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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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一年三月三十日，楚南省浩陽地區林慶縣人民代表大會和政協會議正式在林慶大禮堂召開。大禮堂外，彩旗招展，鮮紅的標語打了好幾條，顯得喜氣洋洋的。來自全縣各個鄉鎮，各條戰線的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們，神采奕奕，住滿了林慶賓館和好幾個上檔次的招待所。

今年是林慶縣的“換屆年”，縣政府班子和各局局長、委員會主任等政府官員，都需要重新選舉。浩陽地區對林慶縣此番選舉很是重視，專門委派了地委副書記，地紀委書記張平安坐鎮林慶縣，指導選舉。其他幾個縣市，也是在這前後召開兩會，基本上都是換屆選舉，每個縣市都有地委領導親自坐鎮。就算是浩陽市，市委書記苑忠興本身是地委委員，地區還是委派了黨群副書記三把手前往坐鎮。而派往林慶縣坐鎮的是四把手張平安，可見地區對林慶縣還是十分關心的。

臨行之前，行署專員曹振起親自找張平安談過話，叫他“小心在意”。林慶縣的局勢很複雜。縣委書記慕新民是新任的，對全縣的局勢未必就能掌控到位。縣長鄧仲和是“地頭蛇”，在林慶縣工作多年，有群眾基礎，也有很高的號召力，據說跟慕新民尿不到一個壺裡，兩人之間已經發生了好幾次矛盾。這一回，要特別留意。兩回縣委書記出缺，鄧仲和均未能上前一步，心裡頭肯定憋著氣呢。要注意他別出什麼么蛾子，故意給慕新民找難受。

張平安倒是不太在意。今年換屆，是選舉政府班子，黨代會要在八九月份才召開。鄧仲和本身就是被選舉物件之一，他能出什麼么蛾子？要是這個選舉搞亂了，首先吃虧的，就是鄧仲和本人。難道他不想幹這個縣長了？

至於鄧仲和與慕新民之間的矛盾，更是不必理會。

自來縣委書記和縣長能夠尿到一個壺裡的情況，就不多見。一二把手之間，過於團結，也並不是上級領導樂意見到的。你們下面的團結搞得太好了，還不得合起夥來，欺上瞞下？上級領導的掌控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慕新民是省委宣傳部下來的，沒有地方工作經驗，據說性格偏偏又很強勢，凡事喜歡插手。這樣的縣委書記，再配上一個地頭蛇縣長，要是能搞好團結，那才叫有鬼了。

想來鄧仲和也是老於官場，一些基本的規則還是必須要遵守的。你儘可以跟縣委書記鬧矛盾，但不能太出格，出格了，上級領導就會出手敲打。身在官場，不遵守官場的規則，那可不行。

見張平安不那麼在意，曹振起也沒有說得太多。畢竟張平安的想法也有道理，慕新民本身並不在被選舉的範圍內，這就比較讓人放心。儘管曹振起和慕新民沒有任何關聯，但在慕新民上任之初，方東華書記就給曹振起打過電話，叫他小心在意，儘可能維護慕新民。原因無他，慕新民是祝聯盛省長親自推薦的。在省內，祝聯盛還是很有話語權的，據說和高層的某些大人物關係亦比較密切。方東華和祝聯盛一向過得去，同氣連枝，祝聯盛推薦的人到了曹振起的“地頭”，叫他關注一下很是正常。

不過，曹振起隱隱覺得，林慶縣此番換屆選舉，不會太平靜，總有種可能要出事的感覺。只是這種沒有根據的“預感”，曹振起不會說出來的。張平安也算是很有經驗的領導幹部，親自坐鎮林慶縣，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但劉偉鴻就不這麼想。

劉偉鴻是夾山代表團的團長，他雖然沒有兼任區人大的主席，但區委書記作為本區人大代表團的團長，卻是慣例。如果在後世，人大代表團的團長，該是區人大的主席。然而在九十年代初期，黨委書記統管一切，就有這個“優先權”。其他區也是一樣，比如荊灣區的邱德遠，也不是區人大主席，一樣的是荊灣區代表團的團長。

對於每一次換屆選舉，縣裡都會先召開會議，將上級領導的指示佈置下去。保證貫徹落實上級領導的意圖，是每一級黨組織和黨委書記必須要完成好的任務。

政治任務！

這一回亦不列外，劉偉鴻從首都回到林慶縣的次日，縣裡便召開了會議，慕新民在會議上強調了此番換屆選舉的重大意義，要求各個代表團必須貫徹落實好上級的指示，保證換屆選舉圓滿成功。

