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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戶們的臉龐接二連三地浮現在梨花的腦海裡。平林孝三、山之內夫婦,還有那些等待著梨花到訪、用茶和日式點心招待她的人們,梨花已經不可能全額償還從他們那裡非法侵吞的錢款。連總額是多少,梨花都害怕得無法計算。

旅行的目的地定在了泰國的普吉島。梨花向正文解釋,銀行給了她一個特別獎勵的假期,並告訴正文從普吉島度完假的回程中想去看望在新加坡的朋友。因為正文只能請到四天假,所以梨花說同他分別後想自己去看個朋友。哪個朋友?正文最初聽說時臉色異樣,但梨花告訴他是念短大時的一個朋友,結婚後跟著在貿易公司工作的丈夫移居澳大利亞,又給他看了短大時的影集和賀年卡後,正文這才似乎放心了似的說道:“嗯,這也挺好的,你去好好放鬆一下吧。”短大時的同學住在澳大利亞是事實,不過現在兩個人之間的聯絡,也只是互寄賀年卡而已。

梨花想著這是最後一次了,買了去普吉島的商務艙機票,預訂了酒店。將附近的租屋退了租,之前買的很多化妝品和衣服差不多有一半都處理掉了。又還清車貸的餘款,將雜七雜八開的賬戶匯成一個。其他餘額為零的存摺和藏在衣櫃裡的筆記本、檔案,全在院子裡付之一炬。

離開的日子穩步靠近,梨花還有一件心事未了。梨花擅自從名護玉江家中拿出了電話簿,給像是她女兒的人打了電話。玉江的老年痴呆症症狀雖然進展緩慢,但確實在惡化,繼續讓她獨自生活太危險。名護玉江說她有兩個女兒,打通電話的只有一個。而且那一個還說,“我和她已經斷絕關係了,你給我打電話我也很難辦。”實際上她的聲音也似乎覺得很難辦。

“那個女人擅自拿走了我的印章,把父親的遺產全奪走了。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不再把她當作母親看待了。她有的是錢,自己怎麼辦不都行嗎?”她在電話裡尖聲說道,也沒問梨花是誰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梨花開始尋找能接收玉江的自費養老院,最終在位於千葉縣的二十四小時看護養老院給玉江辦了入住手續。入住時一次性繳納500萬,單間的住宿費和伙食費每年200萬出頭。玉江存摺裡的金額足夠支付。整個八月,梨花常去拜訪玉江,勸她去住養老院。但玉江始終沒有答應。她說離開住慣了的地方會很不安,並一個勁兒地說和不想和那樣的老人們一起生活。有時候她連梨花都認不出來,生氣地把她趕出家門。

看來梨花沒法在離開之前把玉江送進養老院。最終,梨花寫了封信,信上希望對方時常去探望玉江,若有什麼事請用玉江的存款為她妥善處理,並在信封裡附上了養老院的宣傳冊和玉江的存摺。梨花打算出發時把這封信投寄給井上。

9月7日上班這天,梨花一如平素處理業務,拜訪了客戶。四點半回到銀行,整理辦公桌,用抹布把邊邊角角都擦拭了一遍。然後去向井上打招呼,“真的非常感謝您給我休假”,在更衣室裡和打工的同事熱烈討論著晚餐的話題,然後和幾個人一起朝車站走去,分別時,梨花揮手說:“放完假再見啦!”

就這樣到了9月8日,梨花和正文一早就一起出門前往成田機場。

正文在候機大廳休息時,梨花寄出了給井上的信,並且用公用電話給光太打了電話。原本以為他可能不會接,不過鈴響四聲後,聽到了光太說“喂”的聲音。

“是我。”梨花壓低聲音說。

“啊,什麼事?”光太這麼說道,聲音不像以前那樣充滿歡欣。但現在不是為這種事沮喪的時候。

“我們暫時不能見面了,你把我徹底忘了吧。就當我們從來沒有相遇過,從來沒在一起過。”

“啊?什麼事?”光太的聲音變得愈加不耐煩。

“房子也是,你儘可能早點搬出去。雖然我已經辦好了房租繳到今年年底的手續。”

光太一言不發。梨花繼續說道:“要是有誰找上門,問你認識梅澤梨花嗎,你就說不認識。說從沒見過。知道了嗎?”認識梅澤梨花嗎?

