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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有個青年在旁邊一聲不吭,陰著臉,顫著烏青的嘴唇。這時他的嘴巴顫得更加厲害,眼睛死死盯住我,讓我吸了一口冷氣。我在想:在哪裡結下了這樣一個年輕的仇人呢?正這樣想著,他突然站起來,徑直向我走來。我的心臟加快了跳動。他一直走到我的面前,仍然那麼死死地看著我。

客廳裡鴉雀無聲。

我求救似的瞥了瞥雨子,在腦海裡極力搜尋,想著什麼時候見過這個人?正這時候嘴唇烏青的年輕人忽然轉身,面向著大家喊道:

“女士們、先生們,在這個重要的、不同尋常的時刻,我要鄭重地宣佈:昨天正在死亡!昨天已經死亡!”

他的話一開始讓滿室沉寂,接著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掌聲剛停就有一個人在角落裡舉手——這時我才發現原來他沒有坐在沙發上,而是蹁腿坐在地毯上。大家不吱聲了。他身上穿的是一件中式佈扣衣服,這會兒一邊繫著衣襟,一邊趿拉著布鞋走過來,仰臉看著嘴唇烏青的年輕人,伸出手重重地握了一下。

他沒有說一句話,一聲不吭地回過頭,回到原來的角落坐了。

那個小姑娘呆呆地望著他們,又看大家。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這時旁邊的黑臉漢子也許被這喘息刺激了,突然站起,一步躥過來,扳住那個比他矮了整整一半的年輕人不停地拍打起來,“兄弟,兄弟……”

下邊就是掌聲、插話,還有斷斷續續的交談……這期間有人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片,大聲唸了起來:“難道我們還需要什麼?什麼?我們要大聲宣告……”他的話很快被一陣嘈雜淹沒——原來老婦人開始為客人斟酒和飲料。一會兒她又端來盤子,用竹夾將一塊塊粗粗的糕點分給客人。大家站起來遊動,相互碰杯,伴著一聲聲“認識您很高興”之類的話。其實他們大半早就相熟了,但這句話還是要說的,因為這可能是沙龍的一個專用語或關鍵詞吧。

當人們吃過喝過,分別回到自己的座位時,有人走到黃先生跟前小聲說著什麼。角落裡的小姑娘大聲說:“黃先生,該你了黃先生!”

黃先生站起,在客廳中央踱步。客廳裡很靜,但他還是將兩手伸平了往下壓著,示意大家安靜。他咳了一聲,清清嗓子,聲音低低地說:

“一位大師教導:‘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我的話完啦。”

大家立刻報以熱烈的掌聲。

<h5>3</h5>

所有的客人都走了。只有我和雨子夫婦留下來。濱和老婦人一起打掃著客廳,雨子和我退到一旁的小屋裡。黃先生去他的小客廳打電話了。我問雨子:“這就是‘沙龍’嗎?”“是啊。你可能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吧。”雨子可能擔心我有些掃興,就解釋說:“其實這不過是提供個場所而已,讓大家交談,相互認識並交流一下思想什麼的。這在西方,在有些時期,甚至引領和影響到整個社會的精神潮流……”我說:“不過,我覺得今天這樣的,恐怕很難引領。”“那是當然了,時代不同了嘛。”“我覺得什麼時代,它都很難引領。”雨子不以為然,說:“那可不一定。十九世紀貴婦人們……”我實在不想再糾纏這個話題了,但還是說:“可能關鍵是咱們還沒有貴婦人。今晚上我打量了一下,發現她們沒來這兒。看來這種事兒還是不能太急。”雨子極不贊同地看我一眼,但還沒等他說什麼,濱就進來了,放下兩杯茶又出去了。我看了一眼離去的嬌好背影,對剛才的話有些後悔了。

趁黃先生還沒有回來,我急於把心裡的一些謎團解開,就問:“他年輕輕的平時幹些什麼?倒弄來這麼多書,這得耗費多少……”

雨子搖搖頭:“他仍然在一個廳裡上班,不過辦了病休。當然沒什麼病。前些年黃先生也是全城幾大‘名少’之一了,不過走了正路。另一些紈絝子弟和他就完全不一樣——吸毒,玩女人,走私,倒弄外幣和郵票證券……什麼都幹,被老子寵壞了。黃先生也跟他們走了一段,後來厭倦了,深惡痛絕!他偏要和他們反著來,偏要玩高雅的!這一來他父親就高興了,老爺子一高興,其他的都好說……”

“他今年到底多大了?”

