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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鼓額的衣著、神氣、身個,好像沒有一點變化;她的父母倒完完全全像兩個土人:他們比我以前見到時老得多了,頭髮和臉上、衣服上,到處都沾滿了泥土。他們剛從地裡歸來,刨了一天玉米秸,揮動了一天钁頭,全身都被泥土和汗水縱橫塗抹過。他們剛見了我時,有一陣只木呆呆的,好像不認識似的,這樣待了一會兒才使勁搓手,吐出一聲:“東家。”

“天哪,孩兒該哭哩!”鼓額媽拍打著膝蓋,不停地喊:“孩兒,看見東家了吧?看見了吧?”

鼓額就站在我的身邊。

“她整天唸叨哩,夜裡不睡也念叨。這孩兒啊,就是戀著園子。你再不回來,她就毀哩。”

兩個老人咕噥著,鼻涕眼淚都下來了。鼓額這時候反而一滴眼淚也沒有,不好意思地扳扳爸爸和媽媽的肩膀,扶著他們到另一間屋裡去了,一會兒又出來端了一盆水……

他們很快給我在這兒搭了個地鋪。“東家,多住些天吧……我把她拽出來,出來打工。你不知道俺這日子是怎麼過的。跑東走西,翻過砧山……”

鼓額母親說著抹起了眼睛。鼓額爸有點不好意思,一下下推擁著老伴。我告訴這一陣怎樣追著他們的蹤跡,從東到西地在山裡奔波,如今總算找到他們了,我真高興……

老哈家裡的一大片土地就靠這兩個人做。小杆兒和鼓額負責料理內務,做飯、餵雞餵豬,有工夫還要到地裡幫忙。小杆兒太弱了,腿又不好,做不了更多的事,就往田裡送飯,幫著抱莊稼秸稈,拔拔草等。最忙時,他們一天三頓都要在地裡吃,差不多要忙到半夜才能回來。鼓額告訴:在這裡做活可比園子差多了,“死挨……”

第二天我想跟兩個老人到地裡去看看,可是鼓額拽了一下我的衣襟,說有事情跟我說。她的爸爸媽媽也極力勸阻我留下“歇著”。老人走了之後,我就和鼓額小杆兒忙起來:給豬添食,把雞趕到南邊菜畦那兒,又到院角的土井裡打好洗衣服的水。小杆兒的手讓我擔心,可是鼓額並沒有說什麼。她坐在地鋪上,一直看著我,咬著嘴唇。後來她哭出了聲音。我聽見門外面小杆兒在做活,好像不知怎麼把盆裡的水推灑了。鼓額強忍著哽噎,抬起頭:

“寧哥,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

“怎麼會呢,四哥和萬蕙還在那兒,到時候你也要回去……”

鼓額一下興奮起來:“什麼時候啊?”

“總有一天……”

鼓額的眼睛又垂下了。

“我看見了你,知道你安頓下來,就放心了。”

鼓額將信將疑地看著我。我期待著她說出什麼。她又一次把頭低垂,像在想什麼。

下午我來到了田野裡。這兒的土地還沒有沉陷,是一大片很適合耕種的平坦無垠的土壤。莊稼一片金黃,秋天的收穫剛剛開始。兩位老人把老哈的那一大片玉米只刨掉了很少幾壟,正在一刻不停地揮動著钁頭。我幫他們把刨倒的玉米秸抱到一塊兒,然後打捆。這裡最累的還是刨玉米秸,我想親手試一試,但他們推推拉拉不願放棄手裡的钁頭。“這怎麼使得,怎麼能讓你來做這苦活計……”我差不多是從鼓額母親懷裡硬把钁頭給奪過來。她眼巴巴地看著我揚起钁頭。

玉米棵簡直像一株株小樹,結實茁壯,我費了好大勁兒還是沒能把它刨下來。一邊的鼓額媽看著笑起來:“噢喲東家,你握钁頭架勢不對哩。”

