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人婚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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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填烏鵲，停梭傳天上雙星①；門列鴛鴦，挾瑟豔人間三婦②。熒熒碧月③，玉鏡臨臺；擾擾綠雲④，珠簾動幌。譜秦簫於嶺上⑤，豈有他歟；解鄭佩於江皋⑥，方斯盛矣。東家某子⑦，芙蓉秋藻，楊柳春姿。臨琪樹於崔生⑧，照玉山於裴叔⑨。紀瑜逸藻⑩，青鏤投懷；江令高情⑪，綵毫入夢⑫。才擅枯珠之岸，緣成種玉之田。青鎖窺窗，香染尚書之宅；紅綃系幔，絲牽宰相之樓。覓杵臼於玄霜⑬，得靈犀於綵翼⑭。於是雀屏夜啟⑮，鴛帳晨開⑯。旭日初昇，方當奠贄⑰；曉霞未爛，早賦催妝。爭縈潘岳之車⑱，輕颺弱袂；顧盻王蒙之鏡⑲，重整新冠。百子催鋪⑳，七香待駕㉑。路焚石葉㉒，攜來紅淚之壺㉓；臺照環榴㉔，看掛火齊之釧㉕。流蘇四角㉖，垂錦帶於中心；羅繡雙纏㉗，系朱絲於上腕。正安抹額㉘，反插搔頭。繁休伯之定情㉙，相於永結；賈公閭之聯句㉚，嘆息應知。莞蒻橫陳㉛，麗三星於洞戶㉜；葳蕤淺閉㉝，對滿月於高樓。況復七日初還，五雲方現㉞。紋添弱線㉟，可知緣結今生；漏永銀壺，幸值籌長此夜。鳳皇應律㊱，自識陽回；鶡旦銷聲㊲，無憂天曙。僕燕賀未能㊳，鳳占有慶㊴。美人公子，寧代董生卻扇之詞㊵；名士傾城，庶同曹植感婚之賦㊶。聊疏短引，用佐美談云爾。

【箋註】

①雙星：指牽牛、織女二星。神話中是一對恩愛的夫妻。傳說每年七月七日喜鵲架橋，讓他們渡過銀河相會。唐杜甫《奉酬薛十二丈判官見贈》：“相如才調逸，銀漢會雙星。”

②三婦：三婦豔。樂府相和歌辭篇名。古詩《相逢行》《長安有狹斜行》的後段，都有大婦、中婦、小婦等辭。《三婦豔》即專取此古詩的後六句為式。

③熒熒：光閃爍的樣子。

④擾擾：紛亂貌。綠雲：喻女子烏黑光亮的秀髮。

⑤秦簫：傳說蕭史善吹簫作鳳鳴，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後兩人俱仙去。見漢劉向《列仙傳》。

⑥江皋：漢皋。山名。在湖北襄陽西北。相傳周鄭交甫於漢皋臺下遇二女，二女解佩相贈。《文選·張衡〈南都賦〉》：“耕父揚光於清泠之淵，遊女弄珠於漢皋之曲。”李善注引《韓詩外傳》：“鄭交甫將南適楚，遵波漢皋臺下，乃遇二女，佩兩珠，大如荊雞之卵。”

⑦東家：用“東家子”之典，指美貌的女子。戰國楚宋玉《登徒子好色賦》序：“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國；楚國之麗者，莫若臣裡；臣裡之美者，莫若臣東家之子……然此女登牆窺臣三年，至今未許也。”

⑧琪樹：仙境中的玉樹。《文選·孫綽〈遊天台山賦〉》：“建木滅景於千尋，琪樹璀璨而垂珠。”呂延濟注：“琪樹，玉樹。”比喻亭亭玉立的美人。崔生：唐人，年輕貌美，性格內向，人又清雅，符合女性夢中情人的標準。

⑨玉山：喻俊美的儀容。《晉書·裴楷傳》：“楷風神高邁，容儀俊爽，博涉群書，特精理義，時人謂之‘玉人’，又稱‘見裴叔則如近玉山，映照人也。’”

⑩紀瑜：南朝梁文士紀少瑜。《南史本傳》載，嘗夢陸盡以一束青鏤管筆授之，雲：“我以此筆猶可用，卿自擇其善者。”逸藻：華麗的辭藻。

⑪江令：南朝梁文學家江淹，早年即以文章著名，晚年所作詩文不如前期，人謂“江郎才盡”。《南史·江淹傳》：“嘗宿於冶亭，夢一丈夫自稱郭璞，謂淹曰：‘吾有筆在卿處多年，可以見還。’淹乃探懷中得五色筆一以授之。爾後為詩絕無美句，時人謂之才盡。”

⑫毫：畫筆，彩筆。辭藻富麗的文筆。

⑬杵（chǔ）臼（jiù）：杵與臼。舂搗糧食或藥物等的工具。玄霜：神話中的一種仙藥。《初學記》卷二引《漢武帝內傳》：“仙家上藥有玄霜、絳雪。”

⑭靈犀：舊說犀角中有白紋如線直通兩頭，感應靈敏，因用以比喻兩心相通。彩翼：有彩色羽毛的鳳凰的翅膀。此句化用唐李商隱《無題二首》（其一）：“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身上雖無綵鳳那樣的翅膀得以飛越阻隔，但彼此的心卻如靈異的犀角能一脈相通。

