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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1</h4>

寧珂甦醒後,發現自己躺在溼漉漉的碎石上。旁邊幾尺遠就是一張小床。他努力想著,記不清是自己從床上跌落下來,還是那些人根本就沒往床上放。他們可能只是把他架進門,胡亂往地上一扔了事。他伸手動腳、張嘴巴,都會引發劇疼。嘴裡的凝血把口腔內膜與牙齒、舌頭等粘住了,稍一動嘴巴就一陣撕裂的疼痛。他慢慢等待舌頭潤溼一點,一絲絲活動,半晌才張開了嘴巴。他試著張開很大,張到最大限度。他忍住了疼。

大概是上午十一點鐘。他從窗戶上射入的陽光判斷了時間;還有,他料定這是晴朗的一天。外面有稀疏的蟬鳴。小屋有十幾平方米,卵石壘成的牆基;窗子不大,窗欞外面照例鑲了鐵條。屋內空空,除了小床還有一張白木桌——桌上擺了幾隻大碗。難忍的飢餓泛起,他往小桌那兒移動,當伸手能摸到桌腿時,就抓住它往上攀……終於伏在了桌上。疼痛使他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刺鼻的酸黴味兒。原來幾份飯菜都是餿的。他把鼻子貼近一一嗅過,最後選定其中一份。不敢咀嚼,只勉強喝一點湯汁。嘴上的血漬染了碗沿。他盯著這暗紅色,閉閉眼睛。後來他把飯糰摳出塞進嘴巴,不顧一切吞嚥……大口喘息,汗水淋漓。他坐在小床上。

小屋裡極悶,出奇地潮溼。蜥蜴在牆上躥跑,蚊蟲大白天嗡叫叮人。離小床不遠有一個木製便桶,裡裡外外都是乾結的糞便。他終於明白這令人作嘔的氣味是怎麼來的。視窗有人伏身看了一會兒,咔啦一聲把門開啟。一個戴了套袖的老頭走到桌旁,收起瓷碗,又低頭看看便桶,走了。

他現在想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這種小屋不像城區的房子。這座城市他可太熟知了,它的每一條巷子差不多都親手撫摸過。可他不認為眼下離城區太遠。他極力回憶每一個細節,什麼都記不起。那時耳廓陣陣鳴響,尖厲的聲音讓他不能支援,就連呵斥也聽不見——那些人見他無動於衷,就格外憤怒。他聽到她在人頭攢動的臺下呼叫,看到她披頭散髮地撲來……這個場景算凝在腦海中了!他想永遠忘掉這個場景,它會讓他心尖滴血。他明白勒傷打傷難以危及生命,心上流血才是危險的。

把一切都遺忘吧,幾十年了,看到的太多,想過的太多。神靈為了挽救他,使用了特殊的方法:一隻又一隻拳頭迎著額頭直搗過來。如此兇悍無情,一下又一下。它在告訴我什麼?

遠遠離開那座讓人心燙的城市吧,越遠越好。離開那些撲撲跳動的心靈,離開白玉蘭的綠陰。如果去死,那就倒在一條陌生偏僻的溝壑。

夏天的烈日烤灼這座卵石壘成的小屋,讓它在正午化為灰燼,在午夜化為石流。讓我熔鑄其間吧。我是沒有情感沒有記憶的沙粒與泥土,是十月秋洪沖刷在河道里的粉塵碎石……一連幾天過去,他沒有踏出小屋一步。每天都由那個戴套袖的老頭送來一碗覆了白菜條的糙飯。他漸漸可以站起,在屋內走幾步,可以在窗前觀望。在這有限的視野中,他發現這小屋與另幾座小屋相鄰,並一塊兒被一道有鐵絲網的高牆圍住。一些背了步槍計程車兵在活動,沉默無聲,面色冷肅。這顯然是一處看守地。但他記不起城內有這樣一處監獄或類似監獄的地方。以前他曾到關押犯人處去過,那是城南郊一個看守所,小城解放後所有人犯都要押在那兒。作為城管會領導人,他去那兒提審犯人,而且常常是突擊審問。午夜兩點突然將白亮的手電光射到臉上,那是很令犯人惶恐的……眼下這個看守地不大,但好像格外嚴密,透著一股說不清的殺氣。

