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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反問是金科長最喜歡用的句式,他自認為抓到了問題的本質,因此問得理直氣壯,眼神變得格外犀利。

晏琳在金科長逼問下,脫口而出:“為什麼英國要在我們國家打鴉片戰爭,而不在其他國家?難道我們被欺負的學生,還要為地皮流氓找出打人的理由?”

金科長原本以為晏琳會在自己強大氣場壓迫下變成小綿羊,沒有料到她還會頂嘴,而且頂嘴的內容還不好反駁,道:”你,強詞奪理。國家是一回事,你和社會青年是另一回事,不要東扯西扯。你這人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到時吃了虧,哭都哭不出來。”

站在一旁的劉忠知道晏琳是紅旗廠的子弟,又是從一中剛剛畢業,應該與社會青年沒有瓜葛,態度儘量和藹地問道:“你認識外面的那幾個人嗎?”

晏琳道:“不認識。”

金科長道:“不可能不認識,他們為什麼不找別人。”

晏琳最反感這種說法,不再理睬金科長,對劉忠道:“劉老師,前幾天我和劉滬到外面吃飯,就被幾個社會青年糾纏過一次,這幾天包強都在送一個社會青年寫的騷擾信件。”

“我說嘛,怎麼可能不認識。”金科長一幅釋然的模樣。

晏琳如小鬥牛一般望著金科長,道:“侵略者進入我們國家,還需要我們這種被侵略者找出做得不好的理由,你這就是強盜邏輯。”

劉忠雖然經常也採用金科長相同的句式,也不得不認為晏琳的反駁是很精彩的,他看了一眼氣鼓鼓的金科長,道:“我們調查這事就是出於保護學生的目的,你到辦公室來,講一講事情的前因後果。”

這種說法還能夠被晏琳所接受,眼著劉忠和金科長前往辦公室。一個小時以後,她從辦公室出來,在宿舍前遇到劉滬。

小樹林裡,吳重斌、田峰、蔡鉗工以及王橋聚在一起抽菸,等著晏琳。當晏琳和劉滬來到時,吳重斌急切地問:“怎麼樣?”

晏琳道:“不怎麼樣。劉老師和那個保衛科的人提出三個要求,一是不要輕易出校門;二是不要與社會青年發生衝突;三是有什麼事情第一時間報告。”

吳重斌道:“保衛科有什麼措施沒有?”

晏琳搖了搖頭,道:“沒有。還是有一點,他們將向派出所報告。”

王橋道:“保衛科只能起到擦屁股的作用,要自衛,還得靠我們自己。剛才老師提出的三個要求倒是不錯,我們就當刺蝟,縮在學校裡面。”

在王橋沒有出現之前,晏琳一直認為吳重斌等紅旗廠子弟是最勇敢的,而事實是王橋這個紅星廠的獨行客更加勇敢。在宿舍前面的樹林小道分手時,她認真地道:“王橋,謝謝你。”這句話說得很小聲,沒有讓紅旗廠三個同學聽到。

王橋與吳重斌邊走邊聊,吳重斌道:“我聽許瑞說,包強要去當兵?”王橋驚訝地道:“他這種人也能當兵。不過,能當兵是好事,被部隊管兩年,說不定出來就懂事了。”吳重斌道:“狗怎麼改得了吃屎,包強就算當了兵,也是一個壞兵。”

王橋道:“部隊有一套管人的辦法,包強進去了,說不定就變成一個好兵。我始終認為包強並不是太壞,只是染了些毛病。”他腦中浮現出廣南第三看守所遇到的形形色色壞人,道:“真正的壞人,不是這個樣子。”

包強倒是把自己當成了與劉建廠一樣的社會青年,或者說正在努力地向劉建廠等人看齊。

從復讀班出來以後,不再讀書,自由自在地玩樂,這是包強最喜歡的“混社會”生活。

他跟著劉建廠走上北橋頭,正在嬉笑時,不提防脖子被一雙帶著豬肉腥味的大手握住,他心涼了半截,道:“輕點,出不了氣。”

謝安芬提著掃帚就是一陣亂打,道:“小狗日的,幾天沒有回家,成天跟著劉建廠鬼混,早晚要進監獄。”打了一陣,她又指著劉建廠道:“建娃,你自己不學好,別把包強帶壞了,以後不許和包強在一起玩,否則我要找你爹扯皮。”

謝安芬在世安機械廠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劉建廠等人從小就看到謝安芬挺著雄厚的身體在廠區走來走去,聽到其怒斥,都站在一旁不說話。

