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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史辦的少校幹事李嚮明走在“業大”放學的路上。李嚮明參加“業大”學習已經兩年了,再有一年就該畢業了。此時時間是晚上九點剛過,出了“業大”校門,李嚮明就走進了那條黑漆漆的衚衕,同學張輝的身影在衚衕裡閃了一下便看不見了,憑感覺,李嚮明知道張輝就在前面,他默默地隨在後面,無聲無息地往前走,耳朵不時地諦聽著前面的動靜。李嚮明“業大”放學可以不走這條衚衕,完全可以走那條燈火通明的馬路,而且還可以騎腳踏車。自從他發現張輝獨自一人步行走這條衚衕,他便也改走這條衚衕了,而且也不再騎腳踏車了。他從沒和張輝說過話,知道張輝的名字,也是從老師的花名冊上知道的。張輝總是伴隨著上課鈴聲,幾乎同老師一起步入到教室裡,進來便坐到牆角一隅,那裡幾乎成了她的專座。每次上完課放學,他都要隨張輝走這條黑衚衕。究竟為什麼,李嚮明自己一時也說不清楚。

黑衚衕挺長,走完這條衚衕步行幾乎得十幾分鍾,走出衚衕就是那片燈火通明的樓群,張輝的身影便消失在那片樓群裡。李嚮明一直看著張輝的身影消失在樓群裡,才走上馬路,穿過兩條橫路來到S軍的家屬院。

李嚮明自結婚那天起,便一直住在一室一廳的連職房裡。S軍機關人多,房子少,多年來一直這麼住著。

李嚮明的老婆玉枝是一所小學的老師,兩人結婚足有六七年了,至今沒個孩子。他和玉枝都懷疑是自身出了問題,相繼各自到醫院做過檢查又都沒有什麼毛病,可一連幾年仍沒個孩子。這不能不讓兩個人憂心忡忡。最讓兩個人憂心的是老家的那些鄉里鄉親。兩人的老家都不在本地,在中原老區,玉枝是考上師範學校畢業後分到這座城市裡來的。每年老家都有一批又一批的鄉親們找上門來,在他們那一室一廳裡住上一段時間。這些老家來的鄉親到城裡沒有明確目的,就是到城裡住幾日看一看,住旅店要花錢,又人生地不熟,有諸多不便。鄉親們一想到城市,自然想到了李嚮明和玉枝兩口子,於是成群結夥,一起找上門來。

兩個人看到找上門來的鄉親,又不好說什麼,只好熱情地把他們迎進家門,家裡的住房本來就緊巴,一下子來這麼多人,這讓兩人心裡煩亂如麻,遇到來的都是男鄉親還好說,在外間的廳裡先鋪上報紙,再鋪上被褥,人少就鬆快一些,人多就擠一些,反正鄉親們來城裡有個住的地方就行。麻煩的是有時會來一批批男女混雜的鄉親,有時會出現公公和兒媳婦同時找上門來,遇到這種情況,無論如何不好讓公公和兒媳婦都住廳裡,沒辦法,李嚮明只好委屈地也睡到廳裡,讓出裡間留給女鄉親和妻子住。晚上,李嚮明躺在鄉親們中間,聞著來自鄉土的泥汗味久久不能入眠。奔波勞累了一些時日的鄉親們很快就睡著了,他們睡得踏實,鼾聲此起彼伏。李嚮明無論如何也睡不著,有時睜眼到天亮,剛迷迷糊糊睡過去,休息一夜的鄉親們,沒有睡懶覺的習慣,早早地就爬起來,坐在牆角的沙發上,熱烈地吸著從鄉下帶來的自捲菸,一時小小的房間裡煙霧繚繞,伴著鄉親們一夜之間散發出來的泥汗味在很小的空間裡蒸騰,李嚮明想迷糊一會兒終於不能實現,他起身推開門窗。這時熱情的鄉親們已經給他卷好一支自捲菸,往他眼前遞,他又不好不接,鄉里的規矩你不接就是瞧不起人家,對人不熱情。李嚮明無奈地接過紙菸,很痛苦地吸上幾口,便按在菸灰缸裡。這時營房裡的起床號就響了,李嚮明忙擦把臉,衝已經起床的玉枝交待,把粥熬上,自己出操回來時買些油條。這樣李嚮明頭重腳輕地走出家,站在佇列裡出操,他看著經過一夜充足睡眠而容光煥發的同事們,心裡愈不是個味。吃完早飯,玉枝就準備上班了,玉枝是班主任,她不能請假,她一請假,一班的孩子便放羊了。老師的待遇差,沒人願意當老師,尤其是小學老師,費力不說也勞神。在老師短缺的情況下,玉枝就是有病也要上班。剩下來的工作就都留給李嚮明了,李嚮明雖說就在院裡上班,可這畢竟是部隊,偶爾耽誤一天兩天還可以,時間長了,總是影響不好。沒辦法,李嚮明等玉枝一走忙收拾好盆盆碗碗,在給鄉親們畫一張遊逛這座城市的簡易地圖,告訴鄉親們出門坐多少路車,到什麼站再換多少路車,到什麼站下車。交待完這些,他看著鄉親們熱情很高地接過他繪製的簡易地圖,背起大包小包,好像那大包小包裡有多麼貴重東西似的,一刻也離不開他們的身邊。他帶著這些鄉親們走出部隊大院,一直把他們送到公共汽車站,看著鄉親們擁擠著大呼小叫地上了公共汽車,在公共汽車開走的剎那,鄉親們還隔著車窗向他揮手致意,他知道,這是鄉親們最文明最現代的禮節了,他一直強裝微笑地看著鄉親們滿懷希望地出門遊逛。他走進辦公室裡心裡也一直輕鬆不起來,他在考慮晚上買些什麼菜來招待這些鄉親們。

