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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哲已經退入院中,遠處鐘鳴磬響,一大批耶律家護衛衝進院子裡,耶律哲大聲道:“快通知爺爺,擄掠臨州諸門子弟的要犯在此,請示下如何處置!”一邊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服下。

景橫波盯著他手中的毒蠟燭,雙手連揮,院子裡的石凳水缸飛起砸下,耶律哲一邊躲閃,一邊從護衛手中拿過一隻黑色的鐵罩子,頂著那些亂石的當頭猛砸,將那蠟燭放進鐵罩子裡,罩子上只留下一隻出煙氣的小孔,他四面望望,蹲下身,景橫波忽然看不見他了,只感覺他似乎在牆角有動作。

過了一會耶律哲站起身,頭破血流地向後退去,手中毒蠟燭已經沒有了,卻多了幾塊磚,他冷笑著對景橫波揮了揮手中的磚,滿臉陰毒得意之色。

景橫波心中一沉。看樣子這屋子還真是機關密佈,牆根下的磚可以活動,這傢伙一定是將蠟燭放在鐵罩子裡,再拉開牆磚,將鐵罩子卡進去,這樣她就算能遙控控物,也不能砸進牆中,而且也不能確定到底是哪塊牆根。

牆磚沒有完全拆掉,煙氣會從牆磚縫隙裡透進來,在這暗沉沉的屋子裡,根本無法辨別蠟燭到底藏在哪片牆磚後。

景橫波心中有微微疑問,耶律世家真的每間屋子都這麼齊備的機關嗎?那得耗費多少?這院子據耶律哲說,是專門招待頂級貴客的客房,平日從無人來,建成至今也不過用過三次,其中兩次都是禹國大相兼攝政王禹光庭所住,最後一次就是許平然。景橫波想起這位傳說中十分鐵腕的禹國掌事王爺,再想起禹國大王好像是在出巡路上生了重病,至今纏綿病榻,國事因此盡落於禹光庭之手,再想到耶律世家在禹國的地位,和禹光庭兩次住在這院子裡,不知怎的,忽然覺得這些事之間,似乎都有些關聯。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她此時沒有心思多想,屋子的窗戶和門都已經落下鐵板,成了一個封閉空間,空氣已經變得混沌不清,看來耶律哲沒有撒謊,毒蠟燭還在某處點燃。

她可以離開,但她此時不能離開,這椅子下的地面,她必須得挖挖看。

雖然心底不信耶律祁會死於此地,可萬一留下什麼線索呢?

她抬起手,指尖有些顫抖,她籲口氣,心裡明白,自己雖然說不相信不相信,可是還在害怕。

害怕耶律祁真的就埋在這地下。

許平然逃亡之中,被裴樞追擊,千里輾轉,帶著耶律祁,如果耶律祁能為她所用,也許她還會愛才不會動他,但從耶律哲的描述來看,明顯她和耶律祁相處不歡,在這種情況下,以雪山宗主夫人驕矜高傲的性子,怎麼會一直容忍耶律祁?

但此時不能再想。

她轉目四顧,看見博古架上有花瓶,插著的花朵已經蔫了,取來砸碎,撕下一截衣襟沾溼,蒙在口鼻上,取了一塊趁手的瓷片,開挖。

椅子扶手上的字看不清,手摸上去感覺不是字,就是亂七八糟的刻痕,再說她不認為這一定就是耶律祁留下的資訊,耶律祁如果留信給她,應該會選更巧妙的方式。

將扶手和椅腿拆下來扔在一邊,撬開地面青磚,三層磚之後,才是泥土。

景橫波原以為下面會是地道,或者鐵板,居然還是地面,但確實有挖掘的痕跡。

外頭耶律哲冷冷瞧著,陰沉沉地笑道:“陛下,怎麼不出來呢?說不定我剛才是騙你的呢?說不定這椅子下有機關,你雖然能發現,耶律祁卻沒有發現呢對不對?”

