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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離如期而至,看到傅劍玲時點頭笑了笑,彷彿想借此表達自己在見面時沒有告之韋宗澤訊息的歉意。

他伸手幫她扶住許為靜,許為靜卻一把拍開他的手,“我又沒喝多,不用人扶著。”她假裝醉熏熏地靠在傅劍玲身邊,細白的手指不經意擦過葛離的臉,葛離有些尷尬,但還是強行扶住了她。

傅劍玲還多心地往門外看了一眼,葛離便體貼地說:“就我一個人來的。”

傅劍玲遂嗯了一聲。

葛離讓許為靜和傅劍玲一起坐在車的後座,夜色斑斕透過在車窗打在她們身上,明滅起伏,彷彿車外的風景皆是跳動的幻燈片,而他們三個人坐在車裡,其實正駛在記憶的甬道中。

葛離一身潔淨的氣息,他不多言也不多問,一心送她們回去。

而許為靜看著外面夜色,一直沒有把頭轉過來,傅劍玲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手卻被許為靜緊緊握住。在這轉暖的季節裡,許為靜的手卻是冰涼的,手心滲著微汗,而她柔軟手掌上分明交錯的命運線則若即若離地摩挲著傅劍玲的。傅劍玲用力地回握她一下,本想引她回頭說上一兩句話,不料她卻突然抱著她哭了。

葛離詫異地問:“她怎麼了?”傅劍玲說:“我不知道,不過一定是遇到不開心的事了。”葛離驀地冷笑一聲,“她只要遇到不開心的事,總能找到陪她哭的人。”

傅劍玲還來不及說什麼,才剛哭了沒幾下的許為靜便狠狠回道:“我哭死也不關你的事,誰讓你多說話了。”

葛離卻輕輕一哼,有點無賴似的笑道:“是啊,是啊,許姑娘你幹嘛發這麼大火呢,難道抱著現在的傅劍玲就能讓你找回以前的許為靜?”說完還不屑地補充:“就算是以前的許為靜,她又什麼時候顧慮過別人的感受。”

傅劍玲完全沒料到葛離的態度在許為靜面前會這麼地不同,雖然這並不是完全不能理解的,畢竟小時候他們談過一段短暫的戀愛。結束那天許為靜還狠狠給了葛離一巴掌,然後葛離也毫不留情地回了她一巴掌,那是在很多人面前做出來的事,傅劍玲和薛澀琪當時也在場。

傅劍玲不好插嘴許為靜和葛離的小小爭吵,偶爾還會覺得,他們或是在重溫往日情懷。儘管大多時候,她能感絕到許為靜的心思不會這麼簡單,當然葛離也不那麼單純,只是兩個成年人的遊戲。成年人畢竟都是從孩子長大來的,長大後會記得以前的事,會提起來,也會轉舜就置於腦後。

傅劍玲從鏡子裡看到葛離說話時一直在笑,那種興奮的,帶著藏也藏不住的暢快的表情,忽然間令傅劍玲覺得很不愉快,她猜想或許韋宗澤見到她的時候也會這樣。這不壞,但令人痛恨。

傅劍玲說:“葛離,要是你真心送我們回去,就別再刺激她。”

因為許為靜開始鬧著要跳車,死也不讓他送了。

葛離便連忙說:“別,別,傅劍玲,不是我要惹她,是她這人就愛跟男人鬧騰,你想想,她真要難過了,傷心了,你安慰她能有用?她心裡要的是男人跟她鬧,讓她鬧,鬧夠了,她自己就調整好了。女人是無論心情好壞都得要個男人來,尤其是許為靜這樣的。”

不料許為靜聽他這麼一說,立刻不鬧了,反而坐好了問他道:“誰教你的!”

葛離說:“這可是我多年來積累的經驗!”

許為靜便迅速譏誚道:“韋宗澤每個月給你多少薪水呀,就能讓你累積出這麼個大道理來?”

葛離自此一笑,從鏡子裡觀察著傅劍玲的表情,正想開口,傅劍玲卻說:“麻煩你有話好好說,開車看前面!”葛離撓撓頭,遂看著前方:“高中的時候,我就跟你們說過,我會跟他一輩子。”許為靜便冷不丁嘲諷道:“幹嗎?你們倆從那時候起就在搞玻璃了?”

