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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醉以後,他在靈堂裡扔了休書,然後剃了頭髮,走的時候,沒敢回頭。

身後是全府人歇斯底里的謾罵,他聽不到,他走在雪地裡,清醒而絕望地想:我跟岫岫這輩子完了。

他又僥倖而自大地以為:或許……岫岫會懂我。

他一邊想,一邊走,走到真的再也不能回頭的時候,才敢在心裡問自己:倘若這一劫,岫岫挺不過呢?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多少有丈夫相伴的婦人也喪命在了那道鬼門關外,倘若岫岫挺不過……

他含著淚,想:我一定會去陪她的。

居松關重傷垂危,奚昱等人被困在神醫谷外,他隻身趕去,破迷陣,越刀山,闖鬼門,抵達谷內後,在雲老屋外磕頭半夜,終於感化神醫。

興德元年,春,新皇大赦天下,唯一倖存下來的肅王府從此默無聲息,與此同時,居雲岫在正月初九夜裡產子的訊息傳入谷內。

奚昱等人熱淚盈眶,只有他默默走離人群,沒敢聽那些歡聲笑語。

花開時,他走下神醫谷,一邊當著放浪形骸的野和尚,一邊躲開朝廷耳目,秘密組建太歲閣,把改頭換面後的二千蒼龍軍藏進閣裡。

三個月後,居松關從漫長的昏迷中醒來,獲悉王府一事,他風風火火前去探望,被居松關狠狠地摑了一巴掌。

他生生地挨下,沒還手,沒還嘴,等居松關罵他鑄成大錯時,才說:“沒辦法,只能將錯就錯了。”

那似乎是他在第一次在居松關面前露出逆鱗,是散漫的、淡漠的、冷冰冰的,不再像以前那樣溫順、熱烈。

居松關愣了一愣,用近乎陌生的眼神看他。

戰長林不等他問蒼龍軍,徑自道:“兄弟們回不去,先換個身份活著,假以時日,再圖大計。”

他說罷,不想再停留,轉身便走,居松關愕然地盯著他的背影:“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的腳步緩緩收住,回頭:“殺晉王,奪皇位,報仇。”

雪嶺裡的那一場大火,他忘不掉。拋下居雲岫時的那一場大雪,他也忘不掉。他在這世上本來是無親無故、無家無族的,肅王給了他親人、戰友,居雲岫給了他對這世間一切的眷念與期盼,他本來可以有一個真真正正屬於自己的家,但這一切,全被毀了。

這筆賬,是殺掉叛徒戰青巒就可以算清的嗎?

不可能,所有相關的人,他都要他們血債血償。

第25章 . 計劃 “不可讓趙霽受傷。”……

燭燈搖曳, 眼前光影浮動,戰長林從回憶中抽離,看著居松關沉睡的臉龐, 收回了手。

奚昱守候在後, 垂落眼眸。

戰長林道:“雲老怎麼說?”

奚昱道:“元氣大損, 兼舊疾復發, 這一次,或許要睡上許久。”

戰長林閉了閉眼。

居松關這一遭, 他難辭其咎,但是……

“他到底為什麼默許岫岫嫁給趙霽?還刻意命人瞞著我?”

戰長林怎麼也想不通這一點,上次回來,就想著要問,然而那時居松關已倒下。這次來,也想著一問究竟,偏情況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惡劣。

“少帥並沒有默許, 只是郡主跟趙霽的這樁婚事定得太快,那時少帥也在忙著攻城, 獲悉婚訊時, 已是木已成舟。至於瞞著公子, 著實是害怕影響大局、耽誤南下的緣故。”

戰長林隱忍道:“那他為何不派人阻止此事?”

他知曉訊息時,居雲岫已攜家帶口離開長安,進入蒲州,如果他不知曉呢?一直被矇在鼓裡呢?那居雲岫是不是真的會跟趙霽結為連理,在洛陽同榻眠, 做夫妻?

戰長林閉著雙目,下頜繃得極緊,謀害蒼龍軍的罪魁禍首是晉王, 輔佐晉王登上皇位的是趙霽,要說雪嶺一役沒有他趙霽的手筆,戰長林是不信的。

而他居松關作為蒼龍軍的少帥,居雲岫的兄長,怎麼可以對她嫁給趙霽一事無動於衷,還想方設法制止他前去阻撓呢?

戰長林越想越膽寒,道:“你老實說,他是不是想將計就計,利用岫岫控制洛陽?”

奚昱皺眉道:“公子怎能如此想少帥?”

戰長林不語。

洛陽是晉王的新都,是趙霽的老巢,是大齊僅次於長安的銅牆鐵壁。他們能從平陽一路殺至長安,靠的是順時而動,一鼓作氣,但氣運是有限的,戰長林很清楚,他們的這股氣運只到長安。

晉王在關鍵時刻義無反顧放棄舊都,就是要把一切賭注壓在洛陽,趙霽不會是甘心遺臭萬年的主兒,蟄伏洛陽後,必定籌謀北伐,屆時雙方正式拉開戰線,沒有個三年五載休想決出勝負,除非,他們能把心腹推入洛陽,推到趙霽身邊。

比如,此刻的居雲岫……

不知道為什麼,戰長林總感覺這像是居松關會想出來的計策。

“他最好別這麼想。”戰長林閉著眼睛道。

這一年多來,他們一直瞞著身份在跟朝廷作戰,他每回上戰場,必要做一番偽裝,為的就是避免被朝廷識破身份,連累到肅王府裡的居雲岫。可是紙終究包不住火,再嚴密的偽裝也有被識破的可能,何況蒼龍軍總有一日是要重見天日的,如果居雲岫真的嫁到了洛陽,到真相大白時,她將會面臨怎樣的處境?

居雲岫是他最後的底線,他決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再把她至於危崖,哪怕目的是復仇。

奚昱看他臉色冷然,心知觸其逆鱗,道:“郡主是公子摯愛,也是少帥自小捧在手心的珍寶,無論如何,少帥都絕不會以郡主做餌,這一點,公子大可放心。”

戰長林眼神稍霽,奚昱恭謹道:“前殿積壓了許多軍務,亟待公子處理,公子連夜趕回,想必已十分疲憊,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戰長林的確很疲憊,不止疲憊,他還有一種道不明的、無法徹底消解的恐慌,這恐慌令他頭疼。

他用力按了按脹痛的太陽穴,最後看一眼居松關後,走出了萬春殿。

居松關這次攻下長安用了十日,比戰長林預想中多出了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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