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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越來越多的人投入了尋找。好像只有這時候他們才意識到:繼駱明之後,平原上又將失去一個孩子。人們終於睜大了一雙尋索的眼睛……

年老體衰的校長也磕磕絆絆到野地裡去了。遠遠近近都貼出了尋人啟事。

廖縈衛和妍子不吃不睡,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人們勸說夫婦兩人守在家裡,他們像沒有聽見。後來有人提醒要有人在家中等待:萬一孩子回來看到一個空空的家,一定會失望地跑開。這對身心疲憊的人總算留下了。他們更多的時候是站在窗前遙望:等候那個身影,那令人驚喜的敲門聲……

我擔心廖縈衛和妍子很快就會垮掉。我勸說他們一定要挺住:既然那個夜晚的崖上沒有出事,廖若就一定是到別的地方去了。一開始他們擔心廖若被大海的激流捲走,後來各種船隻在那兒一連幾天搜尋未果,才讓兩個人滋生了新的希望。

這一天我剛到廖縈衛家,怡剛和唐小岷就來了。兩個孩子呼呼喘息,滿臉通紅,是一口氣跑來的。兩個孩子在屋裡張望著,目光落在那架蒙塵的鋼琴上。小岷看看我:“剛才,我們聽到了琴聲……”

怡剛說:“我們還以為廖若……回家來了。”

大家一聲不吭。妍子的眼睛滲出了淚水。都知道這是孩子們的幻覺,那是縈繞在他們心中的琴聲。這時又傳來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原來老校長和幾個同學正急急走進來。老校長一進門就對迎上來的廖縈衛和妍子說:

“廖若還在!”

兩個人一齊叫了起來。

老校長伸手比畫著:“是這樣,有人發現了那個瘋子,說他和廖若在一起,他們手扯著手呢。兩個人結了伴兒在海灘上跑……”

我馬上想起了那一天老駱夫婦的判斷。

“海灘上打魚的人看到了。都說是前不久看到的……”

小岷哭著喊:“那是我的伯父……”

除了我,誰也沒有注意到小岷的這聲呼叫。

“他們到一塊兒去了,他們……”妍子扯緊廖縈衛的手。

我馬上想到了荒野上的那個窩鋪。我建議立刻去那兒。除了妍子,我們大家全去了……

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中,我們找到的是一個空鋪子。但我注意到那個草包裡的食物只剩下了一小塊鹹菜頭。老校長裡裡外外端量著,說:“就在這裡候著他們吧,兩人肯定沒有走遠的。”

一連兩天過去,守在窩鋪旁的人什麼也沒有看到……

日子一天天挨下去,一點令人振奮的訊息都沒有。這個月份又要流逝,這個沉悶的、多災多難的秋天快些結束吧。我不能無限期地滯留下去了,我知道自己離開平原的日子迫近了。我沉湎和依戀的故地,我日夜思念之地,這兒何時會有一個轉機、一個奇蹟?誰又在這個秋天裡為我的故地祈禱和憐憫?

這天黃昏我剛剛回到住處就聽到了敲門聲,老駱夫婦來了。我發現他們一進門就激動得很,滿臉深皺都在抖動。老駱攤著手說:“寧家兄弟,看見了!看見了!”

“看見了什麼?他嗎?”

“大約是他——看不清哩。不過我敢保證是他哩——”

我讓他慢點兒講。

“是這麼回事兒,天一撒朦我從沙嶺子上走,嘿呀,一抬眼就看到了一個孩子——他在那棵大野椿樹下溜達哩,走來走去,像丟了什麼東西。再一看,我認出是那孩子——嘿呀,他順著小路往前望,像等人哩——我那會兒要慢慢繞過去就好了,”老駱痛惜地拍打膝蓋,“我繞過去,從後面一下把他抱住就好了,可惜……你知道我給驚呆了,光顧得高興了,沒想到這個,心裡一急就喊了一嗓子,那孩子一驚,立刻跑沒了影兒……”

我有些疑惑:“他能一下就消失嗎?”