一個護衛蹲在牆角鼓風,毒煙慢慢向室內散去,耶律哲笑得越發滿意,他知道自己越這麼說,景橫波越不可能丟下這椅下機關先出來。

景橫波根本不聽他說話,不過是要擾亂她心神罷了。她跪在椅子邊,匆匆扒開那些磚,飛快地挖泥土,身後氣息更加混沌,雖然她屏住呼吸,但堅持不了多久。

好在瓷片挖不了幾下,就看見一枚戒指,這戒指看起來十分眼熟,古銅戒圈,鑲嵌貓眼石,景橫波想了一會,才想起很像當初耶律祁送給她防身,後來被宮胤拗成領花的那隻戒指。那戒指成了領花之後,她便和衣服放在一起,後來沒有再用過,如今瞧著,原來這戒指是一對。

她握著戒指,心砰砰跳起來,耶律祁果然給她留下了記號,他猜到她會來找他,猜到他可能會被帶著經過禹國,留下這個戒指是要告訴她他安好?不,應該還有別的意思。

景橫波記得這戒指裡是有三層機關的,其中有毒針暗刺,她開啟機關,發現毒針已經沒有了,她摩挲著戒指,果然又感覺到戒指背面有痕跡。

她立刻明白了椅子上痕跡的意義——椅子扶手和椅腳上的刻痕沒有任何資訊,只是提示她翻開椅子在下頭找,並暗示了埋藏在椅子下的戒指背面的刻痕,才是真正他留給她的記號。

用針在戒指背面留下的字,非常的小,近乎微雕,她將戒指揣進懷中,搖搖頭,搖掉腦中漸漸氤氳出的模糊感,繼續向下挖,下面的泥土卻變硬了,似乎曾經被人用腳狠狠踏實過,她心中又一陣砰砰亂跳。

“咔嚓。”一聲瓷片斷了,她乾脆用手扒,她一向留著點晶瑩的指甲,很快扒得翻卷模糊,滿手泥跡和血跡,她也不理會,身後的霧氣越來越濃,她動作卻越來越快,泥土沙沙地翻到身後,她幾乎埋進了土坑裡。

這是在和死神賽跑,毒煙如惡鬼慢慢逼近,而她在尋找一份生的希望。

……

耶律哲站在院子外,數著時辰,唇角笑容越來越大——已經過了能夠閉氣阻擋毒煙的時間,女王或多或少,都會中毒,已經逃不出耶律世家了。

擒下女王,不管怎樣,可以化被動為主動。他也算能對被俘的事有交代了。

身後響起腳步聲,他回身,正看見耶律德陪著一個客人走來,仔細一看那客人,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攝政王怎麼會忽然出現在此地?

耶律德身邊立著臉色陰沉的高大男子,男子容貌平常,但保養良好,膚色晶瑩,看不出真實年紀,衣著式樣顏色也平常,但只有豪貴出身才能看出那種極致的講究,一雙眉極濃極黑,眉梢似帶三分煞氣,看人時,眼光從黑眉之下一掠,便似青色刀鋒霍然一閃。

四周所有人都顯得安靜了許多——禹國這位攝政王,本就是禹國大王的愛弟,之前不顯山不露水,但兩年前他陪禹國大王巡視南境,在臨州附近遭遇刺客,大王身受重傷,當時還是親王的攝政王為救大王險些喪命,之後王駕回鑾,禹國大王重傷癱瘓不能理事,禹光庭頗得信重,漸漸掌握大權,成了攝政王,之後借追查刺殺事件,大肆排除異己,鞏固勢力,風格鐵腕,行事果斷,如今儼然便是禹國新王了。

耶律家在那次護駕和追查刺客事件中,被認定有功,一直和這位攝政王走得很近。

只是攝政王最近在三百里外的豐州巡視,怎麼會忽然跑到臨州來?雖然那位集市上調戲女子結果被打的禹公子是他的第三子,可就耶律哲對這位攝政王的瞭解,似乎此事也不夠分量讓他忽然駕臨。

他心中緊張起來——難道昨晚剛剛發生的臨州貴族子弟齊齊被擄事件,已經被攝政王知道了?但也沒可能這麼快啊。

此時這禹國第一人並沒有看他,直直盯著那邊院子,耶律哲只覺得他眼色很有些古怪,似厭惡,似憤怒,又似帶三分殺氣,然而那眼神一閃而逝,再看時依舊是那張平靜的臉。

他惴惴不安地上前見禮,沒敢說那些俘虜的事,先悄悄說了裡頭關著的是女王,本以為能得爺爺一句讚賞,不想耶律德臉色並沒有轉好,禹光庭臉上雖然看不出任何情緒,但掃過來的目光,讓耶律哲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他有些不安地回頭望望那院子,直覺自己犯了要命的錯誤,但又不明白哪裡犯了錯誤,難道這院子有什麼不對?可整個耶律世家,只有這個院子機關最為完備,不動用這裡,怎麼留得下女王?

禹光庭的目光,冷然從耶律哲身上再次掃過——看死人一般的目光。

當他再次注視那間屋子時,臉上掠過一絲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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