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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海客談瀛洲》正在一份重要雜誌上分期刊出。終究是這樣一部古航海研究著作擺在了面前:學術與思想的深邃,質地縝密堅實。關於季風與洋流、歷史上最重要的幾次東部遠航,都顯示了嶄新的見解。風格稍稍特異,立論嚴謹別緻,文字精斂且隱隱溢位一股悍銳之氣。這意味著多年的沉潛,巨大的精力耗損,以及一個學者於窒息般的環境中奔突而出的心志與決心。一如慣例,它面世後照例是沉默與清寂,彷彿這千般求索、這青燈黃卷的日日夜夜,僅僅是為了回應邈邈星空中的那個“遙遠的我”……自然,現實的喧譁和歎賞往往留給了庸常,傑出的心靈不必渴求榮譽。除了老所長顧侃靈先生激動不已再三感慨之外,再沒聽到其他任何議論。最後一期刊出不久我正好遇見了王如一,這次有些意外的是,總願衝動在先品頭論足的他卻閉上了嘴巴。我故意把話題轉到這上邊,他立刻說:“哦嗬,聽說是寫季風和洋流的,不少地方涉及了徐福東渡,回頭一定拜讀——還是先讓我那口子讀吧,這娘們兒眼尖。”說完撇撇嘴,快步走開了。

經過一場辛苦漫長的勞作,紀及該好好休息一下了,誰知他卻陷入了新的痛苦。這是我未曾預料的——他嘆氣,指著那本雜誌說:“看過了嗎?”我看的是列印稿,雜誌還未細翻。他撫摸著開啟的紙頁,顫顫的十指像觸及一個新生嬰兒,“他們根本不在乎作者說什麼,我反覆提醒甚至抗議,可直到最後還是刪除了這麼多文字!他們割掉的都是重要的部分啊!而且不加任何說明!奇怪的愈是讓人心疼讓人愛惜的部分,就越是遭到閹割!我真不忍心開啟它們,不敢再看……你對照一下列印稿就知道了,它給刪得慘不忍睹……”

也許是錯覺,我好像看到了這會兒的紀及眼中有淚花閃爍。當我再次注視時,才發現這雙眼睛是焦乾的。我在文稿發表前不止一次看過,若草草翻一下雜誌當然發現不了什麼。可我完全能夠理解他的沮喪和憤怒——對這樣一部字字精敲細鑿的心血作,任何傷害都顯得殘忍……可我知道,此刻所有的安慰都顯得輕飄了。

桌上同時擺放的還有一本簇新的繁體字書,那是與雜誌差不多同時面世的海外單行本。“它沒有刪節。”紀及指指它,但情緒仍然不高。當然,對他來說關鍵還是雜誌的刊出,因為它不僅有廣泛的傳播範圍和影響力,更為切實的意義是所有學界同仁幾乎都要訂閱,這其實是一場期待已久的傾談與對話……“海外本印數極有限,沒有多少人能夠讀到……”

“那就早些出版它的簡體字本吧,這是最好的補救方法……”

紀及搖頭苦笑:“沒那麼簡單。沒有哪家出版社爽快答應這件事……”

“為什麼?”

他沒有吭聲。這有點奇怪。難道比海外本還難出嗎?我不信。

從紀及那兒離開,我一出門就給嚇蒙了!老天爺,只不過是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啊,天和地都變了,這只是上午十點多鐘的時候,該是一天裡最明亮的辰光,可是上下渾渾的都變成了黃中泛黑的顏色,可見度只有幾十米!一個不祥的詞兒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世界末日?前後左右一片昏黑,又沒有發生日食。沒有什麼顯著的聲音,如雷鳴電閃之類;但用心去聽,可以感到邈邈天幕之外正傳來撕裂般的響動,這聲響只是隱隱的,卻讓人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我對眼前這一切毫無思想準備,不知道是宇宙中的什麼力量在發威,於猝不及防間遮蔽了天地……我回憶最初是怎樣的——踏上街頭,只覺得尖尖的風夾著塵粒直灌到衣領裡,撲了面臉;然後一抬頭,就是這樣的天象;有微微的風吼,低沉而強悍;再看地上,已經蒙了厚厚一層沙塵。這會兒仰臉,可以看見壓低的濁氣仍舊從一個方向往這兒移動……是的,我想到了,每年的這個時候總會有沙塵襲來,它由更遠處,從一個大陸的縱深掠過半島,吹向海洋。

