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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了本報1993年8月11日《文學》王辛笛師弟(恕我狂妄,以兄自居,辛笛在清華確實比我晚一級)的《葉公超先生二三事》,頓有所感,也想來湊湊熱鬧,談點公超先生的事兒。

但是,我對公超先生的看法,同辛笛頗有不同。因此,必須先說明幾句。在背後,甚至在死後議論老師的長短,有悖於中國傳統的尊師之道。不過,我個人覺得,我的議論,儘管難免有點苛求,卻完全是善意的,甚至是充滿了感情的。我為什麼這樣說呢?這裡要交代一點時代背景。

老清華人都知道,在30年代,清華大學同別的大學稍有不同,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有點“洋氣”。學生在校刊上常常用老師開點小玩笑,饒有風趣而無傷大雅。師不以為忤,生以此為樂。這樣做,不但沒有傷害了師生關係,好像更縮短了師生的距離,感情更融洽。

這樣說,有點空洞。我舉兩個例子。第一個是吳雨僧(宓)先生。他為人正直,古貌古心,但頗有一些“緋聞”。他有一首詩,一開始兩句是:“吳宓苦愛xxx(原文如此),三洲人士共驚聞。”當時不能寫出真姓名,但是從押韻上來看,真是呼之欲出。xxx者,毛彥文也。雨僧先生還有一組詩,名曰《空軒十二首》,最初是在“中西詩之比較”課堂上發給我們的。據說每一首影射一位女子,真假無所考。校刊上把第一首今譯為:

一見亞北貌似花,

順著秫秸往上爬。

單獨進攻忽失利,

跟蹤盯梢也挨刷。

下面三句忘了。最後一句是:

椎心泣血葉媽媽。

“亞北”者,歐陽也,是外文系一位女生的姓。這一個今譯本在學生中傳誦,所以時隔六十年,我仍然能回憶起來。然而雨僧先生卻泰然處之。

第二個例子是俞平伯先生。他是著名的詩人、散文家、紅學專家。在清華時,我曾旁聽過他講唐宋詩詞的課。大家都知道,他家學淵源,是國學大師俞樾的孫子或曾孫,自己能寫詩,善填詞。他講詩詞當然很有吸引力。在課堂上他選出一些詩詞,自己搖頭晃腦而朗誦之,有時閉上了眼睛,彷彿完全沉浸於詩詞的境界中,遺世而獨立。他驀地睜大了眼睛,連聲說:“好!好!好!就是好!”學生正在等他解釋好在何處,他卻已朗誦起第二首詩詞來了。昔者晉人見好山水,便連聲喚:“奈何!奈何!”仔細想來,這是最好的讚美方式。因為,一落言筌,便失本意,反不如說上幾句“奈何!”更具有啟發意義。平伯先生的“就是好!”可以與此等量齊觀。就是這位平伯先生,有一天忽然剃光了腦袋。這在當時學生和教授中都是從來沒有見過的,於是轟動了全校。校刊上立即出現了俞先生出家當和尚的特大新聞。在眾目睽睽之下,平伯先生怡然自得,泰然處之。他光著個腦袋,仍然在課堂上高喊:“好!好!就是好!”

舉完了兩個例子,現在再談葉公超先生。

我在清華讀的是外國語言文學系。雖然專門化(specialized)是德文,不過表示我讀了一至四年德文;實際上仍以英文為主,教授不分中西講課都用英語,連德文課也不例外。第一年英文,教授就是葉公超先生,用的課本是英國女作家Jane Austen的Pride and Prejudice,公超先生教學法非常奇特。他幾乎從不講解,一上堂,就讓坐在前排的學生,由左到右,依次朗讀原文,到了一定段落,他大聲一喊:“stop!”問大家有問題沒有。沒人回答,就讓學生依次朗讀下去,一直到下課。學生摸出了這個規律,誰願意朗讀,就坐在前排,否則往後坐。有人偶爾提一個問題,他斷喝一聲:“查字典去!”這一聲獅子吼有大威力,從此天下太平,宇域寧靜,相安無事,轉瞬過了一年。

公超先生很少著西裝,總是綢子長衫,冬天則是綢緞長袍或皮袍,下面是綢子棉褲,褲腿用絲帶繫緊,絲帶的顏色與褲子不同,往往是頗為鮮豔的,作蝴蝶結狀,隨著步履微微抖動翅膀,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非常“瀟灑”。先生的頭髮,有的時候梳得光可鑑人,有的時候又蓬鬆似秋後枯草。他顧盼自嬉,怡然自得。學生們竊竊私議:先生是在那裡學名士。

談到名士,中國分為真假兩類。“是真名士自風流”。什麼叫“真名士”呢?什麼又叫假名士呢?理論上不容易說清楚。我想,只要拿前面說到的俞平伯先生同葉公超先生一比,涇渭立即分明。大家一致的意見是,俞是真名士,而葉是假裝的名士。前者真率天成,一任自然;後者則難免有想引起“轟動效應”之嫌。《世說新語》常以一句話或一件事,定人們的高下優劣。我們現在也從這一件事定兩位的高下。

我想就以此為起點來談公超先生的從政問題。辛笛說:“在舊日師友之間,我們常常為公超先生在抗戰期間由西南聯大棄教從政,深致惋嘆,既為他一肚皮學問可惜,也都認為他哪裡是個舊社會中做官的材料,卻就此斷送了他十三年教學的苜蓿生涯,這真是一個時代錯誤。”我的看法同辛笛大異其趣。根據我個人在同俞平伯先生對比中所得到的印象,我覺得,公超先生確是一個做官的材料。你能夠想象俞平伯先生做官的樣子嗎?

說到學問,公超先生是有一肚皮的:他人很聰明,英文非常好。在清華四年中,我同他接觸比較多。我早年的那一篇散文《年》,就是得到了他的垂青,推薦到《學文》上去發表的。他品評這篇文章時說:“你寫的不僅僅是個人的感受,而是‘普遍的意識’(這是他的原話)。”我這篇散文的最後一句話是:“一切都交給命運去安排吧!”這就被當時的左派刊物抓住了辮子,大大地嘲笑了一通沒落的教授階級垂死的哀鳴。我當時是一個窮學生,每月六元的伙食費還要靠故鄉縣衙門津貼,我哪裡有資格代表什麼沒落的教授階級呢?

不管怎樣,我是非常感激公超先生的。我一生喜好舞筆弄墨,年屆耄耋,仍樂此不疲。這給我平淡枯燥的生活抹上了一點顏色,增添了點情趣,難道我能夠忘記嗎?在這裡我要感謝兩位老師:一個高中時期的董秋芳(冬芬)先生,一個就是葉公超先生。如果再加上一位的話,那就是鄭振鐸先生。

我繼承了“清華精神”寫了這篇短文。雖對公超先生似有不恭,實則我是滿懷深情地講出了六十年前的感覺。想公超先生在天之靈必不以為忤,而辛笛師弟更不會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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