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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的三部曲》總序

我在一九三一年夏天開始寫《霧》,到一九三三年十二月才把《電》寫完。寫了《電》,我的《愛情的三部曲》算是完成了。

關於這三本小書似乎有不少的讀者說過話,我也見過一些雜誌和報紙上的批評,我自己卻始終沉默。現在我已經把別人說過的話完全忘記了。但是那些被咽在肚裡的自己的話卻成了火種,在我的心裡燃燒起來。我不能夠再沉默。所以我藉著《霧》的改訂本第一次問世的機會,把我的靈魂的一隅為讀者開啟。

"在你的作品裡你自己滿意的是哪幾本?"我常常遇到這樣的問題。朋友們當面對我這樣地說過,一些不相識的讀者也寫了信來問,最近還有一個新認識的朋友要我揀幾部自己滿意的作品送給她。

對這樣的問話我的答覆總是簡單的一句:"我沒有寫過一部自己滿意的作品。"這是真話。所以對於那個朋友我連一本書也沒有送去,因為我對自己的作品從來就不曾滿意過。

我不曾寫過一本叫自己滿意的小說。但在我的二十幾部文學作品裡面卻也有我個人喜歡的東西,例如《愛情的三部曲》。我從來不曾把我這個"靈魂的一隅"開啟給我的讀者們看過,因為我覺得這完全是個人的事情。

我為什麼喜歡這三本小書呢?這大概是由於個人的偏愛。

我不是一個批評家,並且我是撇開了藝術來讀自己的作品的。

我常常被人誤解,有些朋友甚至武斷地說,我的作品裡面常常有我自己,他們替我的作品作過考證。也有人相信他們的話,因為他們自以為很瞭解我。事實上我的寫作的苦心卻是他們所想象不到的。我就這樣地被人誤解了這些年,一直到現在我才有機會叫出一聲"冤枉"。我可以公平地說:我從沒有把自己寫進我的作品裡面,雖然我的作品中也浸透了我自己的血和淚,愛和恨,悲哀和歡樂。固然我偶爾也把個人的經歷加進我的小說裡,但這也只是為著使小說更近於事實。而且就是在這些地方,我也注意到全書的統一性和性格描寫的一致。譬如在《霧》和《雨》裡都提到陳真寫過一本解釋他的社會思想的書。這是一本對都會的人講話的書,在這本書裡面鄉村問題完全沒有談到。我自己從前也寫過這樣的書。也許會有神經過敏的人根據這個事實斷定陳真就是我自己。然而倘使他們讀了陳真被汽車碾死的一段描寫以後,他們不知道又會有什麼樣的意見,也許他們會以為現在活著寫文章的只是我的鬼魂罷。

或者我做著陳真做過的事,或者陳真做了我做過的事,這都是不關重要的。他是一個獨立的人格,我也是的。我的小說裡的每個主人公都是一個獨立的人格。他或她發育,成長,活動,死亡,都構成了他或她的獨立的存在。因為他或她是一個人,一個活的人,而不是影子。倘使我把自己當作小說的主人公來描寫,那麼我的主人公就會只是我的一個影子,杜大心是一個影子(我和他都寫過《生之懺悔》),高覺慧是一個影子(我和他都演過《寶島》裡面的黑狗,都在成都外國語專門學校讀過書),陳真也是一個影子,還有許許多多……結果,我的小說就成了完全虛偽的東西。這個我不能承認。

還有些人說我常常把朋友當做"模特兒"寫小說,這種說法多少有點根據。我為了這個也受到少數朋友的責難。最近有一個朋友還說,我寫《雷》,不該把主人公寫得那麼誇張,因此增長了那個被描寫的朋友的驕傲。我為了這件事曾經爭論過半個鐘頭,我的理由充足,因為《雷》裡面的德並不就是那個朋友,我寫這篇小說時不過借用了那個朋友的一件小小的事情。如果別的朋友以為《雷》就是那個人的化身,這個責任也不應該由我來負。我自己當然比別人知道得更清楚。

