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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講些什麼呢?你想聽我和阿紺去看電影的故事,還是一起去海邊的故事?”睦月問。陽臺上很冷,我披著毛毯(簡直像小王子的斗篷),還喝著威士忌。

“給我講講你和阿紺去爬山的故事。”

“我們沒有去過。”睦月笑著說。

“那就講阿紺和貓打架的故事吧。”

“上次不是講過了嗎?”

“再講一次。”我說著搖了搖杯子,讓冰塊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像在鼓掌歡迎。睦月慢慢地喝著依雲礦泉水,開始給我講。

“阿紺呀,養過一隻叫可羅的柴犬,從小養到大,而且有一套養狗的原則。他說和狗吵架或訓斥狗的時候,如果人用兩條腿站立,高高在上地怒斥狗,還用空出來的兩條前腿(當然是指人的手啦)敲打狗,那是很不公平的。所以他和可羅吵架的時候,總是四肢著地趴在地上。阿紺那傢伙自以為在和狗公平地一決勝負,但可羅已經對他的脾氣了如指掌,所以,怎麼說呢,可羅只是故意逗他玩。但有一次阿紺來我的住處,那是在五年前,當時我正住在荻窪,家裡養著一隻貓,它和阿紺發生了爭執,結果阿紺忽然趴在地上,向貓撲過去。我當然也很吃驚,但更吃驚的是我的貓。那隻叫嘉寶的貓立刻興奮起來。貓和狗的不同之處是會用‘手’,甚至比人還靈活,手上還帶有尖銳的利器,結果弄得阿紺滿臉是血,就像時代劇[1] 中被人斬殺的角色,樣子十分悲壯。”

睦月咕咚咕咚地喝著依雲礦泉水,很懷念似的閉上了眼睛,儘管是在重複同一個故事,睦月也絕不會省略任何細節,我非常滿足。

在車站前的咖啡館,我把遲了兩天的譯稿交給了編輯。天氣非常好,我在外面稍微走了走,回家後發現睦月的父親站在門口。他看見我,抬起一隻手,衝我微笑。

“哎呀,太好了。我看家裡沒人,正打算回去呢。”

他已年過半百,但從他的笑臉上完全看不出中年人常有的疲憊之色。

“對不起,我剛才出去散步了。睦月現在還在醫院。”我說著開啟房門,拿出拖鞋,然後去泡大麥茶。

“我一會兒就走,不用忙了。我只是過來看看你們的情況。”

聽到這句話,我一下子緊張起來。情況?什麼情況?對於我們的婚事,我的父母和睦月的母親都極力贊成,持反對意見的只有這位公公。

“房子挺不錯嘛。”

“嗯,託您的福。”話一出口,我忽然覺得“託您的福”這句話太卑屈了。

“你們最終還是結婚了。”公公馬上切入正題,“我覺得很對不起你的父母。”

“怎麼會呢,我父母都很高興。”

“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

果然提到了這個問題,他所說的就是另外一份診斷書,診斷結果是“確定沒有感染艾滋病”。

“確實有這個問題,但我……”說到這裡,我又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我情緒不穩定,我和睦月彼此彼此”這樣的話,我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和那小子結婚,也許和擁抱水一樣。”

頓時,我感覺背後有一陣颼颼的涼意。不回頭我也知道,於是,為了讓那棵青年樹也聽清楚,我一字一頓地大聲說:“沒關係,我也不喜歡性生活。”

公公臉上頃刻間露出驚愕的神色,隨後笑了笑。我想盡快緩解緊張的氣氛,慌忙站起身說:“要不要放點音樂?”

我從睦月的CD盒中隨便拿出一張,放到播放器上。“我給您換杯茶吧,都涼了。”

“咚……”播放器傳出很大的聲響。

“你喜歡歌劇?”

我要把茶杯端走的時候,公公說:“你很特別。”

也許是明快的音樂奏效了,之後公公和我隨便閒聊了一會兒就回去了。但“擁抱水”這幾個字卻清晰地刻在腦海中。我想,也許這就是要對過家家似的輕鬆任性的婚姻付出的代價。

今天不僅是星期天,還是聖誕前夜,睦月卻一直在給地板打蠟。我剛要跟他一起擦玻璃,他卻說待會兒自己幹,不用我動手。星期天大掃除是他的一大愛好。

“笑子,你去睡午覺吧。”

睦月有潔癖,不親手把所有的東西擦得鋥亮決不罷休。

“那我去擦皮鞋吧。”話音剛落地,就聽見他說:“已經擦完了。”

見我愣愣地站在那裡,睦月驚訝地問:“怎麼了?”這些是我們一開始就講定的事情,但他有時的確非常非常遲鈍。他認為家務活沒有必要分那麼清楚,什麼該妻子幹,什麼該丈夫乾沒有任何意義。掃除或做飯之類的家務活,誰幹得好就由誰來幹,不用覺得心裡過意不去。

閒得無聊,我只好拿著白葡萄酒瓶,坐在紫色大叔的面前。

“咱們喝酒吧,不用理會睦月那傢伙。”我說。

大叔看上去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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