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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塔·哈洛德女士,可以稱得上是輕鬆周旋於聖詹姆斯和乾草市場這兩地之間的社交名媛。她住的那棟公寓大樓,樓梯上鋪著厚厚的地毯,走廊內如同修道院一樣寂靜安寧。格蘭特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上樓梯,同時欣賞著這樣的地毯,還一邊思考著該怎麼用吸塵器清掃。他穿過旋轉門的時候,正好暗粉色的電梯門關上了。格蘭特沒有繼續等著,而是走了兩層樓上去了。門童告訴格蘭特,說瑪塔在家:和幾個朋友去看完戲,然後大概十一點到家的。格蘭特想到她的朋友也會在,覺得有些失望,但是他已經決定了,今天一定要打聽到一些關於克莉絲汀·克雷以及她身邊同伴的情況。巴克爾沒有為格蘭特找到律師厄爾斯金,他的僕人說他因為這三天發生的事情而受到了沉重打擊,於是在週末的時候跑去鄉下了,具體是哪裡也不清楚。(“還沒有聽說過律師也會受打擊呢。”巴克爾這麼說。)所以,格蘭特最感興趣的事情——克莉絲汀·克雷的遺囑——要等到星期一才能看到了。在蘇格蘭場的時候,他看了卷宗——當然了,還是不完整的——是在過去十二個小時裡收集匯總的。在整整五頁紙上,格蘭特只發現了兩點值得注意的地方。

她真實的名字出現了,叫作克里斯汀娜·歌特貝德。

而且她沒有情人。

至少是沒有公開的情人。即使是在她最為風光的年代,從百老匯舞者變成歌舞巨星的那些年,身邊也沒有花錢單單隻捧她的人。即使在她厭倦了歌舞生涯,志趣轉向劇情電影的時候,她都沒有什麼緋聞。一切看起來,都像是她全憑自己的實力將一切攬入裙下。這意味著兩件事情:直到二十六歲結婚之前,她還是個處女(比起心理教科書上寫的那些東西,格蘭特的閱歷還是很豐富的,他覺得這種情況大有可能),或者是說只有真正觸動她內心的人(不管你的氣質是憂鬱還是憤懣,只要符合她心血來潮的念頭的話就好),才會受到她的青睞。四年前,愛德華·錢普尼斯勳爵,就是老佈德的第五個兒子,與她在好萊塢邂逅,不出一個月,他們就結婚了。她那時正在拍攝她出演的第一部劇情片,而人們也都認為這段婚姻的選擇中“她表現得不錯”。兩年之後,愛德華勳爵變成了人們口中“克莉絲汀·克雷的丈夫”。

據說,愛德華對於這件事看得很坦然,而且他們的婚姻也就這麼持續著。不過這樣的婚姻不知不覺就變成了一種再普通不過的友誼模式:一方面是因為克莉絲汀的工作需要消耗大量時間,也需要有足夠的個人空間;而另一方面,愛德華·錢普尼斯生活的主要興趣所在(除了克莉絲汀),就是深入探訪那些呈現病態、人跡罕至的國家腹地,之後再寫一些關於這種國家的書。在寫書的時候,他或多或少會和克莉絲汀同住一個屋簷之下,而且兩個人還都挺開心的。實際上,愛德華雖然是第五個兒子,但還是有屬於他自己的一大筆財產,這是從他母親的兄弟(叫布雷默,是位皮革業的大亨)那裡繼承來的,這筆財產也在很大程度上把他的婚姻從危機狀態中拯救了出來。而愛德華對於妻子所持有的一種極度的驕傲自豪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那麼,從卷宗呈現的情況看來,究竟會是誰對她痛下殺手呢?格蘭特暗自揣度著,一邊踩著樓梯上軟軟的地毯爬了上去。難道是哈默?在她待在英格蘭的三個月裡,他一直都陪伴著她。沒錯,他們是要一起工作(製片人仍舊喜歡在克莉絲汀的電影情節裡插入一首歌:如果人們在看電影時沒有聽到她唱歌的話,就會覺得蒙受了欺騙)。但是可笑的是,全世界的人竟然都未曾懷疑過他們的關係,不管他們的同事怎麼想。或者是帝斯德爾嗎?這個窮困潦倒的男孩兒,是克莉絲汀出於任性或是大度,在帝斯德爾莽莽撞撞、不知所措的時候,把他帶回了家。

沒錯,他要找出更多關於帝斯德爾的訊息。同時,也要弄清楚哈默在她生活裡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當他走到二樓的時候,聽到了電梯即將關閉的輕微聲響,轉角便看到了贊米·霍普斯金剛剛按完門鈴的樣子。

“啊哈,”贊米說,“這可就熱鬧了!”

“但願你帶了邀請函。”

“但願你帶了搜查令。如今這世道,人們只要一看到警察站在自家門口,準會尖叫著去喊律師的。你瞧,探長,”他瞬間轉變了語氣,“咱們別壞了彼此的好事。既然都想到了瑪塔,那就聯手解決吧,不要把事情鬧大了。”

這番話講完之後,格蘭特覺得霍普斯金其實並沒有把握自己會不會受到歡迎。他跟著格蘭特走進了那個小門廳,卻並沒有報出自己的名字。而格蘭特儘管挺佩服霍普金斯的聰明機智,卻也拒絕為媒體提供掩護。

“我相信這位先生是《號角報》的人。”他對正在通報他們到來的服務生說。

“哦!”她說著,回過頭冷漠地看了看霍普金斯,“哈洛德小姐晚上總是很疲倦,況且這時候,她正跟朋友們一起——”

但是幸運之神降臨了,霍普金斯無須再回應這種略帶脅迫的話語。客廳的兩扇門就這麼開啟了,從屋子裡傳來了高昂激動的歡迎聲。

“霍普金斯先生!真是太棒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們那些午間報紙寫的都是些什麼了。我不知道你認識霍普金斯先生,親愛的瑪塔!”

