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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故事

長街上有十幾戶人家,平時大家進出都不怎麼說話,一切如你所知,蕭索而空蕩的北方深秋。這基本上就是我對西樓鎮的記憶。我在這條街上閒逛時遇見了一個女學生。她是這個記憶的起點,於是我告訴你她的名字——盈秀。而她告訴你,她馬上就要畢業了。她有個故事要講給我們。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對詩詞產生興趣。寫完了功課,夜也深了,總要一邊搖頭,一邊背上那麼幾首,覺才睡得安妥。盈秀娘不識字,卻喜歡看女兒搖頭背詩詞。每每看得入神,幾乎忘記手上的針線。盈秀停止搖頭,嘴上的詩詞仍在繼續著,拿大眼睛猛地看娘笑。娘也跟她笑。兩人這麼笑一會兒,又覺得深夜的天氣沒那麼清冷了。她們住在西樓鎮邊的一個小村。西樓鎮位於馬州東邊的一片山嶺裡。盈秀沒見過幾次城裡來的爹,更不曉得什麼讓她們的生活和別人家不一樣。最早,爹每年回一次。盈秀叔在鄰鎮讀高中。鄰居們說,看樣子,弟弟和哥哥一個樣。盈秀娘在盈秀爹在城裡讀大學時,由奶奶做主娶進門。剛開始,盈秀爹對此並不知曉。後來,即使知道,也只年節才回家看一眼,其餘都在城裡。

有一年,盈秀爹託人帶回一包糖果。那天,盈秀娘在盈秀叔給盈秀包糖果時,忽然從門外哭著跑進門。盈秀叔讓出了座位,盈秀也坐到一邊,等盈秀娘坐好,抹了抹眼睛,盈秀叔問:我哥在城裡的事情……

那個話題太老了。新話題是說他們叔嫂有一腿。

盈秀坐在他們旁邊,看著盈秀叔手上煙氣慢慢地浮在空中,煙霧裡的他,像個塑像。盈秀娘咬牙切齒,把“不可能”三個字嚼碎,從嘴裡吐出來時,盈秀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她瞪著盈秀旁邊的盈秀叔。

那年,盈秀讀中學。盈秀娘給城裡爹打電話。電話裡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冷冷地說道,他出差去了,一個月回。盈秀孃的興奮之情減了一半。不曉得說什麼,便拿著電話,等裡面再說什麼。裡面也沒說什麼,沉默一會兒,電話便斷了。盈秀娘為此躲到打麥場裡哭過。周圍除了黑,還是黑。盈秀娘被人抬回家的這個黃昏,對於西樓鎮的人來講,明亮異常。很多人擁塞在盈秀家不大的院子裡,大槐樹成了傘,還有陽光從葉片間漏過來印在他們好奇的臉上。大家來看熱鬧,透過窗戶往屋裡看,都看得見盈秀娘躺在西角的小床上。盈秀在她身邊聽得清楚,娘閉著眼小口喘氣,叫的是爹的名字。

盈秀娘好起來的那天,盈秀蹲在院裡澆著一棵花。一隻螞蟻來來回回,從花瓣經過花莖往地面搬運蕊心。正看得入神,忽然身後有人喊:秀!回頭見娘好好地站在一片陽光裡,臉上鋪滿從葉間漏過去的光斑。槐樹上也一點聲音沒有。盈秀孃的病與邪風無關,是那天她從打麥場哭完,想到自己認識一個血頭。趕在開學的日子到來前,盈秀娘去找了他一次。為了讓盈秀叔帶著錢上路,盈秀娘前思後想,先將錢包在一個信封裡,穿上衣服。盈秀被吵醒時天還不亮。她瞥見娘鬼鬼祟祟地出去了,像院中的樹影,擺過圍牆,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中。天亮了,盈秀又被聲響吵醒。娘夾著那個信封又返了回來。盈秀叔正發愁,他愣在堂屋。盈秀跟盈秀叔問起過爹幾次。盈秀叔的情緒每每變壞。然後,盈秀娘站出來,說:你哥好著呢。盈秀叔又說:看不出。盈秀叔越說越不高興。他是你哥!盈秀娘對著盈秀強調,別聽你叔的。很多時候,盈秀叔笑笑的。盈秀很少看他把一對小眼睛瞪圓。在她童年的印象裡,盈秀叔像書生。爹和盈秀叔都去城裡讀過書。

