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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上的衛生員沒有正規的課堂,幾乎像小木匠學徒一樣,由老醫生手把手地教。醫學這門學問,不太適合自學。你沒法在病人身上做試驗,基本上不允許反覆的失敗。你付出的是時間,就算辛苦點不在乎,但病人付出的是血和生命,沒法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你演習。

為病人做臀部肌肉注射時,老醫生總是叮囑:小心啊,千萬別把藥打到坐骨神經上,萬一打錯了,病人就會一輩子下肢癱瘓!

想想吧,多可怕!你隨意揮灑,幾秒鐘的一個動作,就讓一個人永遠站不起來了,嚇不嚇人?但這根絞索似的坐骨神經究竟在什麼地方,誰知道?你去問老醫生,他會說,書上寫著呢,自己看去吧!可你翻開書一看,那張人體解剖圖上,蛛網似的血管神經,畫了幾十上百條,好像一張軍用地圖。坐骨神經只是細細一根,從肌肉中央穿過。臀部——活人身體裡這個每天牢牢坐在凳子上的大部位,在書上縮成了乒乓球般的一個簡圖,埋伏在其中的纖弱神經,頭髮絲一般,無法想象它的真實模樣。更不用說在解剖圖譜的下方,還一本正經地註釋著,神經走向可有變異,本書僅供參考。

簡直讓你沒法相信它。

老醫生還形容說,萬一把針戳到坐骨神經上,你會有竹扦子紮在粉條上的感覺,這時候懸崖勒馬,雖說有損失,還來得及彌補。所以,每次打針的時候,都要高度警惕。

我們緊追著問,那粉條是粗的還是細的?綠豆粉還是紅薯粉?竹扦子是毛衣針那樣的,還是穿糖葫蘆那種竹棍?

老醫生拉下臉來,說你們這幫女孩子怎麼這麼囉唆,不知道,不知道!醫生的嘴、護士的腿,這種事問老護士去!

老護士的態度倒是不錯,可惜只有他一個人碰到過類似的危險情況。他說,注射的時候,碰到病人像彈簧一般跳了起來,結果針頭斷在肉裡面,幸好針只扎進去了一半,根部還像刺一樣露在屁股外面。忙過來了幾個人,把病人像犯人一樣按住,趕快用止血鉗揪著針尾,好歹把針拔了出來。他撫著胸口說,那一回,嚇得我真魂出竅。

我們很感興趣地問,是紮在坐骨神經上了嗎?

老護士說,誰知道?也許是紮在病人的腦神經上了,要不他怎麼會大叫一聲蹦起來?

我們鍥而不捨地追問,有竹扦子扎粉條的感覺嗎?

老護士心有餘悸地說,忘啦!忘啦!哪兒有那麼複雜精細!不過,從那以後,我看見屁股就害怕,打針的時候,儘量往臀部的上方和外方打,那裡似乎離坐骨神經最遠。

我們趴在圖譜上對照,發現老護士說的是一條真理。坐骨神經長得再怎麼變異,也不會長到臀部的上外方去。那裡像馬路上的安全島,是一個保險地帶。

我們照方辦理,而且不斷髮揚光大。直到有一天,老醫生對我們說,我給病人開的醫囑是臀部肌肉注射,可你們把針戳到病人的腰眼上了。

我們引經據典地說,那兒沒有坐骨神經。

老醫生嚴厲起來,說,那兒有肋間神經!

我們也氣起來,說,這神經那神經,誰知道神經是個啥玩意兒?總有一天,大家非要發神經!

老醫生就愣在那兒,自己先發起神經來。

再比如說學習眼睛,老醫生在牆上掛了一張彩色圖,說是眼球的橫剖面。就是說,用一把又薄又快的刀片,沿著眼球的橫軸,向著顱骨方位切下,然後繪出圖來。圖倒是挺好看的,花花綠綠,最上面是一座彎彎的拱橋,好像蘇州園林建築。據說那就是虹膜。不過,拱橋下面可沒有小巧的木船和長長的流水,是一團電線似的黃斑,按照圖上的標誌,那是視網膜最靈敏的區域。

我隔著眼皮按了按很有彈性的眼珠,對照著這張神秘莫測的圖,實在想不通,滴溜溜圓的眼睛,怎麼變成了一座五彩的拱橋。

我同老醫生談了自己的感想,他吹鬍子瞪眼地說,你的幾何一定不好,沒有空間想象力。

我說,那你別讓我當衛生員好了,我正不想幹這個呢!爬電線杆子不需要空間想象力,本來就在空間裡。

老醫生被我嗆得沒話說,若有所思。

有一天,老醫生對我們說,你們願不願意上一堂人世間最真實的解剖課?

我們齊叫,當然願意。

老醫生說,那就要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不怕爬山,不怕血……

果平說,那是上課還是打仗?怎麼比拉練還艱難?

老醫生說,算你猜得對。我們就是要到高高的山上去解剖。說穿了,是一種簡易的天葬。

天葬是當地兄弟民族的風俗,人死了,請天葬師把屍體背上專門的天葬臺,用特製的工具,把肉身分解成無數小塊,飛翔的兀鷹就把分散的人體,噙向高渺的天空……

我們說,你會天葬嗎?

老醫生說,我不會。現在情況特殊,天葬師都找不到了,無法實施正規的天葬,我可以透過解剖,達到和天葬同樣的效果。我已經和病人的家屬商量好了,由我安葬他們逝去的親人,儘量達到天葬的效果,他們同意了。

我們戰戰兢兢地說,什麼時間?

老醫生一字千鈞,說,明天。你們除了可以看到坐骨神經和眼球的構造,還可以看到真正的惡性腫瘤。

那一天晚上,我們都睡得很不安寧,總像有一雙鋪天蓋地的灰色翅膀,毛茸茸地撫摸著我們的頭頂。

早上起來,小如穿上高筒氈靴,戴著口罩,佩著風鏡,從頭武裝到腳。河蓮笑她,你這是上解剖課,還是去疫區作戰?

小如說,這樣,我的膽子就會大一些。

死者是一個牧羊人,得的病是肝癌。病故後,家屬本著對解放軍的高度信任,把親人的遺體託付給金珠瑪米4,由醫生安排。家中活著的人,就趕著羊群向遠方走去。老醫生拿出一副擔架,對我們說,把屍體抬到上面去。

我們七手八腳行動起來。逝者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漢子,瘦骨嶙峋。我們把他從太平間請出來,安放在擔架上,再把擔架抬進解放牌大卡車車廂。

司機也是第一次執行這種奇特任務,說,開哪兒去?

老醫生說,很簡單,開到最高的山上去。

司機說,那可辦不到。咱們這裡最高的地方是喜馬拉雅山,爬上去的人都是登山英雄,汽車絕對上不了。

老醫生說,我的意思,是把車開到附近公路能夠到達的最高海拔。

司機說,明白了。反正我就一直往前開,開到汽車不能走的地方,我就停下來。

擔架蒙著白單子,很聖潔的樣子。解放車車廂裡的地方不算小,但中央擺了一副擔架,剩下的地方也就不很寬敞了。我們拼命想離擔架遠一些,擠到大廂四角。但甭管怎麼躲,與死人的距離也超不過兩尺。我昨天還給這漢子化驗過血,和他說著話,此刻他卻靜靜地躺在那裡,再不會呼吸。隨著車輪的每一次顛簸,他像一段木頭,在白單子底下自由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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