按照紀及的說法,公元前210年發生的東渡( 逃離 )事件,其船隊就是藉助了一股季風——它比這個時間稍晚——跨越渤海海峽,沿海島鏈之弧進入西朝鮮灣,繼而穿過對馬海峽。然而對於這座遠離半島的內陸城市來說,這場季風卻越來越有些變味兒,它變成了上拄天下拄地的黑煞,讓這裡變成了一個令人膽戰心驚的季節——這樣說毫不誇張,因為關於這場延續持久的猛烈的西風、它的可怕故事,近年來人們一口氣會說出很多。午夜裡一聽到尖厲的風聲,老城居民都在心裡念著:“來了!又來了!”一邊想著會有什麼倒黴事突然降臨:陣風會掀翻屋頂,擊碎窗戶;更不可思議的是伴隨邪風而來的黑幕,天地無光,沙塵蓋地,人們不敢上街不敢出門,許多人得了莫名其妙的疾患:醫院會在一夜之間塞滿病人……大風十有八九要帶來瘟疫和不祥,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所以我一直以為季風之後的那一段日子,它與徐福逃離的時間相吻合,並非完全是因為海洋動力學的原因,它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單純,而是有著更為深層的奧秘:恐懼。當然,這樣的預測在紀及來說是荒誕不經的,他甚至不屑於瞥過去一眼。

馬光打來一個電話,催促我一定要早些到辦公室來。我頂著正在變大的、陣陣尖嘯的風急匆匆往前,冒著被迎面撞來的汽車碾上的危險,踉踉蹌蹌奔走,眼裡不止一次吹進了沙塵,一路在想:他那裡一定有什麼重要事情吧。

進屋後婁萌還沒有到,看來他就是為了趕在婁萌前邊告訴我一點什麼。辦公室裡只有我們兩人,馬光解著圍脖,罵著,把嘴裡的沙塵吐出來,從兜裡掏出一份影印材料:

“老寧,看看吧……有人出手可真快啊!”

我把影印材料攤開。原來這是一份文摘影印件,一段一段全都摘自紀及在海外發表的那部書稿,並且將國內報刊刪除的部分加以註明,形成了一個對照本。搞文摘的人顯然花了不少腦筋才把那些片斷選出來,而且做了一種奇怪的連綴和剪輯。這樣從頭讀下來,行文顯得有些刺目和怪異。“這、這是怎麼回事兒?”我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

“聽說只印了十幾份。科學院的正副頭兒每人一份,主要是送給上邊的要人。”

我心上一陣發冷:“什麼時候了!怎麼還這樣啊!這不是害人嗎?這讓人想起了……”

“我一點都不吃驚。大概是霍老不高興了——你說呢?”

我忍住了一聲不吭。我一瞬間想起了什麼。這當然指前一段所謂的誹謗霍老的“謠言”。我說:“如果霍老有胸懷的話,就該找紀及談談,這樣不就清楚了嗎?紀及認認真真準備那部傳記,對一些情況有不同看法,也屬於正常!霍老……總不至於吧?”

馬光的嘴唇翹起來:“你的心太好了。霍老可不會像你這樣想問題。”

一會兒傳來了腳步聲,馬光使個眼色,我趕緊把影印件收起來。婁萌踏進辦公室,滿頭都用大圍巾包了起來,摘掉圍巾,我立刻看出她的臉色不太好:她當然會更早地知道一切。

果真,還沒等我開口,婁萌就把皮包一扔說:“你的那個朋友真給我們家老於幹了一件大好事啊!”

“怎麼了?”我故意問。

“上邊已經讓老於去談話了,老於都緊張了。”

“不就是一部學術著作嗎?有人還編了內部文摘,真是無聊、可恥!”

她先是愣愣地看我,後來又端著杯子出神:“他啊……竟在海外出版了刪節的那些部分!這就不是學術問題了……”

“那是同時出版的,並非故意加上了刪節部分——而刪節才是錯誤的……”

婁萌伸出一根手指:“先別這麼說。事情一涉及到海外就複雜了……你等著看吧,這事不會就這麼了結的,上邊——聽說呂南老去南方參加一個會議,閒下來翻過這本書,有話呢。”

“呂南老”三個字讓我驚了一下。我愣愣地看著她。都知道那是個一言九鼎的大人物,他會這麼快見到書?

“我真後悔沒跟你們講清楚……”婁萌的聲音低下來。

“呂南老……”我自語著,還在琢磨。

“如果原稿先交給東部城市,他們會報送有關部門,然後再……如今一切都晚了……”

“提前審查?這太過分了吧?”

“因為這不是一般的個人選題,而是領導交辦的一個重大文化專案——區別就在這裡,再說本來就有許多人盯著……”

老天,如果她一開始就這樣講,我和紀及都不會應承下來的。現在真後悔沒有將它和那個傳記一起推掉。算我們倒黴。

馬光一直盯著窗外搖動的樹梢,這會兒轉過臉吐吐舌頭:“以後咱編刊物也要謹小慎微了。”

婁萌轉臉看他,有了一絲笑容:“真要謹小慎微倒也好了,你們這些人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你們的膽子比我們這一代人不知要大多少。”

我想說咱們是同一代人。而我與紀及的年齡差距更大。奇怪的是婁萌很自覺地把自己和丈夫於節、甚至是霍老他們劃成了“一代”,而我這個年屆四十的人卻要和她女兒於甜劃成一代。當然了,馬光也屬於她女兒這一代。這種劃分究竟是荒唐可笑,還是依據了某種更科學的心理指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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