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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那天我們過得很愉快,一切由她安排。我們騎馬去看了莊園的農場,還去了農舍和山莊,把安布魯斯的衣服送給那兒的居民。到每一家,他們都要請我們吃餡餅和品嚐布丁,以至當夜幕降臨,我們回到家中的時候,都飽得吃不下飯了,而我和她則在客廳的壁爐上烤栗子吃。

接著,彷彿回到了二十年前,她命令我緊閉雙眼,笑著上樓去了她的閨房。然後又下來往我的手裡塞了一棵小樹。她把小樹裝飾得稀奇古怪,極為漂亮,上面掛的禮物都用很豔的彩紙包著,每份禮物都非常滑稽,我明白她這樣做是想讓我忘記聖誕前夜那場丟失珍珠項鍊的鬧劇。可我忘不掉,而且我也不原諒那件事。聖誕節以後,我和教父之間關係冷淡。他聽信那些無稽之談,使我很反感,但更讓人煩的是,他死咬住遺囑的話不放,非要再做三個月的監護人。就算瑞秋花費的比我們預料的要多,那又怎麼樣?因為我們並不瞭解她的需要,不論是安布魯斯還是教父都不理解佛羅倫薩的生活方式,也許她過日子是很奢侈,但這能說是罪行嗎?對那兒的社交方式,我們無法定論。我的教父一生過得很節儉,再加上安布魯斯也從沒特意為自己開支什麼,因此教父想當然地認為這兒所有的東西屬於我之後都得繼續儲存下去。我幾乎無所需,而且我和安布魯斯生前一樣,不想為自己花錢。然而我教父這麼吝嗇,反而激起我一股強烈的反感,我決定我行我素,花自己的錢。

他指責瑞秋揮霍給她的生活費,那樣的話,他也可以指責我在家亂花錢。我決定新年過後,把家園再進一步開發一下,不過不只是花園這部分,還有修建中的巴通田上的臺階路,再就是路邊挖空造蓄水池花園,這是模仿瑞秋書上圖畫修建的。我還決定修復一下房子,很長時間以來,我們一直湊合著,每月叫莊園的石匠納特・敦來修房時,他在房頂上從一架梯子爬到另一架,修好那些被大風捲起的石板瓦,邊幹邊背靠煙囪吸著煙管。現在該是整理整個屋頂的時候了,換上新磚、彩瓦、新水道,再加固那些長年因風蝕雨淋而受損的牆壁。大約兩百年以前,議會會議一場洗劫,使我的祖先們無法避免房屋遭到毀壞,但從那以後,基本上沒怎麼修復過。現在我可以彌補以往的疏忽,如果教父覺得因此鋪張而不高興,就讓他見鬼去吧。

於是我隨自己的意思行動起來。一月份還沒過,就請了大約十五到二十人,有的修復房頂,有的修樓,也整修了屋內。他們按照我的旨意,裝修了天花板和牆壁。一想到我把裝修花費的賬單交給教父時,他臉上可能出現的表情,我就有種莫大的快意。

裝修房子為我提供了不接待來訪者的藉口,於是就暫時停掉了星期日聚餐,我免去了帕斯科一家和肯達爾父女的常規來訪,也就看不到教父的影子了,這正是我的意圖之一。同時我也根據斯考比喜歡扎堆的特點,他在僕人中四處張揚說艾什利夫人因為客廳有工人在幹活,目前無法接待來訪客人。於是那個冬天和初春,我們過著隱士般的生活,這正合我意。波比姑媽的閨房——瑞秋堅持用這個名字——現在成了我們的聚居地,每天的事忙完後,瑞秋會在這兒坐著做一些針線活,或者看看書,而我則注視著她。自從聖誕前夕的珍珠事件後,她的言行舉止更優雅得體,那事儘管讓人難以置信地感受到了溫情,但有時還是難以接受。