究竟有誰真的認識梅澤梨花呢?連我自己都完全不明白,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梨花沒等光太回答,再度叮囑“知道了嗎”,結束通話了電話。

離開曼谷後,梨花按照住在同間旅館的男子所說的,坐上夜間巴士前往清邁。相比曼谷,這裡落後得多,但遊客頗多,而且還看到了如羽山所說的“在這裡長住下來”的歐美人和日本人。梨花心想,待在這裡,或許確實可以混跡在人群中藏匿起來。

清邁不如曼谷市中心那麼繁華喧囂,城市本身規模也很小,但市中心無論晝夜都充滿了熙熙攘攘的遊客和當地人。小城中甚至還有寺院,混雜在林立的酒店、旅店、餐廳以及土特產禮品店之間。夜晚的集市有如大型廟會,無論小販還是遊客,都在耀眼的燈光中神情恍惚地四處遊走。梨花身處這樣的人群,既不觀光也不購物,僅僅彳亍而行。

年輕的歐美情侶在路邊攤物色T恤;幾個像是日本人的女孩蹲在飾品店前挑選手鐲和項鍊;中國人模樣的旅遊團圍著大象擺件唾沫橫飛地討價還價;肩上扛著成捆吊床的小販,一發現遊客便挨個招呼叫賣;穿著裹裙的中年女子指著小攤方盤裡裝的小菜,讓夥計裝到袋子裡。香料、油還有泰國米的味道,瀰漫在小城裡。

梨花明知自己該避開人群熙攘的地方,卻夜夜在最熱鬧的集市上徘徊。無論看到什麼,她的心情都沒有起伏。絲質長裙,鑲嵌寶石的戒指,甚至一張明信片。想要的東西一件也沒有。餓了就隨便走進一家映入眼簾的小鋪或飯館,狼吞虎嚥地吃碗湯麵或炒飯。那些在曼谷買的廉價T恤和裙子,儘管一直在洗,卻不知為何一天比一天髒。

走在耀眼的燈光和喧囂中,梨花什麼都不看,也不為任何東西所動,有時會興奮得想要吶喊。無論她怎麼壓抑,那感覺都會像從毛孔裡冒出來的汗一般不停地溢位來。

我想做什麼就能做到什麼。想去哪兒就能去到哪兒。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不,不對,我想要的東西,已經全部都在自己的手心裡了。梨花彷彿獲得了極大的自由。如今的心情是如此堅固、強烈、巨大,以至於曾經在清晨的站臺上所感受到的無上幸福就像是件塑膠玩具。我過去到底以為什麼是自由呢?以為自己得到了什麼呢?此刻我所品味到的巨大無比的自由,是花了一筆自己沒可能掙到的鉅款獲得的,還是徹底拋棄了歸屬,放棄了存款,丟棄了一切,才感受到的?

梨花一如既往在路邊攤狼吞虎嚥吃東西時,聽說有一個日本女人,住在和緬甸毗鄰的一個有邊境關口的小鎮上。吃飯時背後那張餐桌上有日本人在聊天,梨花放慢吃飯速度聚精會神地聽著。悄悄回過頭一看,說話的是兩個中年的日本男性,從談話內容看,他們似乎在這座城市逗留很久了。其中一位像是這幾日在泰國國內剛旅行完回來,興高采烈地講著。說他當時想騎摩托車去金三角,卻在空曠的大山裡迷了路,他只好先沿著割去了雜草的小徑前進,結果看到一戶人家,一個在院子裡幹活的女人走出來開口講了日語。“‘你該不是迷路了吧?’她一臉笑容地問我,令我驚詫不已。她還拿了涼茶給我喝。告訴我正確的路後,我與她就此別過,這感覺簡直像遇到了狐仙一樣啊。”

“這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吧。在山裡和當地男人一起生活的日本女人,好像到處都有啊。”

“她們是因為什麼事在日本待不下去了吧。”

“聽說這邊有不少黑市交易呢。只要給錢,他們就能想辦法把你藏得無影無蹤。”

“畢竟這是個鬧市區都光明正大賣著假護照的國家啊。”

“那種不行不行,跟玩具一樣。”

“但我們也沒什麼資格對別人說三道四的,自己也是偷偷摸摸地寄居在非法出租的樓裡。”

