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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流浪漢靠在遠遠的路燈下,好似專門在計算著我抵達的時刻,我一進港口,他就突然從角落裡跳了出來,眼睛定定的追尋著我,兩手在空中亂揮,腳步一高一低,像一個笨拙的稻草人一般,跌跌撞撞的跳躲過一輛輛汽車,快速的往我的方向奔過來。
也許是怕我走了,他不但揮著手引我注意,並且還大聲的喊著:“夜安!喂!夜安!”
當時,我正在大迦納利島的港口,要轉進卡特林娜碼頭搭渡輪。
聽見有人在老遠的喊著,我不由得慢下車速,等著那人過來,心裡莫名其妙的有些不對勁。
那個陌生人很快的跑過了街,幾乎快撞到我車上才收住了腳,身體晃來晃去的。
“什麼事?”我搖下玻璃窗來問他。
“夜安!夜安!”還是隻說這句話,喘得很厲害,雙手一直攀在我車頂的行李架上。
我深深的看了這個陌生人一眼,確定自己絕對不認識他。
見我打量著他,這人馬上彎下了腰,要笑不笑的又說了一句:“夜安!”接著很緊張的舉起右手來碰著額頭,對我拖泥帶水的敬了個禮。
我再看他一眼,亦對他十分認真的點點頭,回答他:“夜安!”趁他還沒時間再說什麼,用力一踏油門,車子滑了出去。
後視鏡裡,那個人蹣跚的跟著車子跑了兩三步,兩手舉在半空中,左手好像還拎了一個癟癟的塑膠口袋。暮色裡,他,像一個紙剪出來的人影,平平的貼在背後一層層高樓輝煌的燈火裡,只是身上那件水紅色的襯衫,鮮明得融不進薄黯裡去。一會兒,也就看不見了。
卡特林娜碼頭滿滿的停泊著各色各樣的輪船,去對岸丹娜麗芙島的輪渡在岸的左邊,售票亭還沒有開始賣票,候船的長椅子上只坐了孤零零的一個老年人。
我下了車,低低的跟老人道了夜安,也在長椅上坐了下來。
“還沒來,已經七點多了。”老人用下巴指指關著的售票視窗,搭訕的向我說。
“也去對面?”我向他微笑,看著他腳前的小黑皮箱。“去兒子家,你呢?”他點了一支菸。
“搬家。”指指路旁滿載行李的車又向他笑笑。“過去要夜深羅!”
“是。”漫應著。
“去十字港?”
“是!”又點頭。
“到了還得開長途,認識路嗎?”又問。
“我先生在那邊工作,來回跑了四次了,路熟的。”
“那就好,夜裡一個人開車,總是小心點才好。”
我答應著老人,一面舒適的將視線拋向黑暗的大海。“好天氣,鏡子似的。”老人又說。
我再點點頭,斜斜的靠在椅背上打哈欠。
一天三班輪渡過海,四小時的旅程,我總是選夜航,這時乘客稀少,空曠的大船,燈光通明,好似一座無人的城市。走在寒冷的甲板上,總使我覺得,自己是從一場豪華的大宴會里出來,那時,曲終人散,意興闌珊,此情此景,最是令人反覆玩味。
黑夜大海上的甲板,就有這份神秘的魅力。
等船的人,還是隻有老人和我兩個。
遠遠的路燈下,又晃過來一個人影。
老人和我淡漠的望著那個越走越近新來的人,我心不在焉的又打了一個哈欠。
等到那件水紅色的衣服映入我眼裡時,那個人已經快走到我面前了。
我戒備的坐直了些,有些不安,飛快的掠了來人一眼,眼前站著的流浪漢,就是剛剛在港口上向我道夜安的人,不可能弄錯,這是他今夜第二次站在我的面前了,該不是巧合吧!
想真巧不巧合的問題,臉色就不自在了,僵僵的斜望著一艘艘靜靜泊著的船。
一聲近乎屈辱的“夜安”,又在我耳邊響起來,雖然是防備著的,還是稍稍嚇了一跳,不由得轉過了身去。
我用十分凝注的眼神朝這個流浪漢看著,那是一張微胖而極度疲倦的臉,沒有什麼特別的智慧,眼睛很圓很小,嘴更小得不襯,下巴短短的,兩頰被風吹裂了似的焦紅,棕色稀淡的短髮,毛滋滋的短鬍子,極細的襯衫下面,是一條鬆鬆的灰長褲。
極高的身材,不知是否因為他整個潦倒的外形,使人錯覺他是矮胖而散漫的,眼內看不出狡猾,茫茫然的像一個迷了路的小孩。
看了他一會,我輕輕的將視線移開,不再理會他。這一次,我沒有再回答他的“夜安”。
“也要過海嗎?”他說。
我不回答。
“我——也過去。”他又說。
我這才發覺這是個外地人,西班牙文說得極生硬,結結巴巴的。
因為這個人的加入,氣氛突然凍結了,一旁坐著的老人也很僵硬的換了個坐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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