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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麼,他猛然間想起了葉賽寧的幾句詩:不婉惜,不呼喚,我也不啼哭……金黃的落葉堆滿我心間,我已經再不是青春少年……

在以後緊接的日子裡,本院享有國際聲望的一位眼科教授為他的右眼做了手術。

手術十分成功。據專家稱,以後也不會影響視力。

在他整個臥床期間,金秀既是護理,又是親屬,日日夜夜守在他身邊。他眼上纏著繃帶,看不見他的“守護神”。他只能呼叫她的奶名,傳達他內心那種親兄妹般的感情。他已不記得金波曾提起的那樁事。他還和過去一樣,把金秀和蘭香一同看作是自己的親妹妹。

在這些漫長的沒有白天的日子裡,由於有金秀在身邊,他並沒有感到過寂寞。他和秀用外人所難以體會的美妙的原西土話拉家常;有時候,秀還給他讀小說,讀詩;或者兩個人一塊聽音樂……

在他重見天日的那天,妹妹蘭香也趕來了。當然,和妹妹一起來的還有她的男朋友吳仲平。

繃帶和紗布一層層揭開……當他時隔多日,再一次真實地看見立在他面前的親人時,忍不住眼裡含滿了淚水。他有一種重新回到人間的感覺。

他淚花閃閃的目光依次在秀、蘭香和仲平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有點不好意思地扭過頭,透過玻璃窗戶,久久地望著室外燦爛的太陽。太陽,太陽,在任何地方都美好地照耀著我們!

因為腦震盪還沒有痊癒,他要繼續住院治療。

這下子,陪伴他的是三個人了!秀因為還在醫院實習,經常在他身邊;蘭香和仲平隔一天就來醫院看望他一回,吃的東西堆得滿房子都是。

這期間,少平接到惠英嫂的一封焦急萬分的信,說她等輪休假一到,就帶著明明來看他。他趕忙給她回了一封信,說自己一切都平安無事,不久就能出院,讓她千萬不要來,免得折騰不算,還要耽誤明明的學習……幾天以後,吳仲平和蘭香與他單獨談了一件重大的事情。仲平提出,等少平出院後,由他給父親做工作,把他從大牙灣煤礦調到省城來工作。

“我已經從側面打聽清楚了,我父親和你們銅城礦務局局長是老相識。我讓父親給你們局長寫封信,你帶回去直接找他也行,或者我跟你去一趟也行。估計問題不大。”仲平熱心地對他的“妻哥”說。

少平也知道“問題不大”。省委常務副書記透過局長調個煤礦工人,那的確易如反掌。

但他沒有馬上對這件事表態。他不願用一些堂皇的高調拒絕仲平的好意,以此證明自己的“思想境界”不凡。但說實話,他至少在目前對來大城市生活產生不了熱情。不是他對大城市有什麼偏見。不,大城市的生活如此豐富多彩,對任何人都是有魅力的。

最主要的是,他對煤礦有了一種不能割捨的感情。感情啊,常常會令人難以置信地決定一個人的行為!正如男女結合,決定的因素往往不僅僅是因為對方漂亮,而正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刻骨銘心的感情。是啊,大牙灣是他生活的戀人。他深深地愛著這個“黑面板的姑娘”;他不能在感情上和它斷然割捨。他在那裡流過汗,淌過血,他怎麼會輕易地離開那地方呢?一些人因為苦而竭力想逃脫受苦的地方;而一些人恰恰因為苦才留戀受過苦的地方!

在我們的生活中,總會有一些人的認識超出一般的水平線。這種認識當然出自這些人非同一般的生活經歷,而不在於讀了多少偉人們的“生活指南”書。當然,這不是說,一定要在某些不協調甚至對立的認識中分出是非來。比如,孫少平自己不願來大城市生活,並不意味著他對大城市和生活在其間的人們有絲毫鄙視的情緒。不,恰恰相反!這個人常常用羨慕和祝福的眼光看待大街上紅光滿面的男女老少。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只不過,對孫少平來說,他感到他目前的生活只能在大牙灣煤礦——那裡有一縷深深的情愫在纏繞著他的心靈啊……蘭香幫仲平勸他:“二哥,我知道你的性格哩。但你現在受了傷,繼續在井下勞動身體怕吃不消了。你到這裡來,找個稍微輕鬆一點的工作,有個什麼,我們也能照顧你……”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開玩笑對妹妹說:“我這副尊容,生活在這裡,實在對不起這麼漂亮的城市!漂亮的地方應該讓漂亮的人們生活!”