“誰會想到我聽到那聲音還是很高興的!”贊米一邊朝格蘭特嘟囔著說,一邊朝著講話人走去,上前問好,而格蘭特則轉身迎向從起居室走來門廳這裡的瑪塔·哈洛德。

“艾倫·格蘭特!”她衝他微笑著說,“是要辦公事呢,還是來玩的?”

“都有吧,我是來請你幫個忙的。不要跟別人說起我的身份。你就像我來之前那樣跟朋友們聊天吧。然後如果你能儘快把那些人打發走的話,我想跟你單獨談一會兒。”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的,每次我把這個戴上脖子的時候。”她指了指珍珠項鍊,“就會想到你的。”

這不是因為格蘭特送給她珍珠項鍊了,而是他曾幫忙把這項鍊找回來。

“過來,來見見其他人。你這位朋友是?”

“不是朋友。他是《號角報》的霍普金斯。”

“噢,現在我明白莉迪亞為何如此歡迎他了。他們說專業人士就是那樣愛出風頭。”她把格蘭特帶到起居室,之後向他逐一介紹進來的人。第一個人叫克萊門特·克萊門斯,是位上流社會的攝影師,他的“髮辮”微微泛著紫色光亮,穿著淡黃色軟質襯衫。他從未聽過艾倫·格蘭特,而且對此表現得極為明顯。第二個人是某某上尉,這個平庸之人,是瑪塔卑微的追隨者。他緊緊抓著那一杯加了蘇打水的威士忌,似乎那是他在這陌生地方唯一熟悉的東西。第三個人是朱迪·賽勒斯,是個漂亮姑娘,卻總是悶悶不樂,而且她年復一年都在扮演著“傻頭傻腦”的金髮女郎的角色,而生活中,她永遠在貪吃與節食之間做著鬥爭。第四個人是明星們的密友,莉迪亞·濟慈小姐,此刻她正和贊米·霍普金斯聊得開心,氣氛異常火熱。

“格蘭特……先生?”當介紹格蘭特的時候,贊米嗤之以鼻地說道。

“難道不是先生嗎?”莉迪亞問,她豎起耳朵,眼神一下子變得好奇起來。

“當然不是!”

但是當霍普金斯對上格蘭特的眼睛時,就不敢再說什麼了。畢竟和蘇格蘭場刑事調查部的探長為敵確實太不明智了。

“你知道嗎?他有一個希臘貴族頭銜,但是他覺得擁有那樣的頭銜對自己是個侮辱。獲得那個頭銜是因為他幫一個希臘的君主主義者從洗衣店找回了一件襯衫。”

“不要在意這種人,格蘭特先生。他總是喜歡自說自話。我知道的,你看,他經常採訪我,但是他從來不聽我好好講。當然了,這不是他的錯,白羊座的人總是喋喋不休。他一邁進我家,我就知道他是四月生的。而至於你,格蘭特先生,是獅子座。我說得對嗎?不,你不必告訴我答案。我知道的。即使我沒辦法感覺到——從這裡感覺到——”她使勁捶著自己瘦骨嶙峋的胸口,“你身上會有聖痕的。”

“希望聖痕不會致命吧。”格蘭特說,一邊想著自己還要聽這個長相醜陋的瘋女人講多久才能擺脫她。

“致命!噢,我親愛的格蘭特先生啊,你對於占星術真的一無所知嗎?生來是獅子座即生來是國王啊!在眾星中,他們是最為受寵的。生來就是要成功,註定就是要輝煌。他們是這世上最為偉大的存在。”

“那生在什麼時候才算是獅子座,才能享受這一切的輝煌呢?”

“從七月中旬到八月中旬。我不得不說你是在八月的前兩個星期之內出生的吧。”格蘭特希望自己表面看起來沒有內心感覺到的那樣驚訝。因為,他確實就是在八月四日出生的。

“莉迪亞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瑪塔插了一句話,順便遞給格蘭特一杯飲料,“一年之前,她曾為可憐的克莉絲汀·克雷做過占星預言,你知道嗎,她預言了克莉絲汀的死亡。”

“那不過是一個突發的偶然事件嘛!”那個叫朱迪的姑娘懶洋洋地說著,還一邊不停地用手指戳著三明治。

莉迪亞瘦削的面龐因為憤怒而開始有些抽搐,於是瑪塔趕忙過來調解。“朱迪!你知道你那麼說不公平的。莉迪亞預言靈驗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託尼·皮金撞車之前,莉迪亞就警告他說會出一次意外的。如果他聽從了莉迪亞的話,小心謹慎一點,他現在就會有兩條健全的腿了。她也告訴過我不要接受柯林斯的幫助,而且她——”

“不要費心思來維護我了,親愛的瑪塔。不管怎麼樣,這些讚揚並不屬於我。我只是看到了既有事實。那些星象可是不會撒謊的。但是你可不要期待一個雙魚座會有什麼遠見或者信仰!”

“拳擊賽開始啦。”贊米小聲說著,用指甲輕輕敲了一下杯子邊緣,發出了“叮”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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