我想她並不知道我內心有著怎樣的波動。當她從我的椅子旁經過時,她那雙手一會兒搭在我肩膀上,一會兒撫摸著我的頭,一邊談論著花園或其他一些事務,這使我心跳加速,無法平靜下來。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都是一種快樂,有時我甚至會想她是否故意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前,手搭著窗簾,望著外面的草坪,因為她知道我在注視她。她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叫我的名字,菲利普,對於其他人,我的名字是個簡短的詞,唸的時候常把重音放在最後一個字母上。而她叫我的名字時,故意拖長中間音節的發音,這種發音方式在我聽來,多了一層我喜歡的音調。小的時候,我一直希望被稱作安布魯斯,而且直到現在我還有這種願望。現在令我高興的是,我的名字的發音,比安布魯斯還意義深遠。工人把鉛管立在牆上,用作從屋頂到地面的導水管,當他們安裝好開關時,我抬頭看見低端匾牌上刻著我名字的字母縮寫“P・A”,下面是日期,再下面是我母親的獅子飾章,我心裡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自豪感,似乎屬於我的某種東西將一直延續到未來。瑞秋站在我的身旁,挽著我的胳膊對我說:“到現在才覺得你很自豪,菲利普,我因此更愛你了。”

是的,我非常自豪⋯⋯然而也伴隨著空虛感。

屋裡和地裡的裝修工作繼續進行著,初春的到來夾雜著痛苦和歡樂。烏鴉和蒼頭燕雀開始在窗下歌唱,把我和瑞秋從睡夢中喚醒,中午我們見面時都提到了這事,她的房間在房子東側,加之窗戶寬大,陽光最先照到她枕頭上,我那邊遲一些,穿衣服時才有陽光。向窗外望去,越過草坪可以看到大海,可以看見馬群及遠處小山上人們在犁地,海鷗在上空盤旋,附近一帶的牧場上有群群母羊和小羊,舒適地相互依偎著。弧形的小道上,一群麥雞撲騰著翅膀跑來。一會兒它們成雙而飛,雄雞翱翔天空,興奮地翻著筋斗。遠處海岸上麻鷸發出尖銳的啼叫聲,那些捕撈牡蠣的人們身著黑白相間的衣服,像牧師一樣,為了一份早餐,一本正經地弄著海草。在太陽光的照襯下,空氣略帶一股鹹味。

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早晨,斯考比來找我,並告訴我說,東莊的山姆・貝特現在生病了躺在床上,非常希望我能去看他,因為他有件重要的東西要給我。他還暗示說東西太重要了,所以不能交給他的兒子或女兒。我並不太在意。這些鄉下人,他們常在一些小事上大做文章,故作神秘,自覺很有意思。不過到了下午我還是沿著大道來到路口,這是四條路的交叉口,我拐向農莊去找山姆聊一聊。他坐在床上,面前的毛毯上,放了一件安布魯斯的衣服,是聖誕節那天我們送給他的。我發現衣服顏色是淡色的,我沒見過,我想一定是安布魯斯天氣炎熱時在歐洲大陸買的。

“哎呀,山姆,”我說,“看見你臥病在床上真難過,你怎麼了?”

“老毛病,咳嗽,菲利普先生,每年春天都犯,”他答道,“在我之前,我父親就患這種病,再過一個春天我也會像父親一樣進墳墓了。”

“別胡說了,山姆,”我說,“都是些騙人的老話,兒子怎麼會因為父親害有此病而因此短命呢?”

山姆・貝特搖了搖頭。“不,這其中是有道理的,先生,”他說,“而且你也是知道的,安布魯斯先生和他父親也就是你伯父不就是這樣嗎?同樣患了大腦疾病!沒有什麼辦法能違背自然規律,我在牛身上也發現過類似的事。”

我什麼也沒說,同時也感到納悶,山姆怎麼知道安布魯斯得什麼病死的,我對誰都沒說過呀,真不可思議,謠言已傳遍了整個鄉村。

“你該讓你女兒向艾什利夫人要些藥劑來治咳嗽。”我對他說,“她對此頗有研究,用桉樹油就是她的一種治療方法。”

“我會的,菲利普先生,我會的,”他說,“但首先我覺得該請你親自來一下,因為有封信的事。”

他壓低說話聲,表情一本正經。

“什麼信,山姆?”我問道。

“菲利普先生,”他答道,“聖誕節那天,你和安布魯斯夫人善意地給了我們一些這位已故主人的衣服之類的東西,我們都很驕傲,我們每人都分到的是同樣的東西。現在你看,床上這件衣服是給我的。”他停一下,撫摸著衣服,敬畏的神情正如當天接受衣服時一樣,“當天晚上我把這件衣服拿了出來,先生。”他繼續說道,“我對女兒說,如果我們有玻璃櫃,就把它放在玻璃櫃內,但她叫我少胡說,說衣服就是穿的。可我絕不會穿的,菲利普先生,那樣我就太放肆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先生。我把它放在那邊的衣櫃裡,時不時地拿出來看一看。後來,我不停地咳嗽,就躺在床上了,我也不知為什麼,竟突然想穿這件衣服,就是像現在這樣躺在床上的時候,衣服不太重,後背很輕巧,菲利普先生,我昨天第一次穿上了它,於是我發現了這封信。”