他和玉枝兩人都有過對這些鄉親拒之不理的想法。可他們同時想到了仍生活在家鄉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不理這些鄉親們事兒小,可這種事傳到家鄉,那樣老家的親人會在眾鄉親面前抬不起頭,不好做人。沒辦法,為了親人的面子,再苦再累他們也只好忍受著。

家裡來了鄉親們,冬天還好一些,夏天要難過了。晚上再熱也不好開門,外間廳裡住滿了人,夫妻倆只好悶著,讓風扇的風在身上吹來吹去。一出汗人就渴,一渴就免不了喝水,水份排不掉就得起床去廁所,李嚮明還好辦,拉開門,小心地邁過鄉親們橫七豎八地擺在廳裡的胳膊和大腿,去廁所;玉枝晚上上廁所就成了難題,她無論如何也不方便跨過這些赤裸的胳膊和大腿去上廁所。無奈,每晚睡前,總要在床邊準備一個盆,玉枝只好在寢室的盆裡方便。然後兩個人就躺在床上嘆氣。在這種氛圍下,兩個人都沒有熱情去親熱,一想起外間睡的那些鄉親們就沒了熱情。偶爾的,一年有這麼一次兩次,熬一熬也就過去了。可兩個人的鄉親有許多,這批走完沒清靜兩天,另外一批又來了。

老區來的鄉親很淳樸也很熱情,也許鄉親們仍沒忘記當年支前打日本的光榮傳統,每次來都大包小包地給出身老區的李嚮明夫婦帶來不少的地瓜煎餅、紅棗、煮熟的紅皮雞蛋。這些東西往往過上幾天就變質了,鄉親們前腳走,他們後腳就把這些東西扔到垃圾道里去。唯有那些不變質的紅棗堆在廳裡,兩人一是吃不完,二是也沒心思吃,於是便分成若干份,送給單位的同事們。每次李嚮明提著大包小包的紅棗來到辦公室,馬曉初一邊嚼著棗一邊嬉笑道:又是老區人民慰問的?李嚮明沒心情說話便不吭聲。馬曉初就又說:你不吃點,這東西可是養顏補腎的。

主任老王看著這些棗笑一笑,很真誠地衝李嚮明說:真的謝謝你了,我老婆就愛喝紅棗熬的湯。

李嚮明揮一下手說:拿去吃就是了,客氣什麼。

鄉親們一年年一日日對李嚮明夫婦的騷擾一切都緣於貧窮,這一點夫婦倆有切身的體會。鄉親們住了幾日,覺得這城市雖好,可終究不是自己常年生活的地方,便決定告辭了。鄉親們要走,李嚮明還得忙上一陣。先得給鄉親們訂票,鄉親們進城市本來就沒帶多少錢,也沒有更多的錢可帶,這點閒錢,也是一年攢下來的血汗錢。連日來在城裡爭購一些物美價廉的衣物,到走時已經所剩無幾了,連買車票的錢都不夠了,沒辦法,李嚮明只好自己掏腰包。

買票也是一大難題,中國人多,近年來的改革開放,把鄉下人都改革到城市裡打工,一時間客流量大增,造成一種進城容易出城難的局面。別說去車站視窗排隊買當天的票,就是三天後的站票都已售空。再加上票販子猖獗,要買只能買高價票。李嚮明夫婦對平價票都已承受不起了,怎麼敢過問高價票。沒辦法只好去求助於同年兵何處長,何處長是管理處長,統管著全軍的吃喝拉撒,路子很廣,城市裡各個要害部門都有關係。他一想起何處長,李嚮明就有些悲哀,何處長和自己同年入伍,又一同提幹,人家現在已經是中校處長了,又在軍裡這麼要害的部門當領導,何處長老家是廣東特區的,特區有時也來人到這座城市裡辦事,有時也來找何處長,何處長只動動嘴,幫助聯絡一些高檔賓館,提供一些交通上的便利,管理處有車,何處長一句話派出去用就是了。特區的人大都是來這裡談生意,每次生意談成了,人家也不會忘記何處長,臨走時,給買一兩枚戒指、項鍊、照像機之類的東西送給何處長,說是家鄉人民的一點小意思。留下這些東西一口茶不喝何處長的,揮揮手坐上737飛走了。李嚮明一想起這些就無地自容。

