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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人約定要去看戲這個藉口倒是很能令人相信的,因為碰巧那天晚上皇家戲院比平時更具吸引力。生了一場大病之後的李凡塞<span class="xs_jj">[李凡塞(一七九一—一八七一),法國歌劇演員——譯註]</span>重登舞臺,扮演伯脫蘭一角,而象往常一樣,只要一宣佈上演當代走紅的作曲家最受崇拜的作品,就可以吸引來大批觀眾,包括巴黎上流社會的“精華”在內。象大多數有錢有地位的青年人一樣,馬爾塞夫在正廳前座有一個座位。此外,他還有權可以進“獅子”包廂。夏多·勒諾也買了一張前座票,座位就在他的旁邊,而波尚憑著他那報館編輯的資格,是可以在戲院裡自由地滿場飛的。那天晚上部長的包廂碰巧交給呂西安·德佈雷去自由地支配,德佈雷就把它送給了馬爾塞夫伯爵,而馬爾塞夫伯爵因為美塞苔絲不肯去,就轉贈給了騰格拉爾,並暗示說,假如他們接受了那個包廂,他那天晚上或許會來和男爵夫人及她的女兒一同觀劇的。騰格拉爾夫人和小姐接到這項贈送簡直太高興了,怎麼也不會謝絕的。世界上再沒有人比一位百萬富翁更樂於接受一個不花錢的戲院包廂了。

但騰格拉爾宣稱,他的政治主張和他作為一個反對派議員是不允許他使用部長的包廂的,所以男爵夫人就寫了一個條子給呂西安·德佈雷,要他來拜訪她們,因為她是不能單獨帶著歐熱妮上戲院去的。的確,假如這兩個女人不帶一個護送者到戲院裡去,社會上就會對此加以惡意的曲解的。但如果騰格拉爾小姐跟著她的母親和她母親的情人上戲院去,社會人士就無懈可擊了。我們對於社會上的事情是隻能隨眾同俗的。

大幕拉開的時候,象往常一樣,戲院幾乎是空的,這也是巴黎上流社會的荒唐風氣之一,戲不開始是決不肯在戲院裡出現的,所以第一幕的演出通常是絲毫沒人注意的,那些已經到場的觀眾也都在忙著在觀察新到的看客,那開門關門的鬧聲,再加上談話的嗡嗡聲,簡直使人無法再聽到一些別的什麼。

“瞧,”當第一排一個包廂的門開啟的時候,阿爾貝說道,“G伯爵夫人來了。”

“請問,她是誰呀?”夏多·勒諾問道。

“噢,伯爵!這句話問得可太不能原諒了,你竟問我G伯爵夫人是誰?”

“啊,真的!”夏多·勒諾說道,“我現在記起來了,是你那位可愛的威尼斯人,是不是?”

“正是她。”

這時,伯爵夫人已看到了阿爾貝,並用一個微笑回答了他的致敬。

“看來你好象認識她?”夏多·勒諾說道。

“是的。是弗蘭茲在羅馬把我介紹給她的。”阿爾貝說道。

“好,那麼,你願不願意在巴黎為我做那件他在羅馬為你做的事?”

“樂意之至。”

“不要講話了!”觀眾喊道。

這表明有一部分觀眾很想享受一下當時從舞臺上和樂隊裡傳出來的美妙的音樂,但那種表明示這兩個青年並沒有產生什麼作用,他們繼續談著話,象是根本沒聽見似的。

“馬爾斯跑馬場的賽馬伯爵夫人也去看了的。”夏多·勒諾說。

“今天?”

“是的。”

“糟糕!我把賽馬都給忘了。你下賭注了沒有?”

“噢,小數目——五十個路易。”

“哪一匹贏了?”

“諾鐵路斯。我賭的就是它。”

“一共有三場賽馬,是不是?”

“是的,騎士俱樂部送了一個錦標——一隻金盃。你知道,那場賽馬會上發生了一件非常稀奇的事。”

“什麼事?”

“不要講話了!”愛音樂的那一部分觀眾又怒吼了起來。

“嘿,那錦標竟被大家完全不熟悉的一匹馬和一個騎師奪了去。”

“有這樣的事?”

“一點都不假。誰也沒注意到參賽的馬中有一匹名叫萬帕的馬和一個名叫賈布的騎師。突然地,出發地點來了一匹棗騮馬和一個象你的拳頭差不多大的騎師。他們至少得在那個小騎師的口袋裡塞一個二十磅重的鉛丸才能使他夠重量,但儘管如此,他還是超出了和他競爭的阿里爾和巴柏,至少整整超出了三個馬身。”

“後來有沒有查明那匹馬和那個騎師是屬於誰的?”

“沒有。”

“你說那匹馬的名字是叫”

“萬帕。”

“那麼,”阿爾貝答道,“我的訊息要比你靈通了,我知道那匹馬的主人是誰了!”