過了一些時候,她跑出門,一下撞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裡。秀!盈秀看著他把自己抱了起來,從院中走到了堂屋。盈秀娘嚇了一跳。她說:回來了。爹點了點頭。他回家是為和盈秀娘離婚。盈秀叔則站在盈秀爹孃之間,說:學問學到哪去啦?盈秀娘剛開始站著,後來蹲著啜泣起來。話還是沒說。聽她說,是我配不上。盈秀叔後來說:我不愛聽你這麼說。

許多年過去,盈秀一閉眼,眼前還總是會浮現爹為了逼娘,把剪刀刺在孃的大腿上的一幕。血濺而出,黑白的夜晚有了顏色。爹從燃著火的孃的身體上躍過,在盈秀的喊聲中頭也不回地奔出了院子。後來,人們趕來救火,盈秀娘身上的火滅了,還被大家抬出屋,經過樹下。院外的黑暗裡什麼也看不見。那一晚,槐樹遮住星雲,盈秀整個夜晚都坐在樹下。

盈秀不知道叔口中與爹有關的“狐狸精”是誰,只記得孃的身體在一個月後恢復了,還獨自去了城裡一趟。那是一個冷清的清晨。盈秀娘回到村裡時已是傍晚。盈秀叔和盈秀正焦急地在屋裡等著,忽然聽見敲門聲,跑去開門。就看見盈秀娘站在那片黑暗中。

西樓鎮上家家建起新屋。盈秀娘也說,等咱們日子好了……這段時間,盈秀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從別人的新屋前經過,她總要停下來,多看幾眼。終於,等到她家的宅基地批下來,盈秀娘沒有立刻高興,反而犯了愁——她的情緒有點複雜。盈秀家裡的錢不夠。也是在這時,在城裡工作的盈秀叔便從城裡拉了兩車磚回到村子。

秋風吹來,大槐樹上稀疏的枝杈交織,一陣嘩嘩響。葉子從樹頂落下,落在盈秀家新房的屋頂。盈秀家的新屋建起來了。盈秀在鄰鎮找到了工作。第一天上班出門前,她把門上的鎖換了。新鎖和新大門泛著耀眼的光束在陽光下跳躍。盈秀好好看了一會大門便騎上腳踏車走了。傍晚下班,盈秀娘便在院裡擋住了她。她們站在樹下默默相對,盈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盈秀娘罵道:我幹什麼啦?盈秀娘拽上盈秀往門外走去。那把舊鎖又掛在了那裡。新鎖呢?盈秀問。盈秀娘生氣地看著門口的小河,水面反射著淡淡的光。我餵魚啦!不容盈秀說什麼,她又說:誰準你換的?盈秀愣住了。盈秀緩過來問什麼。不容盈秀說什麼,她又說:為什麼換鎖?新房子、舊鎖挺難看的。盈秀反問,不對嗎?不對!盈秀娘沒有說為什麼不對。盈秀看著娘走進院子時,月亮像一個鉤子,還有淡淡的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淌成了大火那天的氛圍。這也是盈秀孃的淚水被火燒乾了之後,第一次流下來。這鎖,他有鑰匙……盈秀娘哽咽著。

盈秀不明白那麼小的鎮子為什麼要有一條長長的街。有時,騎腳踏車從街上經過,她還會停下來,看一看。她在想,那一頭什麼時候會走過來一個人,把新門前的鏽鎖開啟,即使趁娘沒注意再鎖上也好。盈秀搖頭讀詩的模樣現在盈秀娘很少見到了。盈秀讀: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

盈秀娘會問盈秀“上西樓”怎麼說來著?後來,只要見盈秀下班回來,就像當年那樣,學著她搖起頭,背誦起來。你聽聽對不對,無言——獨上——西樓——寂寞梧桐鎖清秋。

一個老人突然一字不差地背誦這首詞很奇怪。盈秀娘背誦著這首詞的樣子又讓女兒很喜歡。她幾乎忘記這些年發生的事情——盈秀娘去找了退休的語文老師一趟。他很老了,盈秀很久沒有見過他了。畢業那年,這個老師退了休。盈秀娘打聽了好幾個人才找到他……盈秀越聽越覺得奇怪。後來,這個疑問沒有經過盈秀提問,倒是盈秀娘自己無意中說了起來。