李嚮明來到何處長家求何處長訂票是週六的晚上,何處長不在家,只有他老婆和孩子在,老婆安靜地坐在客廳的真皮沙發裡織毛衣,兒子在打遊戲機,何處長老婆一見是李嚮明,便熱情地讓坐,然後從冰箱裡拿出一聽可樂,“啪”的一聲開啟放在李嚮明面前。何處長老婆知道李嚮明的來意後,便告訴他:何處長在軍長家打橋牌呢。李嚮明這才想起,軍長和何處長都是市橋牌協會的,經常參加一些市裡的橋牌比賽。週六沒事聚在軍長家消遣消遣,也屬正常,況且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陪軍長玩橋牌,那都是軍裡要害部門的領導,一邊玩一邊便把軍裡的重大決策拍板定下來了,一舉兩得。他感到何處長真是幸福,不僅先知道S軍的重大決策,說不定親自參與策劃了。這麼一想,他再一次為自己悲哀了。

何處長在軍長家打橋牌,想必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何處長不回來票搞不到,那些聚在他家的鄉親們就走不了,鄉親們走不了就得繼續騷擾下去,李嚮明真的有些受不了了。連日來,操心費力吃不好睡不著,他覺得自己都快倒下了。何處長老婆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說:要不我給老何打個電話,讓他回來一趟?

李嚮明希望這樣,嘴上又不好說,只說:那多不好。

最後何處長老婆還是往軍長家打了一個電話,何處長讓老婆告訴李嚮明讓他回家等著。

李嚮明剛進家門,管理科的一個小戰士就來了,拿走了買票的錢,轉天早晨,小戰士就把票送來了。

李嚮明送鄉親們去火車站,路上又給鄉親們買了一些吃的喝的,直到送上火車給鄉親們安頓好座位他才走下火車。鄉親們在車上衝李嚮明招著手說:大侄子多謝了,明年收完莊稼再來看你。

李嚮明衝鄉親們苦笑了一下,此時他想哭。

每次鄉親們走,他的家就像被鬼子進村掃蕩過一樣,一片狼藉。每次,他都和玉枝抽出晚上的時間打掃衛生,該洗的洗,該拆的拆,收拾完這些,兩人才鬆下一口氣。這時,就又想到了何處長,想到每次買票都是何處長幫忙,雖說是同年兵,關係也不錯,老麻煩人家也不是個事,兩口子便琢磨著感謝一次。

星期天,兩口子轉了幾家商店,最後才買下兩瓶“孔府”酒,又把鄉親們帶來的棗挑選出一些個大的,晚上兩口子來到了何處長家。一家人正圍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看到兩個人來,何處長一家人又是倒茶又是削水果的,李嚮明沒敢多打擾,坐了一會就告辭了,何處長看見兩人帶來的東西推託不要,何處長說:嚮明你見外了,別忘了咱們新兵時在一個通鋪上睡過覺。

李嚮明還是執意把東西留下,玉枝說:何處長你不收下我們會過意不去的,我們可沒少麻煩你。

何處長說:客氣什麼,以後有什麼事只管說。

何處長見推託不掉,只好收下了,隨隨便便地把那一色東西扔在了門腳,李嚮明兩口子出門時,無意中看見了何處長飯廳的桌子上放著一瓶剛開啟的“茅臺”酒。兩人又瞄一眼他們帶來的東西,不由得紅了臉,好在他們很快就出來了,外面很黑,沒有人發現他們臉紅。

晚上兩口子躺在床上都沒睡著。不知過了多久,李嚮明嘆口氣說:誰讓咱們出生在那麼窮的地方呢。

玉枝也說:都怪咱們命不好。

兩人不再說話了,都在心裡重重地嘆了口氣,不知什麼時候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半夜,李嚮明突然醒了,他仍迷迷糊糊地去抓枕頭下的腰帶。玉枝說:你要幹什麼?

李嚮明說:出操哇,沒聽見吹號子麼?

玉枝藉著月光看了眼表說:別說胡話了,才三點半。

李嚮明這才清醒過來,長吁一口氣,心想,都是這些天鬧騰的,翻了個身,很快就睡著了。這次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和張輝走在“業大”放學那條黑衚衕裡,他看不見張輝,卻感覺到她就在眼前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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