入夜,蚊蟲一團團在床邊攪弄。他不得不用衣服把臉包起。只是一會兒,汗水就把全身溼透。傷口鑽心癢疼,他爬起來走,一刻不停,直到精疲力竭再躺下。這樣一連過上好幾夜,身上再沒一點力氣時,才有一次熟睡。有幾次被深夜的尖嚎驚醒了,坐在暗影裡傾聽。辱罵聲傳過來,還有噼噼啪啪的擊打聲、嚎哭聲和求饒聲:“饒了我吧!哎呀饒了我吧——”有一天他聽到了一個老人的告饒之聲,又痛又憐。他為這個人感到害羞。

有好多次他把那個告饒的男人想象成自己,這讓他心驚肉跳。呼叫之聲此起彼伏,從不同的方向響起,讓人弄不清此地同時有幾個人遭到折磨。“說不說?你這個混賬!”一個粗暴冷酷得使人發抖的聲音吆喝著,又是噼啪的抽打、又是號叫……寧珂極力分辨,終於明白:這兒不是監獄,也不是一般的看守所,而是集中審訊嫌疑犯、尚未判刑的犯人的地方。這是一個服刑犯一開始所要經歷的最為可怕的一個階段。

這天進來一高一矮兩個人。高個子有五十歲,瘦削,青黑色的臉,一雙眼透著狠勁兒,嘴唇是黑紫色。奇怪的是他不畏炎熱,穿了軍衣,腰上甚至紮了油漬漬的皮帶。跟在身邊的是個年輕人,有兩撇鼠胡。年輕人進門就說:“喂,你聽著,這是尚科長……”尚科長的眼睛彷彿要從對方身上剜下一塊肉,上上下下打量,說:

“你在這兒是塊獨料兒,有人叮過,讓我們沉住氣。有話直說吧,我這兒一視同仁,不管是誰。就是一張鐵嘴,我也得讓它開個縫兒——希望咱倆別傷了和氣!”

他們臨離開時留下幾張紙,一瓶墨水。

所有問題都是以前反覆提過的。多麼殘酷的追逐、瘋狂的剿殺!寧珂在這之前無論如何不會想到自己的同志會產生如此的想象、令人毛骨悚然的質疑。他明白,在這樣的提問面前,辯白既無用也多餘。他記起剛剛被捕的日子曾給殷司令寫的滿滿幾張紙、那些尋求理解的申訴,多麼可笑啊!他再也不會那樣做了。

兩天過去,幾張紙上沒有一個字。

第三天尚科長找他談話。在一間有鐵皮門扇的屋子裡,尚科長拿出了最大的耐心。他告訴寧珂:我可是第一遭花這個閒工夫!咱還是好說好商量,誰也別惹了誰。

幾個鐘頭過去,寧珂沒說什麼。

“你他媽是啞巴?你有什麼了不起?死到臨頭還硬撐!我就有權把你斃了,連個報告也不用打!就地處決,上報的花名冊多幾筆就完了!你信不信?”

寧珂看了他一眼。這個人,還有以前審過自己的兩個,都一律醜陋怪異。他心中湧過難言的痛楚。他好像最近才產生了這種痛苦。

一對錐子般的目光逼過來。這樣一會兒,他突然伸手抓住寧珂的手臂,猛地一扯。毫無防備的一下,寧珂的臉擦在地上,剛剛結疤處、沒有受傷的地方,都一塊兒擦破。沒等他爬起,那人又跨前一步,抓住頭髮一拉、一掄。寧珂的身體一旋,噗一下給掄到了兩米多遠的地方。

科長站在一邊點了支菸。他吐痰,大口吸著,走來,看了地上趴的人足有十分鐘,一下踩住那隻流血的手。他用勁兒一轉腳跟,想聽到一聲尖叫,沒有。他拔下煙,又是一轉腳跟。仍然沒有那樣的尖叫。他彎腰想看看怎麼回事。剛一低頭,寧珂猛一下咬住他的腳踝,順勁兒擰住一條腿。他栽到了地上,躲過那對沾血的拳頭,一邊滾動一邊大喊……門推開了,幾個看守擰住了滿臉淌血的寧珂。

科長跳起來,揍他的臉、肚子、胯部,直到他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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