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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我們因為沒有帳篷,所以不能在萊山頂過夜,也不敢在山脊徘徊得太久。我和紀及只能沿欒河往前。這樣天黑下來,我們就可以宿在河邊的村子裡。

順著萊山山脈的走向,先是一直趨向東南,而後又轉向正東,最後則往北折去。山脈在這裡形成了明顯的斷層;漫長的北坡被雨水切割成一道道豁口,聚水成溪。有的地方坡度很陡,有的則是長長的漫坡,任潺潺溪水匯流。

在漫坡的半腰上,陽光充足起來。這裡,那些在陰溼之地生長的植物漸漸變得稀疏了,開始出現一些落葉灌木和喬木,有的竟很高大。我看到了一棵榻樹,它大約有八米多高,這時候已經長出了球形小果。榻樹旁是一棵細葉麻,屬蕁麻科多年生草本植物,也生了蕁麻那樣的鬚毛。我沒有伸手動它,因為不知道它會不會像蕁麻那樣蜇人。

紀及說從萊山北坡到大海約有五十公里:“欒河的整個流程也就是這麼長。因為這條河與一段歷史傳奇連在一起,就變得很重要了。幾乎所有搞古航運史研究的,說到東部沿海的灣流汊口都要提到它。”

因為沒有眼障,我們站在這兒向北可以望上很遠。近處的坡下是一片古老的樹林,林間有裸露的石頭,其間可以看到漸漸匯攏一起的小溪。由它們匯成的欒河幾乎沒有彎曲,就那樣一直向前,幾公里之後才緩緩地折向西部。從這裡看去,它好像是被距離十幾公里遠的另一條大河——蘆青河所吸引,於是向它靠攏了一段——兩河相距不遠並行而進,直到走著走著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記起了更為緊迫的行程,這才回到了原來的流向,匆匆向北而去。它一直穿過大片大片的土地,先是在丘陵東側緩緩繞行,然後經過一些富饒的村莊,直至注入大海。它的入海口就是紀及最感興趣的那個古港:欒河營港。我記得以前也從那裡走過,奇怪的是沒有多少印象。

走下山坡時我和紀及都發現鞋子和褲腳被染成了青色和深綠色,花花點點,像被彩筆描過一樣。紀及說:“宿下以後再洗出來晾乾吧。”我告訴他:“恐怕很難洗掉,這是蓼蘭。它的葉子可以提煉加工染布用的靛青。”

我發現自從進入大山之後,紀及惆悵凝重的神情沒有了,眉頭漸漸舒展,人也開朗多了,高度近視鏡片後面的那雙眼睛重新變得明亮清澈。那雙眼睛是這樣熱情,看著你,一種強大的感染力使你興奮和振作起來。但願我的朋友永遠是這樣一副神情才好。

欒河是一條季節河,這會兒正是一年裡的多水季節,可惜由於砧山南坡新建了一處大型蓄水工程,所以上游的水大部分都被攔截了。可即便這樣,漸漸變寬的河道還仍然可以讓我們感受水旺季節的雄偉氣勢。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如此的滔滔之勢竟是由我們看到的那些涓流匯成……小溪漸漸在山坡下顯出了力量,聚起的水流像是剛離開羈絆的一頭頑皮動物,一路跳動衝騰。它們割開岩石,把那些並不牢固的泥土中的爛石也沖刷出來,將其重重疊疊散放在寬溝裡,一直流佈到整條河谷的開闊地段——溪水從峻嶺中一路衝撞掙脫而出,這會兒順著山坡一瀉而下,喧囂著,歡躍著,一直奔到很遠很遠才平緩下來。隨著奔向新的一程,它們把一路攜來的沉重留下,在寬寬的河道里壘成了一處又一處石灘,然後繼續頑皮地衝刷著地表,把淺處的石塊,連同那些植物的地下根脈網路一起挖掘出來,在寬闊的河堤處形成了一縷縷黑色的鬍鬚。

水流轉彎處總有旋出的土頂,它的下面總有深深的水潭。水在這兒打旋,魚鱉和其他一些水生物都在這裡棲身。我和紀及走近了一處深潭,試著用石塊拋擊一下,立刻有一個濃重的影子在河草那兒一閃,大概是一條黑魚。我告訴紀及:“在過去,我如果遇到這種情況一定要停留一會兒,設法逮一條大魚什麼的:就為了一頓美好的晚餐。”紀及咂著嘴:“別說了,怪饞人的。”

我看出紀及對這種生活無比留戀。他說等時間充裕一點的時候,他一定和我,再約上一些朋友,從容地在這片山區和平原、在大海邊上勘察和奔走,待上一段;他特別強調:“那時候我們可一定要帶上簡易帳篷啊……”

紀及說到這兒眉頭一皺,這馬上讓我想起了城裡的事情。我在想那場令人厭惡和恐懼的呼嘯的濁塵。說到未來的山地和平原之行,我們身上的絆索同樣很多,也許很難在大地上自由流暢地奔走……人的一生啊,就是這樣滯留、企盼,荒蕪和張望。

<h5>2</h5>

我們走下山坡,大約又走了十幾公里,來到了荒無人煙的一片小平原上。這一片小小的平原竟然包裹在丘陵中心,四周都是山嶺,整個平整之地實際上只有兩三平方公里,看上去更像一個人工壘起的超大山寨或城堡,而一條河流就直直地從這片小平原偏左一點的地方橫穿而過——走在這片小小的平原上會忽發奇想:這在古代會是一座多麼堅固的要塞啊。