“那邊不要講話了!”觀眾裡面又有人喊道。而這一次,由於那種命令的口吻裡含著明顯的敵意,這兩個青年人才初次覺察到那個命令原來是衝著他們發的。他們轉過頭來,向人群裡搜尋著,究竟是誰敢對那種他們認為無禮的行為負責,但沒有一個人來應答這種挑釁,於是這兩位朋友就又把臉轉到了舞臺上。這時,部長包廂的門開了,騰格拉爾夫人,她的女兒和呂西安·德佈雷進來入座了。

“哈,哈!”夏多·勒諾說,“那兒又來了你的幾個朋友啦,子爵!你在那兒看什麼呀?你沒看見他們想引起你的注意嗎?”

阿爾貝及時轉過頭來,剛巧看到男爵夫人對他和藹地搖了搖扇子,至於歐熱妮小姐,她是很少給恩賜她那一對黑色大眼睛的秋波的,甚至對舞臺上望一眼都難得。

“我告訴你,親愛的,”夏多·勒諾說,“我想象不出騰格拉爾小姐有什麼使你不滿意的地方。就是說,暫且不管她的門第,在那方面她自然低了一點,但我想你也不見得會十分計較的。倒是我覺得她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

“要說漂亮,那當然羅,”阿爾貝回答說,“但她不合我的口味,我承認我喜歡一個比她更柔弱更溫順和更女性化的人。”

“啊唷唷!”夏多·勒諾大聲說道,他因為自己是一個三十歲的人,所以就對馬瑟夫做出了一種父輩的神氣,“你們年輕人是從來不知滿足的。你還想要好到什麼程度呀?你父母給你選的這位新娘就是把她當作一位活的狩獵女神也滿可以說得過去的,可是你還不滿足。”

“不,就因為她象狩獵女神我才害怕呢。我倒喜歡五穀女神或畜牧女神的那種風度。至於這位性喜狩獵的女神,她的身邊老是圍繞著山靈水妖,我可有點心慌,深恐有一天她會使我落得個蚌殼精的下場。”

的確,你只要向騰格拉爾小姐看一眼,就可以發現馬爾塞夫所說的她身上所有的那種特徵。她很漂亮,但是,正如阿爾貝所說的,美得未免有點太鋒芒畢露了。她的頭髮象炭一般黑,但在它那種很自然的波浪之中,可以觀察到它拒絕受別人擺佈的某種抗拒力。她的眼睛和她的頭髮同色,睫毛很濃密,上面有兩條彎彎的眉毛,但她的眉毛有一個大缺點,就是幾乎老是習慣蹙皺著,她的整個臉上總帶著一種剛毅堅決的表情,頗不具備女性的那種溫柔。她的鼻子的形狀很適合做雕刻家塑朱諾<span class="xs_jj">[希臘神話中宇宙大神之妻——譯註]</span>的模特兒,她的嘴裡一口珍珠般雪白的牙齒,嘴巴的缺點或許是太大了一些,而且,由於她的嘴唇過分的紅,就更引人注目,也使得她那蒼白的面板似乎顯得更缺少血色。在這個幾乎象男人的臉(就是馬爾塞夫覺得極不合他口味的臉)上更加重了男性氣味的,是一顆比一般雀斑大得多的黑痣,正巧長在她的嘴角上,這更加強了她臉上那種堅定不移和倔強獨立的表情。歐熱妮小姐身體上其餘的部分和剛才形容過的那個頭部十分相稱,正如夏多·勒諾所說的,她的確會使你想到狩獵女神,只是她的美更富於陽剛之氣,更近於男性的美罷了。論到她的學識,唯一可能找到的缺點,和一個苛求的鑑賞家在她的美貌上所能找到的一樣,就是那些學識象是屬於男性的。她能講兩三種語言,是一個很好的藝術家,能寫詩,會作曲。她公開宣稱要終生獻身於音樂這門藝術,正和她的一位同學在共同研究它,她那位同學沒有錢,卻具備各種條件可以成為——她確信她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歌唱家。據說有一位鼎鼎大名的作曲家對在此提到的這位青年女子抱有一種幾乎近於慈父般的關切,他鼓勵她要勤勉地學習,希望她可以憑她的嗓子致富。由於羅茜·亞密萊小姐將來或許會上舞臺,所以騰格拉爾小姐雖然仍把她收留在家裡,卻不便和她一同在公共場所露面。雖然羅茜在那位銀行家的家裡享受不到一個朋友的獨立地位,但她的地位卻比一個普通的女家庭教師要優越得多。

騰格拉爾夫人進了她的包廂以後,大幕幾乎立刻就落了下來。在幕落幕啟之間,照例有一段休息時間,樂隊離開了舞臺前面半圓形的樂池,觀眾也可以自由地到休息室或前廳裡去散步,在他們的包廂裡接待客人或去拜訪他們朋友的包廂。

馬爾塞夫和夏多·勒諾也是最先利用這種機會的人之一。騰格拉爾夫人最初以為那位年輕的子爵急急地起身是要到她這兒來,便向她的女兒耳語說,阿爾貝正急匆匆地要來拜訪她們了。但後者卻微笑著搖了搖頭。正在這時,象是要證明她的懷疑的確是很有根據似的,馬爾塞夫已在第一排的一個包廂裡出現了,那是G伯爵夫人的包廂。

“啊!您來啦,閣下,”伯爵夫人大聲說道,並極其親熱地把手伸給了他,象老朋友似的,“您這樣快就認出了我真是太好啦,尤其是您竟先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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