她上來幫我,這才算把一棵玉米刨下來。只一會兒我的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每揚一下钁頭都要帶起一些土,結果臉上頭上都沾滿了泥土。我想這天下午自己給予他們的惟一幫助,就是收穫了幾行玉米……

我們三個一塊兒坐在地頭歇息時,我發現自己全身都快要散架似的,又酸又疼;飢餓襲來,肚子咕嚕嚕響。鼓額媽從身後一個布套子裡取出了一塊玉米餅。我們一塊兒吃起來。布套子裡還有一點鹹菜,一個裝了涼開水的瓷壺。這食物讓我覺得那麼香甜,好像許久都沒有吃過這麼好的一餐了。鼓額爸說:“在這兒做活不比別處,肚裡要實在些。”我看著這一大片玉米,問:“難道就靠你們兩個人收它們嗎?”他點點頭:“不過要看天氣哩。天氣不好,事情急起來,老哈就會再僱人幫忙。種麥子時還會添兩個零工。”

我又問起了小杆兒的事:“這孩子真可憐,她的手傷成那樣,也不讓她歇息……”

說起了小杆兒,兩人都不吃東西了,半張著嘴,相互看著。我繼續問,兩個老人就一聲連一聲嘆氣。

鼓額爸說:“那孩子啊,這輩子完了。”

鼓額媽也點頭:“完了……”

我又問,他們才告訴:小杆兒爸在世時她的處境還要好一些,她爸一死,這個孩子乾脆就成了老哈家的一塊抹布,誰都拿過來用一用。“小杆兒那時候才十四五歲吧,有人就來欺負她,她嗚嗚哭。爹實在沒法兒,就把她領到了場院上。有一天夜裡爹揹著槍沿場院溜達,那個壞種又鑽到窩棚裡去。小杆兒哇哇一哭,爹揹著槍就往回跑。那一天是個月黑頭,她爹看不清從窩棚裡跑開的人影,就緊著問小杆兒那個人是誰?小杆兒只是哭,一個字不說。她爹就追上幾步,瞄準那個逃遠了的人影打了一槍……”

我想起了那個連長:兇狠的大眼、鼓鼓的腮幫子……

鼓額媽又告訴:小杆兒一開始也跑過,她受不了這些折磨,一天晚上抱了東西,撒開腳丫子往南山跑了。可惜剛跑了一會兒就讓連長領人抓回來了,一回來就把她結結實實揍了一頓,身上再沒一點囫圇皮。“俺來的那會兒她的傷才長好,一身的疤瘌嚇死人。這孩子後背上的疤瘌有碗口大,你想想這孩子哪敢再跑……”

我實在不解:“就這麼一個小姑娘,他們怎麼就不放開她呢?”

“小姑娘肚裡裝了一些事兒哩。你想想,到哪一天她說出來,這一夥還不要吃官司?要不說他們死也要把她抓回來。有一陣他們怕小杆兒跑,就嚇唬說:跑到天邊也要把你捉回來,再跑一次,就把你腚上用火筷子烙上記號。她的腿就是那回逃跑讓人給打斷的……”

這該是我在大山裡聽到的最陰暗的故事了,可它就發生在眼皮底下。我把最後的一點玉米餅啃在嘴裡,用力咀嚼……

這個夜晚,我儘管一再耐心地勸導和詢問,小杆兒總是不願開口。後來我把知道的一些事情說出來,只簡單地複述一遍,問是否真的如此?小杆兒看了我一眼,又很快搖頭。我鼓勵她什麼也不要怕。她就哭了起來:一開始像蚊子似的,後來嗚嗚大哭,用潰爛的手去揉眼睛。她一哭,瘦骨嶙峋的身子就球成了一團。我想這孩子身上一定有什麼重要器官受了損害,不然就不會瘦成這樣。她的頭顱顯得很大,那是因為她的脖子太細了,肩頭尖尖的。

她一邊哭著一邊盯著門口。她大概害怕這時候有人突然闖入吧。我安慰她,給她壯膽。最後她總算斷斷續續地講了事情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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