枝雪茄。他說這是一種淺薄的習氣——可是一旦染上又沒有辦法。四哥試著吸了一口,品了品即還給了他。“怎麼比得上關東煙呢?”武早點頭:“夜間啊。”“夜間。”“順著捋下去,嗯。”“閉著眼。”武早的鼻子蹙起來:“倚在牆上。”“那是得倚在牆上啊。”“你以為找到了百靈窩哩。”“可不是嘛,百靈窩!”四哥的手按在對方肩上,又很快拿開,“一晃就過去了,死死記住吧。”“記住。狠人哪!”“狠人!”“咱們都是狠人。”“可不是怎麼!”四哥為了表達自己是個“狠人”,雙唇努成一條直線,盯住他。武早嘆道:“啊!”四哥同樣接上:“啊!”然後把褲子上的一點泥巴彈去,對方就兩手對著搓搓衣襟。四哥抬頭傾聽,可四周分明什麼聲音都沒有。武早的手指一絲絲伸出,在空中畫了一條弧線。四哥低下頭:“一隻老鳥。”

武早從葡萄園離開後,僅僅是兩三個月的時間,他享有的那種特殊待遇就被取消了——再次被送回醫院。因為這期間他曾發瘋似的尋找象蘭,好幾次把人嚇得高聲尖叫……他再次住到了那間有鐵欞的房間裡,再也不能自由進出了。

<h5>3</h5>

陽子借去東部寫生的機會看望了武早。

他回來後馬上找到我,一見面就說:“嗬,那個傢伙神了。”“怎麼?”“氣色好,精神好,只是不願意理髮……他真的在不停地寫啊寫啊。”陽子擦著一臉的汗水,“他一見面就認出我來了,喊著‘一個老朋友’,把正在寫的讓我看,說除非是最好的朋友才能看呢!”

“他當然會認出你。什麼內容?”

“全是隨手寫的一些信、一些紙片,大多晦澀……”

“都是寫給象蘭的?”

“不,什麼都有,有造酒的一些事兒……他跟我談話時還要時不時地從衣服裡掏出本子記上幾筆,我剛開始還以為他在記我們的話,後來才知道沒關係。我說我想畫一畫海邊的漁船、打魚的人,畫一畫在陽光下通身閃亮的那些拉網人。那些在海灘上排成一溜的人從來不穿衣服,脊背曬得油亮油亮。我說著,他就飛快地寫,上面是一行行詩句,我看不懂……”

我仔細聽著,屏住了呼吸。

“他緊緊捏著鉛筆,太急躁了,手抖得厲害。他寫得那麼快,只有幾句勉強可以搞得明白。‘……西西里島的馬爾灑拉葡萄酒。裡面加了樹脂……為了裡面的芳香,為了那種焦臭氣味……’最後是一句罵人的粗話。”

我在想,難道這個釀酒師的下半輩子就在精神病院裡度過嗎?有誰、用什麼辦法,才能使他結束這種狀況?靠他自己,還是靠朋友、靠那個冷血心腸的神靈?我憂心如焚。

“如果把他領到這兒怎麼樣?我們一塊兒,他或許可以鬆弛一點……”

陽子愣怔怔看著我,未置可否。一會兒他從挎包裡抽出了一張紙。

原來那是武早的肖像畫。畫上的武早穿著條槓病號服。一幅草草的肖像讓我激動起來。我差不多是在逼近了看他那張黑紅色的臉膛,寬寬的嘴巴,虎虎有生氣的眼睛,甚至還有畫面上沒有的兩隻大手……我要了,並把它收起來。

陽子說:“是的,我有個感覺,像武早這樣的病人也不是單純靠藥物就能治好的……”

我在想他怎樣度過一天又一天——我問他是不是還要接受電擊療法?我最害怕的就是這個。我覺得那種療法就像受刑。

“聽大夫說好像有幾次……”

我長嘆一聲。我在想怎樣讓武早到葡萄園裡去,我們和他一塊兒到河邊去、一塊兒種葡萄,甚至可以讓他指導我們釀酒——那樣的話他也許真的會慢慢康復……

陽子突然說:“他如果能愛上別的什麼姑娘就好了!你知道,一個人不可能一輩子只愛一個人,他不可能只愛這一個——他在這種事上毀了,最後還要靠這種事兒來救……”

“武早和所有人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他只愛這一個人。”

“他如果獲得新的愛情……我是說‘如果’……那樣就會好得多了……有人說愛情能治百病呢!”

陽子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這我不知道。但不管怎麼說,他如果能到我們的葡萄園裡去,在蘆青河邊、在雜樹林子裡徜徉,也許真的會大有好處……是啊,我得設法把他從那兒弄出來——我一定得這樣幹了。

陽子離開後,整個的一天我都無心做任何事情。我在想武早,想一種挽救之方,想我們的葡萄園、園子裡的朋友,被一種希望和一種計劃燒灼得不能自持……

這個夜晚,我夢境中出現了一個逼真而怪異的情景:三個人,我、柺子四哥和武早,領上斑虎,一塊兒踏過柳木橋,到河西的雜樹林子裡去了;斑虎在前邊引路,它愉快地吠叫、追逐,一會兒藏在林木深處,一會兒躥跳出來。武早看見了地上的蹄印,激動不已。他握雙筒獵槍的手不斷地顫抖,雙手都變了顏色。他的槍筒仰起來、仰起來。“還沒個影子哩!”柺子四哥小聲說。雙筒獵槍仰起來到處尋找。斑虎從林中躥出,武早立刻向它瞄準。我大喊了一聲,他全身一抖醒過神來,趕忙把槍收起……四哥滿臉汗珠,責備地看著我。是的,是我讓他背了這槍。我不想把他當成一個病人……可是,“天哩!天哩!冒煙的傢伙交給他,天哩!”他在小聲喊叫。

夢中我們一塊兒說笑,一塊兒尋找,談些釀酒的事情。可是我們走了一會兒,武早就驚慌失措,東張西望。他嘴裡咕嚕作響,有時把雙筒獵槍端起又放下。他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小本急急地寫起來……我要來看了,上面寫的是:“地上有兔蹄印、有刺蝟痕……一些小沙鼠……中午太陽很熱,布穀在一邊叫。這是些討厭的小傢伙——我討厭小傢伙,所有的……”我嘆了一口氣,真想把他的雙筒獵槍摘下來。

我們繼續往前。斑虎小心地用鼻子嗅著地面。我知道要出現什麼獵物了。柺子四哥放鬆了腳步,向一邊的一條小徑繞去。腳下滿是酸棗棵,荊棘把我們的褲腳都扯破了。武早沒有像過去那樣打起裹腿。我聽到了什麼在呼呼喘息——有大獸在樹隙潛伏。我正想做出一個手勢,這時候突然覺得腦門上有灼熱的什麼衝騰而起,轉身一看,原來武早迎著我端起了雙筒獵槍!那一瞬間我全身的血都凝住了,還沒有來得及呼喊,他的扳機就扣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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