“二十三了。”

這倒比看上去要大了一點。但仍然年輕得很。不管怎麼說這樣的年紀能夠擯棄惡習和各種引誘,實在是難能可貴。我想這也該有雨子的功勞吧,對方會透過他結識許多文化人,特別是梁先生這樣的遺老——傳統文化具有難以低估的感染力。當我這樣說時,雨子馬上擺手說:“錯了錯了,他在認識我之前就已經這樣了。要說影響,李大睿還差不多——那個人是全市第一號讀書種子,如今發展成了一個大書商……”

“你說的是那個大富翁?”

“就是啊。那個人和黃先生是最好的朋友,他們好得簡直不分彼此。”

我脫口而出:“那麼說‘百足蟲’——就是牟瀾,他們也是朋友了?”

“這我不敢說,不過黃先生熟悉並有交往,這一點問題都沒有;起碼父輩之間是有交情的……這些人都連在了一塊兒,他們怎樣都好說的。”雨子說到這兒看看我,“你還是在想自己的雜誌啊!”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我當然在想雜誌。我還想手中的秘籍,以及正在賞讀的那個列印本——它如果是從李大睿手中流出來的,那麼黃先生肯定會知道。

雨子看著面前輕掩的門,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看看我說:“人和人真是不一樣啊,像黃先生吧,竟然不交女朋友。”

“那也不一定,那也需要提防著點兒——萬一他又改了愛好呢?”

雨子一個勁兒搖頭:“不不,不會的!你不知道,有一次濱瞎操心,她這人就是這樣,給黃先生介紹了一個女朋友呢。人家黃先生連看都不看。濱說你不談女朋友怎麼可以?還是談談吧,這姑娘太漂亮了,一個舞蹈演員。人家黃先生擺擺手說:濱哪,謝謝你的好意了,不過這對我來說只有兩句老話才能回答你——‘曾經滄海難為水’;‘色就是空’——聽明白了嗎?濱聽是聽明白了,可就是不懂,回家告訴了我。我想它大半是指有了高雅愛好之前的那些事吧。不過這一直讓我心裡硌著了一樣,覺得蠻怪的。這樣直到後來,他們原來那一撥當中的一個人告訴了我一件事,這才讓我徹底明白過來!我嚇了一跳,可又不得不信……”

雨子說到這裡緘口不言。我再三催促,他就站起來看看門外,然後又把門關了,用極低的聲音說:“我告訴你,你可千萬不要說給別人。這事只有濱知道……”他幾乎是貼在我的耳朵上說出了一個秘密——

原來黃先生在十八九歲的時候是一個無所不為的狂少,什麼都幹,最能鋌而走險,在女人的事情上更是肆無忌憚。他甚至敢於染指一個勢力巨大的“老大”的妻子。接下來的懲戒嚴厲而殘酷:“老大”讓人為黃先生施行了摘除手術,當然一切都是秘密進行的。

我差點喊出來:“這,這是真的?”

“十有八九是的……”

我不再說話。我相信,如此美麗的濱,在黃先生這裡頻繁進出,肯定需要雨子一百個放心才行。

“這兩年,黃先生對足球有了興趣,他的朋友就有足球俱樂部經理。有時輸贏幾個球,他都要參與決定。反正他要插手這些事兒……”

我大惑不解:“這要在場上踢著看嘛!他插手有什麼用?”

“我也不知道。只聽他電話上吵這個。可能也涉及到策略問題吧。這個我一竅不通。”

正說著門開了,黃先生叼著一杆漂亮的菸嘴出現了。他摘下菸嘴:“對不起,多有不周。”

我說感謝,感謝今天的沙龍。我從黃先生高傲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絲深藏的悲哀。一陣憐憫從心頭飄過。我後來又說到了那個列印本,說到了李大睿,黃先生笑了:

“啊,這個手抄本由我列印數份,分發給沙龍里的人——那一次參加的人除了這些,還有機關人士……嚴厲批駁之後,再次列印出來——還要繼續批駁!閣下以為如何呢?”

黃先生一動不動地盯住我,像是送來了一道重大的考題,靜等一個測試答案。

我鄭重地說道:“還要更嚴厲地、徹底地——予以批駁!”

黃先生釋然了。他微笑著眯上眼睛,梳理了一下背頭,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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