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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維娜和鄭秋輪戀愛已有四個多月了。他們的戀愛似乎並沒有多少浪漫色彩,多是在黑夜的荒原上奔走,卻很快活。日子過得非常快,可細細咀嚼起來,他們就像已經相愛了好幾個世紀。

有一天,團部文書小羅來找維娜,說是團政委讓她去一下。正是下午快出工的時候,維娜說:“就要出工了。”

小羅說:“政委找你,又不算你曠工。”

政委姓郭,叫郭浩然。維娜只在全場大會上,遠遠地看見他坐在主席臺上講過話,連他長得什麼樣子,都沒有看真切過。記得有一次,郭浩然在主席臺上痛說自己的苦難家史。他說自己出身在荊西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祖祖輩輩受盡地主剝削。他父親兩兄妹,爺爺養不活他們,就把妹妹,也就是郭浩然的姑媽送到孤兒院去了。那個孤兒院是教會辦的育嬰堂,那些勾鼻子藍眼睛的傳教士都是美國特務。他姑媽在育嬰堂長大後,傳教士就強迫她信了天主教,用封建迷信毒害她。快解放的時候,傳教士就把她強行帶走了,不知是死是活。“美帝國主義的手上沾滿了我郭家的鮮血!”維娜記得郭浩然說這句話時,黑黑的臉漲成了紫紅色。

聽說郭政委找她,維娜說不清為什麼就有些害怕。知青們都有些怕場裡的領導。她躲也躲不掉,只好跟著小羅去了團部辦公室。那是棟三層樓的辦公樓,郭政委的辦公室在二樓。維娜進去的時候,郭政委正在看報,腳高高的搭在桌子上,人使勁往後靠。小羅說聲政委小維來了,他才放下報紙。

“啊,維娜,坐吧,我想找你談談。”領導隨便都可以找下面人談談的,這很正常。

維娜坐下來,等待郭政委的談話。他的辦公室升著木炭火,很暖和。木炭那特有的氣味,維娜已是久違了。她們宿舍裡沒有火,休息時怕冷就坐在被窩裡。政委笑眯眯地打量著她,半天沒有說話。維娜心裡怦怦直跳。郭浩然穿著藍色中山裝,外面披著軍大衣,看上去四十歲左右。他的頭上和軍大衣上落滿了炭火灰。農場裡的人都叫她小維,郭浩然卻直接叫她的名字維娜。她聽著就有些彆扭。平日只有鄭秋輪叫她名字,她聽慣了,維娜二字在她感覺中似乎就成了愛稱了。

“冷不冷?”郭浩然問了聲,就拿火鉗加了幾塊木炭。炭灰便揚起來,維娜忍不住捂了鼻子。

郭浩然坐下來同她談話,問她幹活累不累?習慣不習慣?學習怎麼樣?都看些什麼書?食堂伙食怎麼樣?也就是常說的領導幹部關心群眾的工作、學習和生活。其實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維娜幾個字就回答了。

郭浩然笑道:“維娜還很害羞嘛!你對我們團領導有什麼意見,包括對我個人有什麼意見,也可以提嘛。”

維娜聽他這話,覺得莫名其妙。她天天在地裡幹活,連團領導人影子都見不著,提什麼意見?只道:“沒意見哩。”

三個多小時,都是郭浩然一個人在說話。維娜覺得這個人還挺能說的,開口就是一套一套的政治理論。他說的東西維娜聽著沒興趣,可他能不斷地說,一口氣都不歇,還真要功夫。

談話快結束的時候,郭浩然才清了清嗓子說:“維娜,團裡研究,調你到團部辦公室來。今天我找你談談,就是最後考察一下。”

維娜聽著簡直是半空中一雷,好久摸不著頭腦。她嘴張了半天,才說:“團部辦公室是幹什麼事的?我又不懂。”

郭浩然嚴肅地說:“你來了就知道了。你是高中生,什麼事不說說就會了?這是對你的關心,有利於你的進步啊!”

團領導決定了的事,是不容個人考慮的。晚上,維娜邀鄭秋輪散步,把這事告訴了他。鄭秋輪半天不說話,低頭走了好一會兒,說:“由你自己決定吧。”

維娜嘆道:“沒什麼決定不決定的,團裡領導定了,我還能說什麼?”