⑮雀屏：《舊唐書·后妃傳上·高祖太穆皇后竇氏》：“（竇毅）謂長公主曰：‘此女才貌如此，不可妄以許人，當為求賢夫。’乃於門屏畫二孔雀，諸公子有求婚者，輒與兩箭射之，潛約中目者許之。前後數十輩莫能中。高祖後至，兩發各中一目。毅大悅。遂歸於我帝。”後為擇婿許婚的典故。

⑯鴛帳：繡有鴛紋的帳幃。夫妻或情人的寢具。

⑰奠贄：進獻禮物。

⑱潘岳：潘安，字安仁，故省稱“潘安”。潘安貌美，故詩文中常用作美男子的代稱。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容止》：“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時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者，莫不連手共縈之。”劉孝標註引《語林》：“安仁至美，每行，老嫗以果擲之滿車。”

⑲顧盻：眷慕相視。王蒙：東晉名士，風雅瀟灑，注重儀表，每次照鏡時都對鏡中的自己說，父親你怎麼能生出這樣的兒子呢。

⑳百子：百子帳。古代婚禮所用之帳。唐陸暢《雲安公主下降奉詔作催妝》：“催鋪百子帳，待障七香車。”

㉑七香：用多種香木製作的車，最早現於商周時期。泛指華美的車或轎。

㉒石葉：香料名。晉王嘉《拾遺記·魏》：“道側燒石葉之香，此石重疊，狀如雲母，其光氣辟惡厲之疾。”

㉓紅淚：用薛靈芸之典。晉王嘉《拾遺記·魏》：“文帝所愛美人，姓薛名靈芸，常山人也……靈芸聞別父母，歔欷累日，淚下霑衣。至升車就路之時，以玉唾壺承淚，壺則紅色。既發常山，及至京師，壺中淚凝如血。”

㉔環榴：臺名。三國吳孫權所建。晉王嘉《拾遺記·吳》：“每以夫人遊昭宣之臺，志意幸愜，既盡酣醉，唾於玉壺中，使侍婢瀉於臺下，得火齊指環，即掛石榴枝上，因其處起臺，名曰環榴臺。時有諫者雲：‘今吳蜀爭雄，還劉之名，將為妖矣！’權乃翻其名曰榴環臺。”

㉕火齊：火齊珠。《文選·張衡〈西京賦〉》：“翡翠火齊，絡以美玉。”李善注：“火齊，玫瑰珠也。”

㉖流蘇：用彩色羽毛或絲線等製成的穗狀垂飾物。常飾於車馬、帷帳等物上。《文選·張衡〈東京賦〉》：“駙承華之蒲捎，飛流蘇之騷殺。”李善注：“流蘇，五采毛雜之以為馬飾而垂之。”

㉗羅繡：有文繡的絲羅。

㉘抹額：束在額上的頭巾。

㉙繁休伯：東漢人繁欽，字休伯，作《定情詩》。

㉚賈公閭：西晉開國元勳賈充，字公閭。深得司馬氏信任，參與司馬氏代魏的密謀。賈充與前妻李婉曾有《夫妻聯句》傳世，其中有“室中是阿誰，嘆息聲正悲。（賈）嘆息亦何為，但恐大義虧”。（李）李婉賢慧，有文才，因父親李豐被誅，她遭連坐流徙。後以赦得歸，賈母命賈充迎接她，但因賈充新娶的郭氏性妒而不果。《夫妻聯句》當作於李婉流徙，夫妻分別之時。

㉛莞蒻（ruò）：莞和蒻是兩種編席的蒲草，這裡借指用蒲草編的草蓆。

㉜三星：《詩·唐風·綢繆》：“三星在天。”毛傳：“三星，參也。”鄭玄箋：“三星，謂心星也。”均專指一宿而言。天空中明亮而接近的三星，有參宿三星，心宿三星，河鼓三星。

㉝葳（wēi）蕤（ruí）：借指鎖。據《太平廣記》卷三百一十六引《錄異傳·劉照》載，建安中河間太守劉照婦亡，後太守夢見一婦人，往就之，又遺一雙鎖，太守不能名，婦曰：“此萎蕤鎖也。以金縷相連，屈伸在人，實珍物。吾方當去，故以相別，慎無告人！”

㉞五雲：五色瑞雲。多作吉祥的徵兆。

㉟紋添弱線：唐杜甫《小至》：“刺繡五紋添弱線，吹葭六管動浮灰。”用刺繡女添線顯示白晝延長。

㊱鳳皇應律：《琴史·擬象》：“象鳳皇來儀，鳴聲應律也。”鳳皇，鳳凰。古代傳說中的百鳥之王。雄的叫鳳，雌的叫凰，通稱為鳳或鳳凰。羽毛五色，聲如簫樂。常用來象徵瑞應。

㊲鶡旦：鳥名，即寒號蟲。

㊳燕賀：祝賀。

㊴鳳占：鳳卜。《左傳·莊公二十二年》：“初，懿氏卜妻敬仲。其妻佔之，曰：‘吉。是謂“鳳皇于飛，和鳴鏘鏘”。’”後世因稱占卜佳偶為“鳳卜”。

㊵董生：唐李商隱《代董秀才卻扇》：“莫將畫扇出帷來，遮掩春山滯上才。若道團圓似明月，此中須放桂花開。”卻扇：古代行婚禮時新婦用扇遮臉，交拜後去之。後用以指完婚。

㊶感婚之賦：三國魏曹植作有《感婚賦》。納蘭在青年時期有所戀慕但志不遂，於是抒寫苦悶心緒而發為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