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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歲的一天,克里斯想起他十二歲的一個瞬間。唐人區一條窄巷中,他看見了一箇中國妓女。幽黑的窗格內,她完美如一尊女神胸像。她紅色衣裳臨界她身後的黑暗,她若往後靠那麼一丁點,似乎就會與黑暗融合。她微笑得那麼無意義,卻那麼誠意和溫暖,母性和娼妓就那樣共存在她身上。

六十歲的克里斯嘴上的菸斗一絲煙也不冒,眼睛卻像在濃煙中那樣虛起。他看著心目中這個女人,明白了他投入這女人的原因。竟是:母性。

極端的異國情調誘使少年的他往深層斟探她,結果他在多年後發現這竟是母性。那種古老的母性,早一期文明中所含有的母性。

他心目中的母性包含受難、寬恕,和對於自身毀滅的情願。

母性是最高層的雌性,她敞開自己,讓你掠奪和侵害;她沒有排斥,不加取捨的胸懷是淫蕩最優美的體現。六十歲的克里斯叼著菸斗,一動不動。就像他十四歲一動不動看著窗內。看著她怎樣敞開自己,給人去毀去踐踏。十多個人。還有更多。在她被毀盡的一瞬間,她直瞪瞪朝向他的眼裡有什麼在怒放。她的本性怒放了,倏然從被毀滅的自己、被踐踏成土的自己躍然騰空,整場的毀滅帶來的竟是這剎那間脫韁。

奔放的

奔放的

自由!

她竟藉助那場毀滅在那一瞬釋放了自己!

被撕碎,被揉得如同垃圾的她在這一瞬的涅檠;當她從床上渾身汗水,下體浴血站起時她披著幾乎襤褸的紅綢衫站起時,她是一隻扶搖而升的鳳凰。

這是個最自由的身體,因為靈魂沒有統治它。靈魂和肉體的平等使許多概念,比如羞辱和受難,失去了亙古的定義。她緩步走出那床的罪惡氛圍,黑髮、紅衣、眼神猶如長辭般寬恕和滿足,遍體鱗傷和疼痛無不寫在她的動作和體態上。她嘴角上翹,天生的兩撇微笑,一切都使那巨大的苦難變成對於她的成全。受難不該是羞辱的,受難有它的高貴和聖潔。

這些是克里斯在六十歲想到的,用了他幾乎一生才想到的。他想到她長辭般的微笑,只有母性有這樣深厚的寬恕和滿足。

那是許許多多年之後的事了。眼下的克里斯只想著拯救,拯救她是他情感的表白。拯救也是他對她繼續的勘探。她是海,海是個謎,無數珍奇和神秘被淹沒在它下面。

扶桑的眼力慢慢銳起來,漸漸穿透了黑暗。

醫院裡有四張床,疊摞起來,只佔兩張床的地盤。眼力再銳些的時候,扶桑看見對面床下有隻鞋。鞋歪在那兒,像孤舟擱淺。

床上沒人,扶桑覺得那鞋一定還有體溫。

房內一股潮石灰味。新鮮的黴菌也發出刺辣的氣味。一滴水滴在扶桑眉心。

扶桑把眼睜得發脹,看守自己的這條性命。這時眼閉牢了。就沒你這人了。

那倆黑衣人離開時,扶桑問:你們要鎖門呀?

他倆意外極了:她竟說出整句的話,舌頭也並不大。不鎖你會跑。其中一人說,帶點刻毒的打趣。

扶桑說:噢。她吃不準自己會不會跑。

另一人說:乖乖睡在那裡,明天醫生來給你瞧病。

倆人不想跟她噦嗦,急急忙忙用剛抬扶桑來的擔架抬那個女子往門外去。

扶桑又說:是燒是埋?

是燒是埋反正她都不曉得了。一人說。你們要等我死透再燒喲。

你放心,醫生曉得你死沒死透。

正要將門關嚴,扶桑又說:死了鞋就不會落。她還告訴他們,死了的人腿腳繃得挺直,因為它曉得這是惟一讓它穿走的一雙鞋,落了就有了。它不想赤一隻腳走到那邊去。

門已關嚴,扶桑就作罷了,沒講。

又一滴水滴到眉心。頭轉一轉,換個地方接下一滴水。把整個身子轉一轉才好,一時沒這把力氣。喉頭的毛毛癢也沒了。癢癢就能轟轟地咳一陣,咳得身上暖和起來。

一天到晚冒上來的血腥氣也沒了。血腥氣幾好啊,自己聞著自己。

這股涼滋滋的舒適就是死。扶桑此刻想要那些不舒適,那些疼痛。那些疼痛讓她活著,舒適卻是死。她想火辣辣地疼起來,像第一次給男人撞開。

那個疼讓一個女人從一團混沌的處女黑暗裡撞了出來。

那個男人是誰,她忘了,一點也不記得。只記得他給她的疼痛。在疼痛得全身挺硬、牙關緊咬時,她就發現那細細的快樂在疼痛的那一頭。非要穿越整個貌似廣漠無際的疼痛去夠它。牴觸和反抗,心裡的冤屈和憤怒阻礙這穿越。扶桑迎了上去,在疼痛上硬撞,火星四迸中,快樂倏地來了。

那個時刻扶桑鮮活得像正被刀颳去鱗的魚。那疼痛此刻成了遙遠得再也夠不著的東西。男人覺察到扶桑疼得活蹦亂跳,他停在粗重喘息裡,

兩腿像勒馬一樣夾緊她身體。他企圖勒住她的疼痛。你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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