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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進宮給小姑子請安時,竇氏還是半吐半露埋怨了兩句,“瑛丫頭的氣焰越發高了,前兒我好心帶妙容去看她,她倒好,滿嘴裡夾槍帶棒的,好像何府多麼薄待她。我聽著實在不堪入耳,也不敢讓您知道。”

何貴妃美目流盼,但笑不語,怎麼說她也是長輩,為了些許讒言去跟小輩置氣,荒不荒唐?

竇氏見她不肯出頭,頗覺失望,也只能無奈道:“她若單拿我扎筏子便罷了,偏偏話裡話外還拉扯上二殿下,真是……”

其實是妙容起的頭,不過竇氏善用春秋筆法,倒全成了何妙瑛的錯處。

何貴妃果然動容,“哦,她怎麼說的?”

“左不過那些汙言穢語,說什麼二殿下苦求不得,還被她傷透了心,倒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依臣婦愚見,還是該早早給天瑞定親,省得外頭流言紛紛,毀人清譽。”竇氏此話真心實意,看著妙容回來後哭個不停,她著急得喉頭都長疔子了。

說來說去還是為嫁女兒。何貴妃意興闌珊,“天瑞的婚事自有陛下作主,我雖是他生母,可也說不上什麼話。當然,嫂子的意思我也明白,等得閒時我會幫你留意的。”

打發走竇氏,何貴妃臉上到底有些慍色,思慮片刻,便喚來心腹姜嬤嬤,“你替我去瞧瞧太子妃。”

姜嬤嬤深明其意,“可是為二殿下?”

何貴妃冷笑,“她與我頂撞我不惱,做什麼害瑞兒被人恥笑?”

這何妙瑛不過剛借了點運勢,就輕狂得不知所以了,莫忘了若無自己幫忙,她哪進得了東宮大門!

小人得志。

何苗早盼著毓秀宮來人,她沒忘記與李天吉的約定,得把這假孩子嫁禍到何貴妃頭上,趁如今月份小還好,越往後越艱難,總不能塞個枕頭來冒充肚子吧?

因此在見到姜嬤嬤時,何苗著實喜笑顏開,一疊聲地請她往裡頭坐。

姜嬤嬤卻是悚然一驚,聽說連何家大夫人連同二小姐都被罵得狗血淋頭,做什麼對她一個老僕人這樣客氣?

姜嬤嬤心存警惕,愈發得避著嫌,何況貴妃同皇后向來不睦,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她本就沒打算深入敵腹,只站在垂花門外,含笑道:“貴妃娘娘命老奴送來兩隻玲瓏臂釧,不知太子妃是否喜歡?”

臂釧當然也是玉質的——要知玉石一類最難做手腳,但凡摻點毒質,必會顯出黑點斑汙,姜嬤嬤久在貴妃身邊當差,自然也十分細緻。

何苗對於禮物一向來者不拒,沒想到貴妃竟這樣慷慨,明明對她厭惡至極,外表卻比誰都大方——早知如此,她要是穿得再往前一點兒就好了,最好是還沒跟李天瑞分手的時候,說不定何貴妃會給她一百萬讓她離開自家兒子,何苗定會美滋滋地應承,多爽啊。

拿人的手短,何苗愈發盛情相邀,“嬤嬤不妨到內殿稍坐片刻,我那兒有上等的老君眉,給您沏上一壺?”

這回當然不必準備陳茶——收了這麼多豪禮,犧牲一點茶葉也是值得的,放長線釣大魚麼。

姜嬤嬤惦記著任務,無暇同她糾纏,只平靜地從袖中掏出一卷書冊,“老奴奉命將此物交給殿下。”

卻沒說是誰給的。

何苗略翻了翻,從落款依稀辨認出應是李天瑞的手跡,但不知此舉究竟為何?

姜嬤嬤深沉地道:“太子妃既嫁作他人婦,自當恪守婦德,謹遵本分,萬勿引起閒言碎語,壞了彼此聲名。”

看來是何貴妃的意思。何苗含笑接過,“有勞嬤嬤了。”

李天瑞那優柔寡斷的性子做不出這種事,大機率是何貴妃想棒打鴛鴦——還讓她誤會成李天瑞的意思,好死了對李天瑞的心。

只是這樣私密的東西,為何不在私下送來,偏要光天化日下交給她,倒不怕太子院裡的人瞧見?

也許何貴妃正是要李天吉誤會,如果太子軟禁或者殺了她,那正好,何貴妃便命人參他一本——何家的女兒豈能不明不白死了?她作為太子妃的姑媽,太子的庶母,自當出來主持公道。

不得不說,何貴妃是個相當精明利害的女人,何苗只慶幸沒攤上這種婆婆。

晚上太子回來,李忠便一五一十把什麼都說了——人家想他看見,他也不能裝不知道。

這種後宅婦人的算計功夫,看似無傷大雅,細微之處還真能將人噁心死。

太子卻不在意,那日何苗揹著他都能光風霽月,跟二弟劃清界限,當著人就更不消說了,他相信她不會失態。

李忠笑道:“自然,只是這禮物麼……”

太子妃若有心,就該當時燒了它,為何還留著呢,莫非仍對二殿下有情?

太子心想,有沒有情都礙不著他什麼,說好的只是合作關係,若管得太寬,倒顯得小肚雞腸。

回書房看了半時辰的輿圖,到底有些憋悶,李忠見狀,便適時勸諫道:“才下了一場微雨,院中氣息涼爽,殿下不如出去走走?”

太子正有此意,信步穿過迴廊,越過垂花門,不知不覺已來到東苑。

已經來了,若刻意避開,倒顯得行蹤詭異。略一躊躇,太子玉石般的指節已叩上木扉。

李忠:……嘴上說不介懷,身體卻很誠實呢。

何苗沒想到這位稀客會貴步臨賤地,倒也不見慌亂,只飛快地開了門。

案上果然攤著那本詩集——因為牽掛,才耿耿難寐麼?

太子眸光略深,李忠則暗自抹了把汗,心想太子妃這也太不知避嫌了,當著爺的面,好歹把那些私相授受的東西收起來呀!

何苗卻興致勃勃地道:“殿下,您也過來瞧瞧。”

踴躍地拉他入座。

太子見她眸中毫無傷感,倒是……頗見玩味?見了舊情人的詩篇,似乎很不該是這種反應。

何苗逐字逐句與他剖析起來,“您瞧瞧二皇子好不好笑?我還當他書房裡多用功呢,原來一股腦鑽研這些酸詩,什麼‘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橫也絲來豎也絲’,豈不比話本子裡的痴男怨女還可笑?他這樣的出身,想娶什麼姑娘娶不到,犯得著成天在那哼哼唧唧的麼?”

太子:……忽然倒有點同情那位異母弟弟起來。

不自覺望了眼書上筆跡,“你不覺得二弟痴情?”

何苗嗤道:“痴情可不能光靠嘴說,得看他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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