老駱拍著膝蓋:“你看老寧兄弟,你還不信我的話呀?什麼時候了我還要撒謊……”

“不是撒謊,我擔心這是幻覺……”

“嘿呀,你說了些什麼!我活了多半輩子了,還看不準個人!”他保證認不錯——雖然只見了一個側影,但敢肯定就是他。

我再沒有說什麼。在這尋找與等待的日子裡,我心中沉沉壓上的是那個黃昏,是廖若在小木橋上驚心動魄的訴說。這是一個每每回想起來都要戰慄的故事,是一個近在眼前的事實。它已經不容否定。整個事件的全部悲慘就在這裡。面對老駱和達子嫂,還有廖縈衛和妍子,我都必須懷上一個沉沉的心事,都必須忍受這無言的悲哀。我想我不能把自己認定的那個真相告訴他們。我對老駱和達子嫂說:“但願他會平安無事、他會轉回來。”兩個人咳著,弓著腰走開了。他們消失在夜色裡的背影讓我難過了許久。

夜晚又是錯亂無緒的夢境。那個渾身穿了鏽蝕的銅錢做成的衣服、散出逼人腥臭的旱魃就蹲在一邊看我,這就是我夜裡驚懼無眠的根源。他嘿嘿笑道:“想找那兩個孩子?告訴你吧,如今都在我的手上,他們和雨神的孩子鮫兒鎖在了一起,留下慢慢消受呀……”我夢中不停地與他搏殺,但總是逮不住他,直弄得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醒來,睡去,再醒來。有時一閉眼就是茫野上閃動的燈火,讓我一時不知它們來自哪裡。是尋找失蹤的孩子嗎?不,是圍捉旱魃的人群,是從四疃八鄉擁出的百姓,他們手舉鋤鐮鍁钁默默往前;臉上掛了兩片黑灰的老法師手舉桃木劍,口中唸唸有詞;和尚道士們在不同的角落裡忙碌,燃燒香紙的火光一閃閃映出他們衰老蒼白的臉。“旱魃啊,我們四疃八鄉的人這回逮住你,要用零刀子剮了你呀!旱魃啊,你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啊,你害苦了俺了!”天快亮的時候,壓抑了一夜的民眾開始忍不住發出了低吼,惹得民兵頭兒惡狠狠低叫:“日你媽不許吱聲!”人群又變得無聲無息了,只像一股褐色的泥湯一樣緩緩流動……我發覺自己總是與他們在一起,我是人群中的一員,我的身上也塗滿了塵土。我與他們不同的是,我在苦苦尋找兩個孩子……

我想在離開之前,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肖瀟。這一天我鼓足了勇氣,敲開了她的門。

令我震驚的是,她聽了之後遠沒有我想象的那樣驚異——她的一雙目光從我臉上掃過,輕輕落在了一邊。我看著她那張被憂絲纏裹的臉龐,消瘦卻愈加秀美……我這時又想起了那個催我“出局”的公司蘇老總——那個傢伙荒唐透頂,竟固執地認為是我橫亙在他和肖瀟之間,煞費苦心地與我展開了“一對一”的談話。我冷笑了一下。肖瀟看我一眼。

我沒有提到那個姓蘇的,只問起了對她一往情深的市長——她“哦”了一聲,點點頭,說那個人總算是個很真誠的人,“我對他這一點從未懷疑過。他為那個不幸的小女孩不知流了多少眼淚。但他最終還是沒有辭職……”

“他不是對你說下決心要辭嗎?”

“但這是有條件的——條件就是與我在一起,讓我和他一塊兒離開這個城市。這當然做不到。所以他現在還是市長。”

“你考慮過他的要求嗎?既然他是真誠的……”

肖瀟看了我一眼,目光裡有冷冷的、失望或不屑的意味。

我對自己剛才的詢問有些後悔。我不再說什麼了。

我在想廖縈衛夫婦、老駱和達子嫂……這個世界啊,什麼不折磨人呢?甚至連美好的肖瀟也在折磨人呢——她在折磨那個市長和蘇老總,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什麼人。那個市長曾在酒後痛哭流涕,呻吟著:“她不是一般的美麗——她要是一般的美麗也就好了;她漂亮得讓人發抖!”還有,令我不解的是,在這位市長眼裡,他所愛的人在體積上竟會莫名其妙地變小——肖瀟曾說過他抄下的一首西班牙小詩:“小巧女人多嫵媚,/此理簡明好通曉。/凡物玲瓏且嬌小,/銘記心中難忘掉”……

我可看不出肖瀟有多麼“嬌小”。每當她的眼睛凝視著我的時候,我總是想起另一個人。那個人簡直與她一模一樣,至少是像她一樣的美麗——這個人使我終生不能忘記,她就是我的音樂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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