包強懼母,這是長年形成的心理慣性,被痛揍一頓後,灰溜溜跟在母親身後。

整整過了一天,包強沒有露面。劉建廠等人知道包強肯定要被謝安芬修理,出去活動時就將其拋到一邊。

黑社會小團體表面上挺風光,在館子吃飯可以不給錢,看人不順眼拳打腳踢甚至提刀就砍。這種水平的黑社會其實從本質上還不能稱為黑社會,只能叫作黑惡勢力,將觸角深入到經濟領域的有組織體系的黑惡勢力,才能升格為黑社會。

劉建廠是小團伙頭頭,經過數年磨鍊,深切地體會到經濟的力量。黑惡勢力都是由一個個具體的人構成,每天要吃要喝,還要結夥打架,最終還要成家,這一切都需要金錢支撐。沒有經濟來源,喝過血酒的結拜兄弟都靠不住。這就應了一句俗話,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則萬萬不能,勤勞持家如此,黑社會同樣如此。

晚飯過後,一群精力過盛的年輕人來到夜香港歌廳,在大廳裡佔據最大的那張桌子,啤酒、花生、牛肉乾等小吃擺在桌面上。一個穿著妖豔的中年婦女過來招呼:“今天生意好,妹兒不夠,我打電話叫了,一會兒就過來,你們先點歌,喝酒。”

妹兒還沒有來,包強倒先來了。他一臉沮喪地坐在劉建廠身前,終於給劉建廠吐露了實話,道:“建哥,我媽讓我當兵,已經給我報了名。今年靜州招高原兵,比其他地方的要先走,隔幾天參加初檢。”

劉建廠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道:“你這個龜兒子吃喝嫖賭啥子都幹,去當兵簡直是給部隊抹黑。當真要去,你願意去?”

包強額頭上又增加了一個大青包,就是被母親用掃帚打的,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他無奈道:“你曉得我媽的脾氣,她決定的事情,誰勸都沒用,我爸就是典型的耙耳朵,屁話都不說。”

破產後的世安機械廠的子弟有四條出路:一是考大學,畢業後有正式工作;二是當兵,因為有城市戶口,回來後也可以找到正式工作;三是做生意,辛辛苦苦地當小老闆;四是混社會,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刀砍人或是被人砍。

劉建廠同意了包強的觀點,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到部隊好好混,混成軍官給我們長臉。”

包強苦著臉道:“我算哪門子吃喝嫖賭,喝半瓶啤酒就要發瘋。我還真沒有嫖過,上次是耍了一次,我沒敢射。”

劉建廠、麻臉、光頭、大劉、二劉等人笑得前仰後翻,劉建廠道:“今天最漂亮的妹兒歸包皮,讓他開葷。到了部隊裡,只能用手解決問題,太他媽可憐。”

包強喝完一小杯啤酒,腦子開始充血,大聲道:“妹妹怎麼還不來?”劉建廠一把奪下啤酒杯,道:“晚上最漂亮的妹兒歸你,少喝點酒,小心等會老二硬不起來。”

一群花枝招展的年輕女人被帶到桌前,站成一排,等待客人挑選。老鴇道:“大哥,我們妹兒漂亮得很。”

劉建廠道:“包皮特殊,今天先選。”

包強如在菜市場挑選鮮貨一樣左顧右看,就差用手去捏和摸,他挑了一個胖胖的小妞,胸和腰格外豐滿,倒和謝安芬有幾分神似。

劉建廠嗤笑道:“包皮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這個妞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有臉蛋。”

包強道:“我就喜歡胖妞,摸著舒服。”

那個胖妞臉上化著濃妝,露了半截圓滾滾的腰。她彷彿沒有聽到兩人的議論,只是看著大螢幕上唱歌的三點式女子。在歌廳當三陪不是一個光彩的職業,否則她也不會離鄉背井,至於在卡廳裡遇到什麼奇怪的人,她早有思想準備。

上一次她陪一個渾身散發著魚腥味的漢子跳舞,那個漢子如三百年沒有見過女人,從舞曲一響就開始動手動腳。動手動腳無所謂,反正就是吃這碗飯,最讓人受不了的是漢子渾身魚腥味。她感覺眼前漢子是一條魚,魚還長著五指,伸進自己衣服裡摸來搞去。一曲跳罷,差點噁心得吐了出來。隔了數日,胖妞難得地來到菜市場,居然看到那個漢子正在剖魚。從此,她不吃魚。

眼前這些小夥子雖然語言粗俗,模樣還算周正,身體正常,比起大肚子中年猥瑣男和賣魚漢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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