他停了下來,在枕頭下摸了一陣,拿出一個小包。“菲利普先生,就是這個。”他說,“信肯定是滑進衣服的內層,夾在了裡面。拆疊打包的時候肯定是沒發現,只有像我這樣穿上它又懷著驚歎的心情撫摸時才能發現,我摸到紙張樣的東西,所以大膽地用把刀開啟了夾層。在這兒,先生,明明白白一封信,封著呢,是安布魯斯先生給你的信,我認得他舊時的筆跡。看到信,我吃了一驚,就好像,你明白嗎?就好像我從死者那兒收到信一樣。”

他把信給了我,是的,他說得對,是安布魯斯寫的,寫給我的信。看了那熟悉的筆跡,我的心猛地一揪。

“山姆,你這麼做很明智,”我說,“叫我親自來是對的,謝謝你。”

“不用謝,菲利普先生,不要謝。”他說,“我只是在想,怎麼這封信幾個月了一直在那裡,它本應早就給你的。可憐的主人雖然過世了,但希望有人看到信,而且可能想讓你看。因此我想最好親自告訴你,比讓我女兒送到你屋裡要好。”

我再次謝過他,把信放進貼身口袋,又跟他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就離開了。出於某種直覺,我不知道是什麼,我告訴山姆不要對任何人講這件事,甚至對他的女兒也不要說。原因和他對我說過的一樣,是對死者的尊敬。他答應了,我便離開了農舍。

離開後我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穿過樹林來到一條小路上,這條路穿過莊園高地,緊挨特里南特的田地和那條林蔭大道。安布魯斯最喜歡這條道,除了南邊的燈塔外,這幾乎是我們田園的最高處,整個樹林以及通向遼闊大海的山谷,都一覽無遺。小路兩旁的樹是安布魯斯和他父親種植的,給小路帶來了一些陰涼,不過長得還不太高,還擋不住視線。到了五月,滿山遍野都是風鈴草。小路盡頭,樹林的頂端,在往峽谷中守林人的農舍去的坡上,安布魯斯立了一塊花崗石。“這塊花崗石,”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我說,“可以作為我死後的墓碑,你就想我在這兒,而不是和其他艾什利一起在家族墓穴裡。”

當他把花崗石立在那兒時,他沒有想到,他根本不會躺在家族墓穴裡,而是躺在了佛羅倫薩的新教徒墓地。在這塊石碑上,他記上了他曾旅行過的地方,並在下面附了一首打油詩,我們一起看時,都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儘管都是無稽之談,但都是出自他內心的感慨。他離家的最後那個冬天,我經常爬上這條小路,穿過森林,站在這塊花崗石旁,俯視著眼前他所鍾愛的這一切。

我今天又來到這塊花崗石旁。我雙手扶著石碑,站立了片刻,無法作出決定。下面,守林人家的炊煙裊裊升起,他家那條狗,他不在的時候總用一條鏈子拴著,時不時毫無來由地叫幾聲,或許是因為叫聲能與它為伴。白日的光芒即將消失,此時比白天冷了一些,烏雲也慢慢佈滿天空。我看見遠處的牛群從蘭克裡山下來,在林邊的沼澤中飲水,在沼澤地那邊的海灣裡,大海失去了太陽的照射,變成藍灰色。

一陣輕風吹向海岸,吹得下面的樹葉沙沙作響。

我坐在花崗石旁,從口袋裡拿出安布魯斯的信,把它倒扣在膝蓋上。信上的紅戳印很醒目,上面是他戒指的圖樣,紅嘴山鴉的頭,信包並不厚,裡面除了一封信什麼也沒有。我並不想開啟這封信,我不知道是什麼憂慮阻止著我,不知是一種什麼樣的怯懦本能,我把頭埋在手中,像沙中鴕鳥一樣把頭藏起來。安布魯斯死了,一切往事都已隨他而去了。我過自己的生活,按自己的意思行事,也許這封信中會進一步提到我打算忘記的那件事。如果安布魯斯指責瑞秋的奢侈,他也可以用同樣的言辭來說我,也許理由還更充分,這幾個月光花在房屋上的錢就要比他在幾年內花的還多,可我並不覺得這是一種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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