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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一眼,嫌她太瘦弱衣裳太空,眉頭一皺,實在說不出誇她的話來,又低下頭去處理眼前的東西。這東西其實很棘手,要做手工活,俗稱串珠子。細細的線穿進一顆顆珠子,而後再把兩頭分別繫緊。

花兒見他實在費勁,就說:“十五文。”

白棲嶺將串好的珠子線一扔,盤子裡噼裡啪啦地響,花兒笑道:“嘖嘖,大珠小珠落玉盤。”

“你讀書了?”

“銜蟬前幾日念給我聽的。”

“你若是想讀書,柳公可以教你。我把你託付給了柳公,你可與他學管家,也可學識字,若你有本事,還可學功夫。”

花兒抬頭看他,半晌才道:“學了識字寫字,也像銜蟬一樣幫二爺抄掉腦袋的東西嗎?也像銜蟬一樣,跟二爺去京城,搏一個盛世嗎?”

白棲嶺靜靜看她,他心知銜蟬不會說與她聽,機靈如她,定是探得了什麼。他不準備欺瞞她,若她問什麼他一定如實相告,但她什麼都沒問,只是對他笑笑:“二爺你知道嗎?打從去年隆冬起,我身上發生了一件又一件事,身邊的人快要走乾淨了。起初我怨你怪你,但後來我悟透了,你說得對,人各有志,各有歸途。我唯一的念想就是:無論在哪,活著就好。不然往後還要扎紙人去燒。”

“我許諾你,銜蟬和阿虺,我好好帶出去,好好帶回來。”

“您對一個奴才許什麼諾呀?”花兒歪著脖子看他,飽滿的耳垂上若有一副耳墜子應當也是好看的。

白棲嶺見她如此不識好歹,就不再理她。

她坐在小木凳上,低著頭串珠子,琉璃珠子將日光吞了,又吐到她臉頰上,將她的臉曬得紅撲撲的。白棲嶺大敞十開坐在她對面飲茶,猶記得去年冬天她那皴紅狼狽的臉。如今幾乎所有的凍瘡都消失了,露出了白嫩的麵皮。像他府門口的那棵枯樹,總算逢春了。出落出一點人樣,比從前好看些了。

花兒手快,一顆一顆珠子在她的指尖上很是聽話。白棲嶺看了一會兒,又叫丫頭去拿新的。所謂丫頭,看起來年過不惑,是個生人。花兒很是奇怪,抬頭多看了兩眼,而後說道:“白二爺真是個怪人。”

“怎麼怪?”

“別的老爺的丫頭各個水靈好看,二爺好像就怕那些豆蔻之年的女子,好像怕被吃了一樣。”

獬鷹在窗外道:“二爺怕被人爬床。那次爬床可把二爺嚇到了。”白棲嶺拿起一個茶杯朝窗外丟,獬鷹躲開了,哼將手快接住,埋怨獬鷹:“你倒是接一把,這可是上好的泥胚制的壺。”

“咱們二爺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那小丫頭爬床。”花兒腦子一轉,又有了壞主意。她琢磨著半夜讓老管家把她放進來,繞過獬鷹,嚇白棲嶺一嚇,看能不能在他驚恐之時把他的大家大業要過來。她也只是這樣一想,想到白棲嶺那嚇人的樣子,倒是恐怕一個甩手就將她從床上摔到地上,摔掉她半條命。

那“丫頭”抱來一個小匣子,裡頭滿滿的琉璃珠子。花兒問:“這是要做什麼呢?串這麼多?”

“二爺說琉璃好看,串完了掛窗上。”獬鷹又道。

花兒是萬萬不會信白棲嶺會有這等閒心的,但她為了賺些銀子串就串。待人都走了,她才與他說:“這幾日碼頭上不太清淨。”

“嗯。”

“你知道啦?”

“知道了。”

花兒皺著眉頭:“我看那些人很像之前刺殺你的人。但又覺得有點不一樣。這些人呢,說話不生硬。還有啊,那大營換了新守軍後,倒是安靜了許多。照夜哥哥昨日回來,對那個新將軍很是信服。”

花兒壓低聲音道:“那新將軍臨危授命,至今朝廷沒下告示文書,百姓都不知來的是誰。但奴才相信二爺一定知曉了。”

“誰啊?”白棲嶺故意問她。

“千里奔襲甕中捉鱉的谷大將軍!來的是谷家軍!”花兒眼睛亮了:“奴才最喜歡聽說書先生講谷家軍的故事,也欽佩谷大將軍的為人。聽說來的是他,奴才甚至想混進大營裡去瞧他。”

“然後呢?”白棲嶺問:“瞧完了呢?”

“就是瞧瞧啊。”花兒與他閒話家常:“您認識谷大將軍嗎?”

“不認識。”

“騙人。”

花兒停下手中的活計,認真看著白棲嶺:“照夜哥說谷家軍用了一種弩,能射百尺開外,還說他們每人身上都有一個鏢,那鏢,與您給我的一樣。”花兒頓了頓:“他們用的兵器就是當日從霍靈山上奪回的那一批。二爺,儘管您什麼都不說,但這批兵器的去處,奴才敬佩您。”

她真是聰明。平日裡嬉笑頑劣,可那些細枝末節總能被她想透,她想透,但很少點破,若非他們之間幾經生死,又曾推心置腹,恐怕今日這番話她會嚥進肚子裡,一輩子不說出來。

她頭低下頭串琉璃珠子,卻還兀自說著:“霍言山曾說:那宮中的太子是吃人的東西,路過的小太監都要被他按著褻玩,不敬天地不敬神明,更不敬百姓。從前奴才有過擔憂二爺是否是太子的人,如今奴才不怕了,二爺不是。奴才想,二爺為人狠毒,但二爺心中也有一盞燈的。二爺對什麼事都清楚,二爺也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的。”

“是以,主僕一場,好聽的話不能讓二爺說盡。花兒也要說幾句:花兒信您。不管往後在哪裡,聽到什麼,哪怕二爺因謀反上了斷頭臺,被人唾罵,花兒也覺得二爺不是十惡不赦之人。”

這話說的很是喪氣,還要關斷頭臺的事。白棲嶺要她閉嘴安心穿她的琉璃珠子,再多說一句就滾蛋。花兒一邊串珠子一邊嘿嘿笑。外頭獬鷹對哼將撇嘴,對裡頭主僕情深的二人不屑一顧。

後來白棲嶺問她:“韃靼還來飯館吃飯嗎?”

“吃的。”

“還有別的怪事嗎?”

“怪事很多,接連發生。”

“你要保重。”

“二爺也是。”

花兒將串好的琉璃珠子一根根掛起來,若要將上頭編起來,在夏日做個門簾,風一吹,珠子相撞叮叮噹噹響,滿屋都是琉璃光,那定是極美。

“那麼,今日就當作與二爺作別啦!”花兒粲然一笑,學有規矩的丫頭捏著裙襬對白棲嶺欠身。白棲嶺哼一聲,扭向窗外不看她。他向來厭惡兒女情長婆婆媽媽,大丈夫當頂天立地,走就走留就留,要這無用的送別做什麼!

背對著她道:“若看上誰,不用怕。讓柳公幫你寫封信給我,搶我也把你心上人搶來。若誰也看不上,也不必怕,好好跟著柳公,他日做北地富賈,要北地有你的名號。”

“那奴才謝過二爺。”

花兒扯著裙襬出白府,路都走不利索。此生第一回 穿這樣的衣裙,風一吹,裙襬舞動,便幻想自己是天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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