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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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鈔本身並無意義，只是一張紙而已，錢的價值，建立在社會總體對價值流通工具的認同和信任上。

如果經濟崩潰、通貨膨脹，銀行的運轉失控，鈔票變得無比廉價，那麼大家就不會願意接受紙鈔了。

其他種種，也是如此。

我們相信媒體、相信政府、相信父母、相信老師，正是因為相信他們能夠給我們帶來確定性和安全感。

可是如今，一切都變得可疑起來，打臉的戲每天都在上演。

媒體捕風捉影難辨真假，明星營銷常常導致形象崩塌，父母和老師的許多人生經驗，也都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你以為他是你最好的朋友，那人卻在背後說著你的糗事和壞話；你以為他是最愛你的人，在和你說完晚安之後，他卻跟別人嬉笑曖昧。

信任的建立，就像搭積木，一塊一塊小心翼翼地擺放才能逐漸成型。

然而只要輕輕地一戳，戳開了其中的任何一塊，都會造成全面崩盤。

恐懼、不安、欺瞞、嫉妒、貪婪、虛偽、計較、利益、控制，人類基因裡的這些東西，總是蠢蠢欲動，等待宿主自己動手打破生活的平靜，墮入煎熬靈魂的地獄。

夫妻之間、兄弟之間、朋友之間、親人之間、同事之間，有信任的地方，就會有背叛。

沒有信任，又何來失望？

四

每天都有人問我情感或婚姻問題，在我看來，他們往往都知道這份關係已經岌岌可危，充滿懷疑與不安，卻還要自我安慰，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是否獲得原諒就可以讓一切都重來。

他們有的明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也可以說得光明正大。嫉妒可以說成是那些優秀的人情商不高，貪婪可以說成上進心，沒有道德可以說成是理性中立，自私自利也可以說成是人本主義。

如果你認識的人足夠多，你就會發現每一個人做錯事，都能找到充分的理由為自己辯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利益與喜好，只要找到一個可以說得通的論點，就可以變得閉目塞聽，不願接受別人的意見，於是覺得委屈、憤怒、不甘，似乎所有的問題，都是老天爺在故意刁難自己。

人性的確如此，既輕信又愛懷疑，說它軟弱它又很頑固，自己拿不定主意，出了問題又總希望別人來負責。

有些事情不能細問，細問的話就會發現自己的內心其實早已出現了裂痕。

千萬不要去試探人性，很多我們以為情深義重的關係，其實遠沒有我們以為的那麼堅定。就像你以為自己真的朋友遍天下，等你真的需要借錢的時候，就會發現大家其實也就是平時客套一下而已。

人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感情反而特別純粹和堅定，但在擁有了太多之後，反而處處掣肘，難以自由。你害怕失去的東西越多，你的心就越不會自由放鬆。

很多感情在最熾烈的時候結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只要時間夠長，你總能見到不堪的畫面：鴛鴦變怨侶，金蘭反目，子女爭產，清官貪腐，清純少女變市儈大媽，腦殘粉怒轉一生黑，五毛變美分，憤青變公知，清高的理想主義青年變成功利的現實主義者。

人們之所以渴望忠誠與永恆，正是因為這些理想的情感，世間罕見。

五

木心晚年的時候說：一路走來，覺得什麼都可原諒，但又不知該原諒什麼。

隨著年齡漸長，閱歷漸多，發現自己討厭的人越來越少。

很多人、很多事，深入瞭解之後，你都會發現別人的難處，站在那個位置那個立場，真的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

畢竟，這世上真正的大惡與大善一樣極其稀少。很多人只是偶發善心，就覺得自己可愛無比；偶發惡念，也覺得沒什麼值得愧疚。

如果我說窮人都該去死，你肯定會跳出來罵我；

可如果我說有個陌生的窮人要死了，你捐點錢吧，你多半也不太樂意。

大部分人的一生都跟善惡不沾邊，他們只是懦弱而隨機地活著，釋放著自己那點可憐的優越感。

凡人總有取捨，所謂正義與情懷，很多都成了幌子。太多事情已經無關對錯，只關乎利益的維護與情緒的發洩。

情義這種事，本就脆弱且易變，所以一旦不信，就更加悲哀了。

我還是選擇相信。畢竟，相信的人比較幸福。

人群熙熙攘攘，喜笑顏開你讚我賞，一片太平盛世、人間繁華的景象。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談理想也談錢，柔情夾雜著假意，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我變得什麼都能理解，也開始什麼都無法再深信。

我還是看不清這荒謬的世界，也看不清我親愛的慾望與孤獨，只能化為一笑，欲說還休，欲說還休，最後來一句：“哎喲，不錯哦。”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嘿，我看到了你的孤獨，我的靈魂告訴我，它天生就適合愛你。

——小巖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