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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1</h4>

這個春天,曲府的白玉蘭開得格外芬芳。閔葵夜裡常常被它濃濃的氣味弄醒,睡不著,就坐起來翻一會兒畫冊。入睡前還聽聽無線廣播。這架收音機是港長金志送給曲府的,成了她的珍愛之物。它體積很大,模樣像一隻小櫃子,上面的兩個旋鈕很像動物的眼睛。最奇特的是每次開啟前先要點燃旁邊的一盞燈,那燈上有很多羽片,據說有電流順著羽片流入收音機。她每天都把聽到的新訊息告訴曲予,記住了不少詞兒:登陸、盟軍、軸心國、新生活運動……這兒越來越依賴她,整個大院讓她操碎了心。可是男人陪她的時間日益減少,他正忙一些更瑣碎的事情。她曾提醒他更多地關心一下那所醫院,他瞥了她一眼,點點頭。這實際上等於叮囑他別偏離原來的生活軌道。當時曲予注視著窗外搖動的玉蘭花樹,怔了半天。

她回憶著海北的生活,滿眼裡都是幸福的淚水。

濃濃的花香從窗縫上湧入。她不得不把厚布幔再拉嚴一些。那個姓寧的小夥子已經來到了這座城市,頻繁地出入曲府,一場奇異難測的變故似乎緊緊跟隨,一齊邁入了大門……她的寶貝女兒在這樣的夜晚睡得好嗎?綪子已經在吐露那個可怕的心事了——閔葵明白那一天是不可避免的。女兒想讓她說服曲予,既然不可避免……她那麼想找人傾談。坐了一會兒,開了門,披一件衣服,沿著走廊往前。拐過邊廂就是淑嫂的房間。窗戶黑著,沒有一點聲音。篤篤敲門,沒有回應。原來門是鎖上的。她記起淑嫂和小慧子都到醫院值夜去了。她獨自在石凳上坐了一會兒。這個夜晚真靜,簡直不像戰時的夜晚。遠遠可以望見點點街燈,這說明並沒有實行燈火管制,戰事不再緊迫了——自從黑馬鎮大劫到現在,好像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到處都出奇地寧靜,靜得可怕。

一個人影走近了。閔葵一眼看出那是綪子——她也看到了母親。她在離母親很近的地方站住,似乎想撲到母親懷中。閔葵撫摸著她的頭髮,覺得稍一活動手掌,玉蘭花的香氣就撲面而來。“媽媽,我睡不著……我想,我好想……”綪子的肩頭抽動起來。閔葵扶起她的臉,發現這臉已被淚水洗過了。“孩子,讓媽媽再想想,這事兒太大了,連你也不知道它有多麼大……”“我知道的。”“你不知道……”

曲綪的手碰到了母親頭上的疤痕——多麼可怕的疤痕啊!閔葵從來沒有向女兒講述那一切。她只是讓孩子知道有一個善良的奶奶,說那只是不小心摔在了石頭上。這會兒曲綪卻吐出一句:“我真恨奶奶!”

閔葵愣愣地看著她。

“爸爸告訴我了……媽媽,我永遠也不離開你,不離開你和爸爸,把寧珂接來我們家吧!他會像我一樣待您,他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從很小起,爸爸就騎上一匹紅馬跑了,再也沒有回來……答應我吧媽媽!”

……對於曲予而言,這真是個痛苦的日子,一連多少天他都在經歷難以忍受的折磨。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閔葵、淑嫂,無論誰都沒有能力阻撓那一對年輕人。一切都已經決定了,這一天只不過是要由他說一句輕如鴻毛的祝福……無濟於事。曲綪已經代表全家,把曲府的命運全部抵押給了什麼。他自己感到奇怪的是,他竟然從未想到要親自詢問什麼:關於那個年輕人的一切他都不想細究,甚至連一句都懶得去聽。不過當寧珂走到面前,他的目光還是在對方臉上停留的時間長了一些。這個人多麼年輕,簡直沒有受過任何磨損,歲月沒有好好鑿磨過這張臉,它仍然潔淨光潤,生氣勃勃。不過他只一眼就從這張臉上感到了某種悲涼的東西——為什麼,他說不清。

就是那種說不清的感覺,讓他一個人藏在暗處悲傷。他躲在一個角落,讓家裡人到處焦急地尋找。有好幾次他不再忍心折磨他們,但就是不願出來。最後是一隻溫熱的手臂伸過來,把他從軟軟的大花沙發中間牽起。他只從氣息上就能分辨出是淑嫂……他不停地吻她,就像一個初戀的青年。他吻得都有些疲倦了,一遍遍地感覺著她的眼瞼和睫毛。他太累了,這才放開她,小聲說一句:

“為孩子準備嫁妝吧。”