然而我在別的一些小說裡也的確寫過一兩個朋友,不過我的本意是這樣:與其說我拿朋友做"模特兒"寫小說,不如說我為某一兩個朋友寫過小說。這是有差別的。譬如說《天鵝之歌》,朋友們知道我是拿某一個上了年紀的友人做"模特兒"寫的;但我的本意卻不是如此簡單。我愛護那個朋友,我不願意他辜負大家對他的期望,走個人的路。所以我寫了小說勸告他。我給他指出了一條路,可是他仍然走了和小說裡所寫的完全相反的一條路。我寫了小說。但是這有什麼用呢?當一個人被愛情迷住了眼睛的時候,連世界的毀滅、人類的滅亡也不會得到他的注意了。那個朋友對我過去的生活有過影響。他答應以畢生的精力寫一部《人生哲學》做我們的生活的指標。我等待著。我已經等待了七年。現在他帶了太太到一個遙遠的省分做官去了。《天鵝之歌》恐怕永遠不會響了。但我的小說也不是白白寫了的。因為這不是一個獨特的現象,它也有它的社會的意義。關於《父與子》,關於《墮落的路》……我的解釋也是同樣的。我寫《墮落的路》時,很希望那個被稱為"墮落者"的表弟走一條新的路,然而他卻一天比一天更往下沉落了。我的勸告對他沒有一點用處。

現在再把話說回到《愛情的三部曲》上面來。我的確喜歡這三本小書。這三本小書,我可以說是為自己寫的,寫給自己讀的。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就在今天我讀著《雨》和《電》,我的心還會顫動。它們使我哭,也使我笑。它們給過我勇氣,也給過我安慰。我這裡不提到《霧》,因為《霧》的初印本我不喜歡,裡面有些文字,我自己看到總覺得不大舒服。所以這次改作時,就把它們刪除了。

《電》是應該特別提出來說的。這裡面有幾段,我每次讀到,總要流出感動的眼淚,例如:佩珠看見敏許久不說話,又知道他們快要跟他分手了,就喚住敏,溫和地說:"敏,你不該瞞我們,我知道你已經下了決心……"她知道敏的心就彷彿看見了它一般。而且敏今天晚上的舉動並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敏不說話,卻只顧埋著頭走,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似的。仁民接著也喚他一聲,他仍舊不回答。

他們很快地走到了兩條巷子的交叉處,敏應該往西去了。在這裡也很靜,除了他們三個,便沒有別的行人。

佩珠站住了。她向四周一看,低聲說:"敏,你就這樣跟我們分別嗎?"她伸出手給他。

敏熱烈地一把握住她的手,感激似地說:"你們原諒我……我真不願意離開你們。"他的眼淚滴到佩珠的手腕上。

"為什麼要說原諒?就說祝福罷。……你看,我很瞭解你。不過你也要多想想埃我們大家都關心你。"佩珠微笑地、親切地說著,她慢慢地把手腕放到自己的嘴唇上去。

我讀到這裡我的眼淚落在書上了。但是我又繼續讀下去:敏又和仁民握了手,一面說:"謝謝你們,我們明天還可以見面。"他決然地擲了仁民的手往西邊的巷子裡去了。

佩珠還立在路口,痴痴地望著他的逐漸消失在陰暗裡的黑影。她心裡痛苦地叫著:"他哭了。"

事實上我也哭了。

仁民看見她這樣站著,便走近她的身邊,伸出一隻手摟住她的腰,親密地低聲在她的耳邊喚道:"佩珠,我們走吧。"

她不答話,卻默默地同他走著,身子緊緊地偎著他。

過了好一會她才嘆息地說:"敏快要離開我們了。"

仁民一手摟著佩珠,一手拿著電筒照亮路,慢慢地往前面走。他把頭俯在她的肩上,溫柔地在她的耳邊說:"佩珠,不要難過,我不會離開你。"

佩珠默默地走著,過了半晌,忽然自語似地說:"許多年輕人到我們裡面來,但是很快地就交出生命走了。敏說過他不是一個吝嗇的人。"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悲痛。