盈秀走在深秋時節的這條長街上,你娘和盈秀叔去城裡了嗎?他們看她在街上這樣說。盈秀聽出他們的意思,多少年了,還說舊話題。他們是去了城裡,她也應該去,盈秀叔說得對。現在,她還沒去,只是站到了橋上,那封電報拿在她手上。

第二個故事

剩下的印象發生在初春的黃昏,它降臨在一條路上。這條路的另一頭是西樓鎮,從公路開始修建,每天清晨,或者像這樣的黃昏,從這路過,去上班,或者下工而歸的人,都會與施工隊的人員在冰冷的寒風中相遇。穿呢大衣的女人在前,手提著包。冷風刀片一樣劃過,不出所料地,在系得緊緊的扣子上抹了一下。她衣服穿得不少,她把大衣領口微露出了點紅色的毛衣邊兒。女人身邊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緊緊跟著,看樣子是想拽住她。但女人很明顯是有意識不想與後者並肩而行,這就使得男人不得不以每秒多少種的速度變換著步調。你知道這樣顯得多麼狼狽。他們身後,兩三步遠的地方,沿我手指的方向——看得見那個戴眼鏡的瘦少年正看著他倆。男人的嘴裡終於傳出話來,他說話時,年輕女人也並沒有停下腳步。

三個人逆光走來。他們討論對方到底是不是認準要闖入他們的這個家!現在,做個結束不也挺好的?雖有些不甘,但她還是這樣走著,把這問題想了一遍又一遍。頭頂幾縷炊煙從樹林上飄過。當越來越多的煙聚集起來,是否能像眼下的天空一般,呈現出一片欲雨的灰濛?又要下雨了。西經路的泥濘看來是沒完沒了。女人沒有說話,只甩了甩頭髮,又向前,快步走了去。男人沒有遲疑,和少年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了我們最初看到的隊形。男人在年輕女人身後,兩三步遠的地方。少年討厭和他一起。所以,要離開段距離。男人在走著,他沉默一會兒,忽然來了一個縱身,從少年眼前的泥濘的公路,跳進了路邊田地裡。他站在田裡喊:過來!

烏雲大量淤積,看上去天空越來越灰。這樣的天氣最好還是待在家裡,少年也是第一次在這種時候跑出來,看看天,連夕陽西下的跡象都被這些糟糕的烏雲掩蓋了起來。少年走著想,這是春天?他在男人身後。而年輕女人走在兩三米遠的地方。靠近一點多好,至少可以看清年輕女人的側臉,看見她可能紅著的眼圈,聽見她可能稍顯焦急的氣息。過西經路中間那條橫跨道路的小河時,年輕女人猛地停下,向橋下的流水看了看。少年幾乎和她同時停下來,男人由於走在前,半天才注意到他們已停下。他看見年輕女人正用手摸著自己的耳垂。看著她,他倆都像在想如何開這口。什麼耳墜?那一個很古老的葡萄形狀的耳墜。

當大家被沉默,像這鬼天氣一樣籠罩著,西經路上有一個行人騎著一輛二八腳踏車打著鈴聲匆匆駛過。行至他們面前時,那人整個被車輪揚起的一團水霧擋住,待水霧散去,他人也到了很遠的地方。少年看了看男人,男人看了看女人,女人則把視線引向遠處,看了看剛才的人。那人沒看他們一眼,說過去還不是就過去了,她想著,把視線收回到田間路上來。其實,那人看見了他們,只是在很遠的地方,可以說他們三個人出現在行人的恍然回首中。他看見一個年輕女人轉身向反方向走去。一個男人的後背扭動了幾下,他好像還對少年,翕動了幾下嘴巴。當行人第二次回頭,少年已追了上去。行人的視線不得不在撲空後,經過一道溝,躍到泥濘不堪的西經路上。要下雨了,還在路上不緊不慢地走著。當行人第三次回頭,他還沒有完全回過頭來,他的腳踏車已沿西經路刨得坑坑窪窪的一條水溝衝了下去。