曲綪永遠不會忘記母親傳來的訊息。她可以和那個人在一起了——永不分離,直至死亡。她大喜過望地哭起來,那個人走近了時,她竟然忘了說出這個驚天動地的喜訊。

寧珂好像並未過分看重這個訊息,他告訴:他早就開始準備那個婚禮了,這一次歸來就是為了這事。這真使她驚訝。她盯著他剛剛生了一層茸毛的嘴唇,覺得這真是天底下最奇特最可愛的一個生命了,讓人無限迷戀又無限信賴。我把生命交給你了,交得一點也不剩。你會怎麼處置呢?你會以為我是玻璃做的,其實……她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脖子。

“我決定把我們的事報告組織了……”

曲綪跳開一步,兩眼瞪得像鹿。

“這是必須的。我已經報告了那個人,他正考慮……”

“如果……”

“不會的。其實同志們都瞭解這兒……你放心吧。我們的婚禮絕不能搞那麼俗氣和老套,這對於我,當然還有你,將是非常重要、非常有意義的。我們一起到那個隊伍上吧,到同志們中間——我們在戰鬥的搖籃中結合!”

曲綪不停地“嗯”著。後來她發現自己在咬寧珂的手指,輕輕地咬,就不好意思地鬆開了。

寧珂等待著殷弓的答覆,如今他是這支隊伍的副政委了。時間過得真慢,一個星期像一個季節那麼長。殷弓一開始聽說寧珂要結婚的訊息非常驚喜,後來弄明白女方是誰,就一聲不吭了。他在屋裡急急走動,嫌冷似的又披上了一件大衣。寧珂發現他有刀疤的那面臉頰在抽動。最後他坐在了一個小木凳上,一手撐起頭顱說:“我再想想吧,我還要和別人商量……”

婚禮在這年盛春舉行了。在八一支隊駐地,一對新人給整個隊伍增添了巨大的歡樂。滿山野花開得燦爛,各種彩蝶交錯飛舞,它們不斷撲到新房的小窗子上。寧珂在這之前已經設法邀請了叔伯爺爺和阿萍奶奶,他和曲綪將在一週之內返回曲府,在那裡迎接他們。但寧周義一口回絕了,理由是公務纏身。特別讓寧珂感到痛心的,是阿萍奶奶也沒有答應。他想這不是奶奶的意思,而一定是寧周義阻攔了她。一想到阿萍奶奶,寧珂就忍不住地難過,總被深深的歉疚攫住。

新婚之夜,殷弓一個人遲遲不走。後來他又坐了一會兒,說要回去了——寧珂陪他走出,看著他一聲不吭地往前。氣氛有些沉重,寧珂不能獨自返回,就伴在他的身旁。一直往前,繞過營地一條小路,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崖下。

一天的星星離他們如此逼近。天空飛過一隻獨鳥,啞啞一叫,羞澀地藏入夜色。風完全熄了,連遠處刺蝟的咳嗽都聽得見。殷弓揹著手,緊貼在樹上,閉著眼睛。

“殷隊長……”

“哦。我們的隊伍正面臨最艱苦的一次,也許……算了,這個時候我不該說這個了。你的新娘太美了。我還從來沒見過比她更好看的姑娘……”

“殷隊長……”

“真的。你可能知道,我以前也……見過她。你太有福了。我想告訴你一個真實的想法,也許這更不該說……”

“請說吧,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忌諱。”

殷弓轉過臉盯住了寧珂。寧珂覺得這目光突然變得又沉又涼。他多少有些害怕,但還是一動不動地迎接了這目光。殷弓呵氣似的說:

“夥計!你的福分太大了。獲得這麼大的幸福,久後不會不受挫折……這太過分了,這真的太過分了……”

殷弓說著竟憤憤轉過頭,像詛咒似的,邊走邊用力咕噥:“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千真萬確是這樣!肯定是這樣!”

寧珂呆立原地:今夜殷弓顯得又小又瘦,腰弓得如此厲害!他再也忍不住,追上去,猛地扯住那隻手臂。殷弓的頭總是扭向一邊,這使寧珂有些慌。他用力扯那隻手,那張臉這才轉過來——寧珂立刻失聲叫了出來——即便在夜色中也看得出,這張臉由於憤怒和沮喪已嚴重變形……“殷隊長!你——”

殷弓伸長脖頸呼吸。像是剛剛透過氣來,他撫摸著胸部,一下下搖頭。

“算了,剛才我走神了……說點眼前的事吧。你們準備一下,明後天可以離開這裡,到東部那個城市度蜜月去——到我姑媽那兒。這裡條件太差了,婚姻是一個人的大事……”

“不,這兒更有意義,我們不去。”

“算了,這是我的一個決定,不要再爭執了,好嗎?”

寧珂看著他,他發覺那個裹在大衣中的軀體有些顫抖,牙齒磕得亂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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