三個人都笑了。笑中都深藏著酸楚。

仲平和妹妹走後,少平臉上的笑容即刻消失。是的,他說了一句玩笑話,但確實反映了他的真實心境。他知道,他的容貌被毀了。他臉上已經留下了一道永遠不能消失的疤痕。對於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來說,這道疤痕是太可怕了。疤痕永遠地留在了臉上,痛苦永遠地留在了心上。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勇氣去照鏡子——他怕看見生活贈給他的這枚“紀念章”……

在這裡,春天的訊息比北方的山區早來近兩個節氣。寒冷不知不覺消退了,戶外的陽光有了一種暖烘烘的感覺。風帶著潮溼的柔情,開始親吻這座城市。楊樹和柳樹的枝條已經泛出了鮮活,綠色的生命漿汁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地湧動。

誰都能感覺到,春天邁著輕盈柔曼的腳步走來了。

那是一個無風的陽光金黃的中午,孫少平無意間向窗外瞥了一眼,突然看見外面院牆下爆開了一叢金燦燦的迎春花。

他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起身走出病室,來到這叢迎春花前。他久久地凝視著那叢黃亮耀眼的花朵,由衷地喜悅使他不由自主滿臉堆起了笑容。

這就是生命!沒有什麼力量能扼殺生命。生命是這樣頑強,它對抗的是整整一個嚴寒的冬天。冬天退卻了,生命之花卻蓬勃地怒放。你,為了這瞬間的輝煌,忍耐了多少暗淡無光的日月?你會死亡,但你也會證明生命有多麼強大。死亡的只是軀殼,生命將涅磐,生生不息,並會以另一種形式永存。只要春天不死,就會有迎春的花朵年年歲歲開放。哦,迎春花……他在那片黃花中依稀看見了一頭白髮滿臉皺紋的母親。為什麼此刻想起了母親?母親……他抬起頭,一群白鴿掠過蔚藍色的天空,羽翼發出了嗡嗡的震盪聲……他聽見遠方傳來海的呼嘯;他看見,曉霞偏歪著腦袋,微笑著,赤腳踩踏光滑如緞的浪脊在遙遠的地平線上跳躍著奔來,鬢角上插一朵金燦燦的迎春花閃射著耀眼的光芒……

“哥……”

他聽見背後傳來一聲呼喚。

他轉過身,眼睛被陽光晃得一陣發黑。

一個黑色的瞬間之後,他才辨認出站在他面前的是金秀。秀的臉就是一朵花。到現在他才驚訝地發現,秀竟然不再是個小孩子了,而是這樣一個漂亮嫵媚的大姑娘了。

他看見他面前的秀有點侷促。為什麼?她從來不會在他面前感到不自然。為什麼……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臉——那塊該死的疤痕。一定是這道可怕的疤痕使秀感到難堪。一種無名的痛苦即刻湧滿他的心間。你這副該死的、醜陋的面孔,怎麼配立在這裡象一個江南白面書生優雅地觀賞美麗的花朵?你怎麼又可以面對這花朵一樣美麗的秀呢?你應該立刻滾回大牙灣,滾到井下,滾到黑煤堆裡!你只有和那個環境才是協調的!

“哥……”

秀又叫一聲,抬起頭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她又在同情他,為他的不幸而難過。瞧,孩子的眼裡都旋轉著淚水!“我……什麼時候能出院?”他只是這樣問了一句。他渴望立刻離開這地方,離開省城!

“還得一段時間……你彆著急。”秀說著,從自己的衣袋裡摸索著掏出一封信。

她把這信遞到他面前,說:“這是……給你的信。”信?誰給他來的信?家裡?惠英嫂?

他剛把信接過來,金秀就背轉身走了。

信皮上無一字。封口也沒封。

孫少平立刻抽出信紙。他只看見“哥,我愛你……”幾個字,就閉住眼發出一聲呻吟般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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