聞言葛離全不介意:“男人之間做兄弟好過你們女人之間做姐妹!許為靜,我看到你就覺得可憐,你什麼時候能把別人的感情真當那麼回事地愛惜,還至於現在抱著一百年不見的傅劍玲嚎啕大哭?別怪我說話直,你哭完了,傅劍玲肯定還猜你十有八成有事求她。”

很奇怪,當他們都還小的時候,十幾歲那會兒,他們之間說話還不像現在這麼直接。傅劍玲自己總願意勉為其難,而葛離也都事後才能想通,在這個基礎上的人際交往中,心機乖張的許為靜便總有些如魚得水的味道。而今大家一見面都開始揭她的底,擺出一副早已看穿她的德行,末了,還要表達出一番至為真誠的理解與包容。這讓許為靜尷尬地沉默了,也許更有些啜泣的意思。

傅劍玲沒有對葛離的話進行否認,只是好言安慰她道:“不管怎麼樣,你有事可以直說,要是能幫上忙的話,我盡力。”

葛離開著車,眼睛盯著前面,聽到她說的話卻搖頭笑起來,“傅劍玲,我現在真的相信宗澤說的話了,他說有兩種人是很容易在一起的,一種是記性太好的人,永遠不會甘心失去,另一種,是記性太差的人,總是喜歡重蹈覆轍。”

傅劍玲卻很無畏:“這倒像他說的話,可也許我和他都是記性太好的人。”

葛離說:“你可以問問許為靜她是不是也這麼想!”

夜幕猶如一層沉悶的黑色霧靄,緩緩降下來,降到相當黑暗的程度,便能完全剝奪白晝留下的最後話語。人們相繼睡去,或許睡前腦海裡停留著千奇百怪的困惑,這些困惑或使人遺憾,或使人怦然心動,甚至悄然入夢,叩響秘密心門。

傅劍玲不得不承認,自從她確切地知道韋宗澤回來了,她的心就一直在門外徘徊著,偶爾還會怯懦地開啟一條縫隙,偷偷往外面看去。這是否表示,她其實期待著再次相遇,或者表示她對他的理性的否定已經動搖了。在她還沒見到他或者聽到他的時候,他們之間所有的故事頃刻間排列成一段膠片,並且那些開心的美好的東西都在前面跳躍著,而那些不好的絕望的東西黯然藏於尾聲,這究竟是記憶在重組還是舊夢一觸即發。

她像穿越時空一樣穿越霧靄,回到了四年前,她和韋宗澤最後一次和好,那麼短暫,那麼鮮明,他把她所有的寬容和期望都佔領了。可是他走的時候,那麼執拗,那麼堅定,把她所有的勇氣都帶走了。

她徹夜迷失在半夢半醒之間,意識時而飄回過去,時而看清現時的自己,還有更多時候,薛澀琪的臉、許為靜的臉、葛離的臉不斷交替地出現,突然之間他們又全都消失了,她好像聽到嘩嘩的玻璃片被掃動的聲音,接著就只剩下韋宗澤的臉。四年前的,六年前的,更久遠的,他有一雙吸引她的眼睛,在那雙眼睛裡,有悲哀和委屈,還有更多的冷酷和好奇心。

翌日,新的一週開始了,陽光很好,傅劍玲卻帶著濃重的黑眼圈來到公司。早會的時候薛澀琪遲到了,徐瑩諷刺她說,難道從北京回到武漢也會有時差?薛澀琪難得心情好,又因為有錯在先,沒有和她起衝突。不過開完會,她經過徐瑩身邊的時候說,我接你的位置,就向你學習,想必你是不會犯什麼錯的。徐瑩冷笑,犯錯了也不該你管。薛澀琪得意道,那可不一定!說完便朝傅劍玲這兒過來。

這次元禾建立,前期籌備工作中包括人事方面,在獵取人才這一塊,徐瑩還是不錯的,但是偏偏蘇兆陽把元禾的人事和中盛的分開了,換句話說就是一個公司有兩個人主管人事。這讓徐瑩很猶豫,介於蘇兆陽和薛澀琪的關係,徐瑩認為自己把工作做得太好,難免為他人作嫁衣裳,但如果不好好做吧,蘇兆陽就完全有理由把全部人事交給薛澀琪,那讓徐瑩更不甘心。

而薛澀琪本來就不喜歡徐瑩,現在兩人橫豎都不是一條路上的,平日她對她的敵意也就不怎麼收斂,關於這點傅劍玲也認為不要緊,說不定蘇兆陽要的就是這一點女人間的小風波,這就像有意無意中預示著更大的風波。

薛澀琪拿著元禾時代的職員資料走進傅劍玲的辦公室,還沒說話,先呆了一下,“我的天,你丫週末幹什麼了?眼睛黑的像殺人犯。”

傅劍玲正在看資料,頭也不抬便問:“人家都說像熊貓,就你有想象力,什麼像殺人犯,虧你想得出來。”

薛澀琪說:“我沒說錯啊,那些殺人犯啊,我是說那些變態殺人犯,哪個不是徹夜不睡,一門心思在那兒構想怎麼能把人殺個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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