兩會召開，全縣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的人數不少，林慶賓館的房間和床位都不夠安排，臨時性包下了其他幾家略有點檔次的招待所。當然，各代表團的團長和其他有一定身份地位的負責人，還是要安排在林慶賓館入住的。一是個待遇問題，二來也好召集會議。

劉偉鴻住的是雙人間，他的“同居房客”，正是荊灣區區委書記邱德遠。這也是縣委辦主任王化文特別安排的。邱德遠躺在床上，手裡拿著一份名單看著，兩隻大腳就這麼擱在床沿上，黑皮鞋晃晃悠悠的，似乎很是愜意。

通常來說，參加這樣的會議，都比較輕鬆。反正調子早就定下來了，選誰不選誰，上級領導說了算，代表們就是在大禮堂坐上兩天，該吃吃該喝喝，該舉手的時候舉手，該鼓掌的時候鼓掌，完了拿著紀念品回家去，該幹嘛幹嘛。

至於邱邱德遠這樣身份的幹部，卻是要好好利用這兩天時間，在縣裡走親訪友，和要好的“哥們兄弟”好好喝兩頓酒，打兩回牌，增進感情。邱德遠要好的哥們兄弟，自然也全都是官場的頭面人物，不是局長就是書記，能夠相互關照的那種。

“哎，不對啊，這名單好像少了一個人？”

邱德遠手裡拿的就是此番人代會和政協會議要選舉的名單。這份名單，他們上次開會的時候，慕新民就吹了風，哪些人會安排什麼職務，基本大家心裡都有了底。開會之前，再發這麼一份名單，就是最終的確認。邱邱德遠卻從這份名單上看出了問題，叫了一聲，隨即坐直身子，向躺在對面床上看書的劉偉鴻說道。

“少了誰啊？”

劉偉鴻明知故問。

邱德遠奇怪地說道：“王化文！不是說讓他去政協的嗎？怎麼政協的選舉名單上，沒有他的名字？”

劉偉鴻就笑，說道：“你對人家王主任有意見啊，他不去政協不行嗎？”

邱德遠不在意劉偉鴻的調侃，直著脖子嚷嚷：“他不去政協去哪裡？真是奇了怪了，這事不早就定好了的，怎麼又變了？他不挪位置，米賢華怎麼安排？你看看這個名單，副縣長候選人裡面沒有他的名字。”

說著，邱德遠站起身來，一屁股坐到了劉偉鴻的床上，正對著劉書記的腦袋。如此一來，劉書記自然也是坐不住了，只能坐了起來，他對男人的屁股，毫無興趣。

劉偉鴻沒有去看那個名單，他早就已經看過了。

“來，老邱，抽菸。”劉偉鴻掏出中華煙，遞給邱德遠一支，自己也點了一支，悠悠地說道：“米賢華去縣委辦，那是肯定的了，老慕給他寫了保證書的。不然可不好交代。”

“他去縣委辦，王化文去哪裡？”

邱德遠糾結的就是這個問題。整個選舉名單上，都沒有王化文的名字。

“去地區。地委副秘書長兼辦公室副主任。”

劉偉鴻倒也沒有藏著掖著，開門見山地說了。

邱德遠更加驚奇了：“地委副秘書長兼辦公室副主任？什麼時候定下來的，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

劉偉鴻就笑。

這個事情，是陸大勇老早就答應了的，只是一直沒有正式研究。想等兩會開完之後，再做決定。王化文是老林慶，經驗豐富，讓他主持兩會的籌備工作，乃是最合適的人選。當然，對王化文字人，是通了個氣的。不然他心中惴惴不安，只怕是沒心思搞籌備工作了。

見了劉偉鴻這個淡淡的笑容，邱德遠的腦子就高速運轉起來。看來這個事情，劉偉鴻不是說著玩的，應該老早就知道了。問題是，劉偉鴻怎麼知道的？大家都猜測劉偉鴻很有來頭，看樣子還真是那麼回事。縣級幹部的人事異動，他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劉偉鴻卻早已瞭然於胸。

鄧縣長說要全力配合劉偉鴻，估計原因也在這裡了。

“那，級別呢？變還是不變？”

邱德遠又試探著問了一句，臉上神情益發的親近了。

地委秘書長是地委班子成員，副廳級幹部。但秘書長這個職務，本身只是正處級。地委秘書長由地委委員兼任，就和縣委常委兼任縣委辦主任一樣的性質。副秘書長的級別，那就有說道了。至少現在地委有兩位副秘書長都是正處級，其中一位兼任地委辦公室主任。王化文以地委副秘書長的身份兼任地委辦公室副主任，可以是正處，也可以是副處。不過正處的可能性比較大，不然就沒有必要掛地委副秘書長的牌子了，直接就是地委辦公室副主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