少年偷偷跟在年輕女人的後面。她如同走上西經路時,一臉冷漠,嘴上沒有言語,腳下是悄無聲息的向前向前,還一邊走一邊低頭四顧。不同的是步子變得不急不徐,身上呢大衣的下襬,在初春的寒氣中,微微掀起。你注意到沒有,他們此刻的隊伍是對調過來的。這條未完成的公路旁是綠色的麥苗。

風中傳來了聲音。別怪你爸。少年又點頭。然後,在路上開始了尋找。少年想看看雨還有多遠,卻見到了他爸正在綠色的麥苗裡點菸。煙氣有風時,為什麼絲毫不亂地飛上天去?他恢復了本來的他,本來的他應該是每天不發一言的,在西經路東面的門前,就像現在這樣,用同樣的表情,從清晨到黃昏,抽他的煙。他不壞,女人說,可能有的時懦弱些,不是壞。少年站在旁邊聽著,慢慢地低下頭,鞋上厚厚的泥越來越沉。又問:聽著嗎?年輕女人微眯起眼,看了看少年,就像初次見面時,少年很少感到這種溫柔。少年還記得當初也是他抬起頭,風吹起了她的長髮。如今,麥苗上的風,在他面前,把她的長髮又一次掀起來而已。泥水淌在西經路上。微弱的光照在上面。鞋上的泥,越發重了。即使,強烈的陽光也不能烘乾它們,它們頑固得像個人,少年低頭研究著鞋上的泥。以男人的視力能看見年輕女人慢慢走向少年,挽起他胳膊這一系列舉動。她以前總這樣挽著他兒子。只有在這時,童年才是溫暖的。

他們回到出發地,雨還沒有下起來。西經路最東面是一個院子,院前一片賣樹苗用的樹林。你知道的,很快會隨著馬路的建成而消失。他低頭的模樣,並不影響他用餘光偷看一眼身邊的年輕女人,他叫她阿姨,在阿姨冷淡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溫情,腳步急促,眉角輕揚,鼻子因呼吸而微微鼓動著。年輕女人的確是笑著從門口走進去的。而少年靠在了門口。年輕女人指指耳朵。一邊耳墜還在閃爍著,另一邊沒有了。又說,你們都看見沒有?又答,你找!

我不想回來。我更不想看到那個連兔子都不如的女人。

少年從屋外進來時,奶奶見了他。於是,他被奶奶按在了椅子上。她怎麼又回來?這是少年在他們面前,說的第一句話。奶奶按著少年說:那是你親媽!說話看了眼炕上,坐著的那個曾和那男人生活了十幾年,卻為了錢跟別人跑了八年的女人,小聲念:怎麼有臉回來……那女人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不想聽到。仍在炕上找著。你看著點,路沒修好,不好走。奶奶小聲囑咐少年。少年點頭,要不是修路補貼下來,絕對看不見這個女人。她走時,少年才六歲。

女人出現在他的眼前,她伏在炕上十分仔細地尋找。故事是這樣的,她找到了。她喊了一聲,喊聲似乎是不由自主發出來的,甚至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從少年的角度,他看到了屋裡其他人,在喊聲中,一同看向那葡萄形狀的耳墜。真掉這裡了,年輕女人搶在手裡。看那東西——可能摔壞了,不像記憶中的那個好看。年輕女人把步伐調整地相當迅速。手上輕輕轉動著那壞了的耳墜。而包在搭肩上,在那空空地晃動。天色這一次是真的暗了。路旁的樹木,在風中作響,所剩無幾的光線透過樹林均勻地勾勒出了這條遠去的鄉間路瘦削的輪廓。一片田地不久後就將被一條公路穿過。少年只想到西經路邊上站著抽菸的男人,只想年輕女人嫁給他時怎樣對待他們,同時也考慮著自己對他的看法。女人拍了拍少年肩膀問:你說這路還能修好嗎?少年沒有說話。他只是向四處看了看。

開始,住得近的老鄉也會像他似的透過視窗,好奇地順施工的公路往遠看去。現在,大家都不再關心它,誰都知道路兩頭都將變出一座座新城,雨中的村落最好的歸宿,僅是一個個的老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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