紀及站下來指點著:“你看丘陵的西邊一點,那裡大約只有一華里寬的山口,當年只要守住這個山口,敵人就不容易攻進來了。這兒真的可以建一個小小的、堅固無比的國都了!”他這樣說時,若有所思。他大概在想那個極富爭議的歷史公案:東萊古國遺址。當年這裡出土了大宗文物,有人據此考證,即指此地為東萊國都城——它與另一個為齊所滅的萊子國並非同一個,而是歷史更為悠久、存在時間更長的一個東部半島國家。而我僅憑一點微不足道的古史知識和學術能力,力陳和支援這個觀點。但據我所知,那個著名的秦漢史專家、時下正被那個東部城市奉為神明的藍老,卻是這一觀點最頑固有力的反對者……

這一夜就要宿在縣城了,因為欒河就從那兒穿過。縣城東郊就是傳說當年徐福東渡集合隊伍的“登瀛門遺址”。我們要在那裡耽擱一陣,然後再順河而下,直到“欒河營古港”。從欒河營古港向西南二十華里,就是那個歷史上有名的“百花齊放之城”——徐福故城思琳城。我和紀及不知不覺加快了步子。本來按原計劃,紀及先要在河兩岸的一些村莊滯留,這一來他即決定與我快些入城,說:“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回返的時候再沿著同樣的路線走一遍。”

我們只想快些到達目的地。天黑之前,我們終於到了縣城。

這是東部沿海一座有名的縣城。由於這兒有很多古蹟,所以長年都有許多參觀的人。這些年由於本縣轄區內有水陸碼頭,所以經濟發展很快,各種高層建築像雨後春筍般湧現,已不像典型的縣城面貌。城街上差不多是清一色進口車輛,那些鋥光瓦亮的各式轎車在夕陽下閃著奪目的光彩,而與這些車輛伴行的就是那些懶洋洋的人群。一個個骯髒的垃圾桶就擺在垂柳下邊,一球球的蒼蠅在桶邊翻滾,每個桶前都站著一兩個撿破爛的人,他們有時會為爭搶一點桶裡的東西互相爭吵。

我們要直接到登瀛門,仍然沿著河的左岸往前。就在這座城的東部,欒河稍稍打了個彎,而在它拐彎的地方,就是那個小小的村莊,它的名字就叫“登瀛門”。按紀及《海客談瀛洲》之說,當年就在這裡,徐福集合起東渡的五穀百工和童男童女。他說當年這裡的河灣很寬,可以彙集上百隻船舶;這裡離欒河營古港只有十幾華里,因此從這裡補充東西將非常方便。

紀及掏出背囊裡的一張圖,仔細地記起了什麼。他說:與過去我們幾次來這兒的情形稍有不同的是,如今徐福東渡的事已經引起了當地政府的極大注意,他們要在這裡立一個石碑,還要搞其他一些關於秦始皇東巡的仿古建築……這當然是受了另一個城市的影響,兩城之間突然較起了勁兒——我記起不久前和紀及來這裡時,官方還對我們避而不見,更不熱衷於什麼徐福研究這一類事。

我們在登瀛門徘徊。欒河穿過縣城的時候已經被重新修整過,但河道越發變得狹窄了。兩旁堤岸被石頭仔細砌過,這樣上游的水再也漫不上河岸。窄窄的河道有十米多深。

“我們要翻一下縣誌。上一次我們看得不全,有關資料蒐集得也遠遠不夠。一些正史記載差不多了,要遺漏也會很少,剩下的就是充分重視所謂的‘野史’。當然,考古發掘是另一個倚重——這個工作許多地方剛剛展開,登瀛門遺址還沒有做。博物館裡存了一些老百姓翻地時掘出的陶器,這次一定要看一下,以前兩次都被拒絕……”

“為什麼拒絕?”

“我也不知道……”

我們搭了一輛小型客車去河口,一路上這輛車不斷髮出“嘭哧嘭哧”的聲音。只走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我就聞到了海邊特有的腥鹹氣味,接著看到了幾隻翩飛的海鳥,心情為之一振。紀及一下車就直奔一個地方而去,原來那裡矗著一個石碑,碑上寫了“古港”的字樣。

這裡是一處文物保護地。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廢棄的海灣。海灣大約有上百畝地大,長滿了蘆葦,裡面有微風吹起的細細波紋;水很淺,很髒,料定裡面也不會有魚了。它與大海之間隔著一條沙壩,那沙壩一看就知道是自然形成的,而且時間不會特別久遠。我有些懷疑,看著紀及:“這會是徐福東渡的古港嗎?”

紀及點點頭:“大概這裡是最重要的地點之一。”

“就這麼一個土裡土氣的樣子?”

“如果看上去很氣派,那就一定是假的;如果看上去土裡土氣,甚至讓人失望,那麼它倒有可能會是真的。”

我琢磨著他的話,想弄明白其中的一點點道理。

紀及徘徊,四下端量,指著遠處說:“原來這裡的海灣要大一些,不,要大上許多,這裡在當年是一處很有名的東方港灣,一度做過軍港,所謂的幾次‘徵番’,都從這裡集結軍隊、運送糧草。後來由於不斷淤積,再加上西部的一個大港開始建設,從滿清開始這裡就一點點衰落了。前幾次勘察發現,這裡直到清代末期還有圍城呢,右側有大面積的客棧和雜貨倉。你不能想象,當年從這兒沿欒河上行二十多華里都擠滿了平底船。”

“可海船一般不會是平底的。”

紀及笑笑:“是啊,你說對了。那時他們在這條河裡只是集中運貨的船。不過這一段路線大約只有十華里,再往上游河道窄淺,也只能跑平底船。所有的海船那時就彙集在這個港灣裡,從這兒望去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桅林!”

我們在這兒怔怔地站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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