我不能夠再往下讀了。淚水迷糊了我的眼睛。我的心顫抖得很厲害。一種異樣的感覺震搖著我的心:是悲痛,是快樂,是感激,還是興奮,總之,我說不出。

在《電》裡面這樣的地方是很多的,這些在一般的讀者看來也許很平常,但是對於我卻有很大的吸引力,並且還是鼓舞的泉源。我想只有那些深知道現實生活而且深入到那裡面去過的人才可以明白它們的意義。

我說這三本小書是為我自己寫的,這不是誇張的話。我會把它們長久地放在案頭,我會反覆地翻讀它們。因為在這裡面我可以找到不少的朋友。我可以說在《愛情的三部曲》裡面活動的人物全是我的朋友。我讀它們,就像同許多朋友在一起生活。但是我說朋友,並不是指過去和現在在我周圍活動的那些人。固然在這三本書裡面我曾經留下一些朋友的紀念。然而我仍舊要說我寫小說並不是完全給朋友們寫照。我固然想把幾個敬愛的朋友寫下來使他們永遠活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寫這三本小說時卻另外有我的預定的計劃:我要主要地描寫出幾個典型,而且使這些典型普遍化,我就不得不創造一些事實。但這並不是說,我從腦子裡憑空想出了一些東西。我不過把別人做過的事加在我的朋友們的身上。這也不是說我把他們所已經做過的事如實地寫了出來。我不過寫:有他們這種性格的人在某一種環境裡可能做出來的事情。所以在我的小說中出現的已經不是我的現實生活裡的朋友們了。

他們是獨立的存在。他們成了我的新朋友。他們在我的眼前活動,受苦,哭,笑以至於死亡。我和他們分享這一切的感情。我悲哭他們的死亡。

陳真仰臥在地上,一身都是血。他已經不能夠發聲,除了那低微的喉鳴。頸項以下就不是他平日的完整的身體。只有他的頭還沒有改變。黃瘦的臉上塗了一些血跡,眼睛微微閉著,上面失掉了那副寬邊眼鏡。

亞丹靜靜地躺在黑暗裡,半睜開眼睛。他全身染了血。但是嘴唇上留著微笑,好像他還睡在他的蜜蜂和他的小學生的中間。

一些人圍著屍首看。她們也擠進去。無疑地這是敏的臉,雖然是被血染汙了,但是臉部的輪廓卻能夠被她們認出來。身上全是血。一隻腳離開了大腿,飛到汽車旁邊。

"敏,這就是你的輪值吧,"慧想說這句話,話沒有說出口,她又流出眼淚了。她的心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厲害地痛過。她彷彿看見那張血臉把口張開,說出話來:"你會常常記著我嗎?"

這全是很簡單,很平凡的描寫。和這類似的地方還有不少。這種寫法不會使讀者感動也未可知。但是我寫到這些地方的時候,我自己的確流過眼淚。我這樣地殺死我的朋友,我的痛苦是很大的,而且因為他們構成了單獨的存在,和我的現實生活裡面的朋友並沒有多大的關係,那麼他們以後就不會復活起來,我就永久地失掉他們了。我的損失的確是很大的。

沒有一個讀者能夠想象到我寫這三本小書時所經歷的感情的波動。沒有一個讀者能夠想象到我下筆時的內心的激鬥。

更沒有一個人能夠了解我是怎樣深切地愛著這些小說裡面的人物。知道這一切的只有我自己。

現在我可以把我創作《愛情的三部曲》的經過簡單地談一談。

《霧》的寫作完全是偶然的。那是一九三一年夏天的事情。

從這一年起我才開始"正式地"寫起小說來,以前我只是在讀書、翻譯或旅行的餘暇寫點類似小說的東西。只有這一九三一年的光陰才是完全花在寫作上面的。

那時我住在閘北寶山路寶光裡,地方還寬敞,常有朋友來祝一個從日本回來的朋友也常來找我。有時我和那個朋友同睡在一張大床上,談著日本的種種事情,也談到他過去的戀愛的經驗。有一次他到別處去玩了兩三天,回來以後人似乎變了樣子。他和我談到他在那個地方的生活。他漸漸地激動起來,他那張滿是皺紋的黃瘦的臉也突然顯得年輕了。他終於說出了在那裡見到一個少女的事情。我也認識那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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