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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美的負責人跟在另一輛車上,見池世秋下車便走上來說:“池少,您和李老師、鮑老師住半島酒店,您請上這輛車。”

他當年也是從大陸來到香港的,對池家家世非常瞭解,也是池江虹的戲迷,所以講話非常客氣。

李、鮑二位老師是經常和池世秋父親搭戲的老藝人,名聲也不小,這次池世秋父親為了捧他,特意請了兩位一同出山輔佐。

池世秋指著一旁的盛慕槐說:“盛小姐是我《游龍戲鳳》裡的李鳳姐,也是範玉薇老師的高徒,理應和我們享受一樣的待遇。”

“這位小姐是範玉薇老師的高足嗎,真是前途無量。” 負責人看著盛慕槐眼睛一亮,連連道歉:“怠慢了怠慢了,盛小姐別介意,和我們一起去半島酒店吧。”

盛慕槐卻不去:“就按安排好的來吧。兩位老師是前輩,世秋哥你是主演,住好些是應該的。我只給你配一齣戲,沒必要特意調換了。”

見盛慕槐不願意,池世秋也不勉強,對她笑笑說:“半島酒店的早茶和下午茶很好喝,我明早派司機來接你。”

周圍的演員臉上都露出了羨慕的表情,不過他們也沒什麼可嫉妒的,第一盛慕槐的演技有口皆碑,第二她又是範玉薇唯一的徒弟,第三她為人謙虛和善又大方,團裡沒有人不喜歡她。

剛才在車裡感慨的龍套演員悄悄對盛慕槐說:“槐槐,要打包點回來給我們嚐嚐。”

盛慕槐在身後比了個ok的手勢。

這時候盛慕槐他們的司機已經下來了,正在車旁邊抽菸,盛慕槐跟負責人說:“您最好能跟我們車上的司機聊聊,剛才他用侮辱性的詞彙稱呼我們,北佬,撈仔什麼的。我們這車都是年輕人也還罷了,但下次要是老藝術家來了卻被他這樣羞辱,我們心裡都會過不去。”

池世秋說:“是的,司機也能代表貴公司的態度,我們很尊重貴公司,希望也能得到你們相應的尊重。”

負責人連忙說:“那當然。您不知道,他們那些人都沒接受過什麼教育,眼界窄小,我替您教訓他一頓,您二位別動氣。” 說完走過去把司機教訓了一頓。司機一開始還不服,後來不知道負責人說了什麼,他才不做聲了。

負責人把他領過來,說:“跟池先生和盛小姐道歉。”

司機老老實實地低頭,用極不標準的普通話說:“池先生盛小姐,對不起。”

盛慕槐說:“你應該給車上的所有人道歉。”

負責人:“盛小姐說得對,應該的,應該的。”

司機縱然再不情願,但形式比人強,還是又低頭對所有人道了一遍歉。

盛慕槐也沒不依不饒,不再理睬司機,轉頭笑著向負責人道謝,倒讓負責人心裡挺開心的。

池世秋和李、鮑兩位老師跟著負責人坐車走了,剩下的演員一起走進酒店,各自領了門牌。

雖然盛慕槐被安排在這間小酒店裡,但畢竟算是半個主演,還是得到了一間單獨的房間。香港的客房面積非常小,盛慕槐卻不在乎,她把自己丟在潔白柔軟的床上,扭頭看窗外,真是個燈火通明的不夜城。

要是能和鳳山的人一起來看就好了。她一定會帶著爺爺,薛老爺子,大師兄和二麻子一起吃遍大街小巷,然後一起到竹棚搭的戲院聽《帝女花》。

應該把這件事記在小本子上,盛慕槐彈起來,去行李裡找日記本。

第一天沒有盛慕槐的戲,她早上和池世秋一起喝了早茶,打包了食物給同來的其他演員吃,下午和幾個年輕女演員一起逛了會街,四點去新光戲院觀劇,可以說過得挺悠閒。

不知道是池江虹直系傳人的名頭太大,還是大家聽慣了粵劇也樂意圖個新鮮,第一天的上座率能有九成,口碑似乎也不錯。

第二天頭場就是《游龍戲鳳》,盛慕槐很早就和池世秋一起在後臺準備了。

她踩上蹺簪上花,身穿李鳳姐粉色的短襖和褲子,身上圍著黑色繡花的飯單,下垂同色四喜帶,是個既俏麗又活潑的酒大姐模樣。

她用粉仔細把雙手染白,才從木盒子裡把那隻紅寶石戒指拿出來。

碩大瑩潤的寶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她卻把戒指轉過去,專心地凝視背面的那個“辛”字。看了一會兒,她轉過戒指,把它戴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大幕拉開,好戲開唱。

***

二樓包廂,一個年逾七旬,鬚髮皆白,穿一身唐裝的老者端坐在太師椅上。手下給他端上一杯香茗,他品一口,目不轉睛地遙望舞臺。

池江虹的孫子真不錯,雖然沒把他爺爺的技藝全學到身上,也倒有了那麼些味道,如果繼續鑽研,再過五年十年,也能成一代名家。

正德帝拿起桌上的木馬一拍,喚一聲“酒保——”

李鳳姐嬌俏的聲音從臺下傳來:“來——了——”

這聲音太好聽了,能令人產生萬種聯想,讓人迫不及待看看這酒保到底是個何等樣的小女子。

觀眾們被吊起來的胃口很快就被滿足,李鳳姐兩手舉著托盤,踩著蹺輕快地上來了。

只見她膚如凝脂,目如秋水,嫣紅的唇微微帶笑,既天真又美麗。她在臺前站定,一隻腳輕輕搭在身後,用手撫了撫鬢,唱道:“自幼兒生長在梅龍鎮,兄妹賣酒度光陰。”

嗓音也甜美動聽,彷彿有水光在其中流淌。

唐裝老者的身體不自覺前傾了少許。

這個小花旦竟然踩了蹺,而且腳下了得。他怎麼不知道這些年過去了,大陸竟然還有人保留著這樣精妙的技巧?不過會踩蹺也不算太稀奇,臺-灣照樣有年輕旦角仍舊踩蹺,只是她的身段和動作,怎麼看怎麼熟悉。

怎麼看……怎麼有當年辛韻春的風情。

可是又不大一樣,之所以不一樣,是因為她的唱腔和神態融合了荀派和範玉薇的一些特徵,更偏閨門旦一些,中和了辛韻春那種獨一無二、令人心癢的勾人風姿。

“這個唱李鳳姐的是誰?” 老者問手下。

他的手下看了一眼演出單,畢恭畢敬地說:“是首都戲校的學生盛慕槐。”

“盛慕槐。” 老者喃喃地念這個名字,並沒有聽過。不過這也不稀奇,與大陸的聯絡斷了三十餘年,怎麼可能認識一個年輕學生。

“告訴經理,下了戲請她到包廂裡,我想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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