“我們在這裡的生活,實在不能讓孩子們看見啊。”

不久他們的談話轉移到了要不要花錢召妓上,梨花用勺子把粘在盤子上的米粒劃拉到一起送進嘴裡,離開座位結賬。

三天後,梨花從清邁前往毗鄰寮國的邊境城市清孔。之前走在夜市上的興奮感沒有消失,依然留在梨花的身體裡。

清孔是個小鎮,唯一熱鬧的就是一條商店成排的大道。說是熱鬧,也無法和清邁相比。河的對岸是一大片寮國的土地,相對於城市規模而言,這裡往返於寮國和泰國的遊客數量頗多。

梨花在離大道很遠的一個斜坡上找了家旅店住下,她每天都去河邊。沿河開著幾家餐廳,還有咖啡店和瞭望臺,梨花來此只是無所事事地坐在咖啡店的竹椅上,或者瞭望臺髒髒的長椅上,眺望著對岸的寮國。從瞭望臺往北走幾十米有個出入境管理處。河寬大約五十米,水色渾濁,不知道有多深,但是感覺要去對面那片遼闊的土地似乎很簡單。是趁出入境管理處深夜關門後游到對岸呢?還是託人劃一艘停泊在河上的小舟過去呢?對岸的城市好像叫會曬。梨花的導覽手冊上沒有對岸的地圖,但那裡肯定有道路有城鎮。只要沿著道路繼續前進,也許自己就能像那兩個陌生男人所說的那樣,無需護照、隱姓埋名,悄無聲息地生活在山裡。梨花試著在腦海中描繪自己生活在那裡的樣子。可雖然看起來去到對面易如反掌,但梨花完全無從想象自己在對岸的生活情形。無從想象得令梨花甚至感到一絲恐懼。

但是——梨花想道——但是我不是已經過河了嗎?如今像這樣坐在這裡的自己,是過去完全不曾想象過的模樣了不是嗎?

假如沒有遇到光太,是否就不會走到這一步?梨花凝視著河面,思考著。不,我並不認為走到這步田地是因為遇到了光太。要是自己進了編輯工作室上班的話。要是有孩子的話。要是沒和正文結婚的話。要是沒進那所初高中直升的學校,也就不會被推薦上那所短大。要是沒從那所短大畢業,也就不會在信用卡公司上班,也就不能在銀行上班。所有的假設向過去追溯著,又分散成無數分支,但是,無論沿著哪個假設前進,梨花都覺得,自己終究會走到如今這步田地。

於是,梨花終於理解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造就了自己,升學和結婚自不用說,還包括當天穿了什麼顏色的衣服,坐上幾點的電車這一件件瑣事。梨花理解了,我不是自己的一部分,從懵懂無知的兒時起,到泰然自若地重複著難以置信的非法行為時,無論是善意還是惡行,矛盾還是荒謬,這一切的一切,才是我這個人的全部。而且,如今拋棄一切踏上逃亡之路,並打算逃到更遠的地方,相信能夠逃之夭夭的那個人,也是我自己。

走吧,繼續向前走吧。

梨花驀然這麼想到。前方有未知的我,只要逃離這一切,就會遇到更新的自己。所以走吧。反正都逃出來了,逃得再遠一點也不錯。梨花從咖啡店的椅子上站起身,向店裡穿著圍裙的女孩付了果汁錢。想要跨出店門的那一刻,水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乾燥的柏油路上,留下印跡。女孩看著梨花,像是說下雨了,但是梨花徑直離開了店。轉眼間大雨傾盆。走在大道上的行人們慌忙跑到附近的商鋪前。摩托車揚起白煙疾馳而去。梨花走在大道上,淋溼的襯衫和裙子緊貼在身上。鞋子裡進了水,每走一步都發出滑稽的聲響。視野裡白茫茫一片。

護照和現金都裝在手提包裡。梨花不放心把這些東西留在只有簡易門鎖的旅店房間,總是隨身攜帶。認為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卻又擔心被偷,這樣的自己令自己感到好笑。暴雨的飛沫把出入境管理處的輪廓模糊成了白色,梨花向那裡走去。用手心拭去不斷打在臉上的雨水,徑直走近那裡。

但是,梨花在建築物近前停下了腳步。走吧,繼續向前走吧。她如同發號施令般想著,雙腳卻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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