鄭秋輪說:“去也行,比下地幹活輕鬆些。”

維娜說:“我並不想去,我又不是個怕吃苦的人。”

鄭秋輪冷冷一笑,說:“隨處都是荒唐。一邊說勞動是無上光榮的,一邊又讓犯人勞動改造。按這個邏輯,新岸農場的那些犯人,都是些無上光榮的人。反過來說,我們這些知青又都是犯人了。”

維娜說:“你怎麼了?誰有心思聽你說笑?我是不想去辦公室,都有些六神無主了,想同你說說,你只開玩笑。”

維娜去辦公室沒幾天,就覺得無聊極了。沒什麼事,每天清早,給各位團領導打了開水,接下來就是閒坐,看報紙。她的辦公室在郭浩然隔壁,有三張桌子,成天就她一個人坐在那裡。文書小羅平時不坐辦公室,他是不脫產的。只有四種報紙,《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參考訊息》和《荊都日報》,一會兒就看完了。還有本《紅旗》雜誌,她很難見到,都是幾位團領導輪流著看。他們把看《紅旗》當作政治待遇和政治修養。閒坐著也不好,維娜就把報紙翻來覆去看。郭浩然時不時進來轉一圈,說維娜正學習哪!接著就會說些最近報紙上的重要文章和最新精神。這個過程通常有三四十分鐘,太漫長了。每次他一進來,維娜的心臟就像往上提了起來,直到等他走了,它才回落到原來位置。她這才明白,郭浩然的口才為什麼那麼好。他平時口若懸河,不過就是背報紙。

維娜見著郭浩然就害怕,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麼。維娜的差事,在別人看來卻是想都想不到的。她便更加引起了別人的嫉妒。宿舍的女伴們都不理她了。她們有時會故意當著她的面,說些風涼話,那意思,要麼說她有家庭背景,要麼說她以色相取悅領導。維娜聽著很委屈,心想自己爸爸正在林場裡服苦役啊,什麼家庭背景?她們總把話隔著一層說,聽著不是明說她,其實就是說她。她覺得好冤,卻沒法同她們爭辯。

維娜很想回到地裡幹活,來去都可以和鄭秋輪同路,幹活時還可以遠遠地望著他。如今天天木頭一樣坐著,還要硬著頭皮聽郭浩然高談闊論。維娜透過辦公室窗戶,望著農場的田壟。這時候,油菜長得尺多高了,甘蔗到了收穫季節。知青們先是天天下油菜地鋤草,然後就天天砍甘蔗。天氣少有幾天晴朗的,多半是寒雨紛紛,要麼就是黑雲低低壓著田壟。砍甘蔗很辛苦,鄭秋輪的臉上、手上都劃破了,一道道血印子。

晚飯後散步,或往別的農場玩,維娜一路上總在鄭秋輪面前抱怨,說不想留在辦公室。鄭秋輪也沒辦法,只好聽著她訴苦,陪著她笑。他很能容忍維娜的小性子。這位十九歲的男孩,往維娜眼前一站,分明是條偉岸的漢子。

烤著火天天坐著,人就疲疲沓沓了,總想打瞌睡。有天下午,維娜看著報紙,忍不住眼皮就打架了。不覺間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突然感覺有人摸她的頭,一下嚇醒了。見是郭浩然,她馬上站了起來。郭浩然笑嘻嘻的,說:“你注意別感冒了,這麼睡最易著涼了。”維娜只是紅著臉,站著,一句話都沒說。直等郭浩然在她對面坐下了,她才坐了下來。

郭浩然說:“維娜,你來辦公室也有這麼久了,對我有什麼意見嗎?”

維娜搖搖頭,說:“沒有沒有。”

郭浩然仍是笑著,說:“你這是不關心同志啊!”

維娜說:“不是。”

郭浩然說:“那你就是不注意我嘛。”

維娜沒有說話,胸口突突地跳。剛才被郭浩然摸了下頭,她餘悸未消。

郭浩然突然問道:“你說我好大年紀了?”

維娜望望他,說:“郭政委很年輕,才四十出頭吧。”

不料郭浩然臉色陰了下來,說:“我這麼出老嗎?我今年才三十二歲哩。是啊,我長年風裡來,雨裡去,黑。”

見他不高興了,維娜很是窘迫。他說自己黑,她不由得又打量他一眼。她心想鄭秋輪也黑,怎麼就不像他這副模樣呢?他說自己風裡來,雨裡去,更是說漂亮話了。維娜去農場七八個月了,從來就沒見他下過地。

維娜就更加害怕郭浩然來辦公室轉悠了。他卻比以往來得更勤了,每天會來上好幾趟。維娜很希望郭浩然去農墾局開會,去一次就要三四天才能回來。那幾天維娜就特別自在。上面開會也格外多,郭浩然每個月要出去兩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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