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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畔抿唇笑了笑,轉頭吩咐姚嬤嬤:“給二姑母送個信兒吧,爹爹要娶親,姑母沒有矇在鼓裡的道理。”

第43章 你幾時能放開嗓子哭一回……

***

臨河的水岸上,一架馬車緩緩駛來,軲轆每轉一圈就發出吱扭的聲響,聽久了讓人心煩氣躁。

車上人皺著眉,閉著眼打扇,過了會兒聽見隨行的婆子叫了聲夫人,睜眼一看,已經到了開國侯府臺階前,便踩著腳凳下車來,也不進門,只管讓人進去通傳。

裡頭的柳氏聞訊趕了出來,笑道:“二妹妹又不是外人,怎麼還叫人進來遞話!你是幾時出發的呀,怎的走在大中晌?”

彭夫人皺了下眉頭,“我是連夜趕的路,可氣這車拔了縫兒,走都走不快,是一點點蹭過來的。”

柳氏瞥了那車一眼,有了年頭了,平時又不養護,看上去透出一股寒酸勁兒。她勉強笑了笑,繞開了話題說:“二妹妹一路辛苦,別在日頭底下站著了,快進去歇歇腳吧。”然後親熱地上前挽了胳膊,把人攙進了門內。

到了前頭廳房裡,叫人預備甘豆湯來,兩個人坐在月洞窗前對飲,柳氏邊喝邊瞧彭夫人臉色,見她進門沒有半個包袱,心裡已經有了預感,想來那件事是沒成。

彭夫人呢,原本已經不打算走這一遭了,大熱的天,又沒銀子錢送來,前天上魏國公府討了個沒趣,氣兒到現在都不順。不過後來竟得了個了不得的訊息,這下子讓她渾身振奮起來,心想著憑藉這個,也能在柳氏那裡討著些好處。

柳氏那雙長而媚的眼睛瞟過來,見她不開口,自己忍不住要問一問:“二妹妹上魏國公府去過了?”

彭夫人放下了蓋碗,磕託一聲響。

“碰了一鼻子灰,叫人數落得頭都抬不起來,多謝小嫂心疼我了。”她扁著嘴,陰陽怪氣地說,“我在家好好的,聽了你的上人家跟前找沒臉,真是我活該啊!不過話又說回來,小嫂是存著心的坑我呢吧,明知人家是王公,攛掇我登門借錢,竟是半點沒顧念我家郎主的仕途,也沒把我那幾個孩子的前程放在眼裡。”

柳氏因她沒把事辦下來,其實已經不耐煩應付她了,心道沒用的東西,除了打秋風,一點子力也使不上。如今被人撅回了姥姥家,哪來的臉面趕到幽州來,莫不是還不死心,想要些辛苦錢吧!

果不其然,不應她的話頭,她索性自己提了出來,“要是這事被哥哥知道,不知會怎麼恨我呢,小嫂知道我的難處,好歹別讓我白跑了這一回。”

柳氏心下冷笑,又不好得罪她,哦了聲道:“你的辛苦我自然看見了,事雖沒辦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這麼熱的天兒,難為你特地趕到幽州來……可巧我那裡得了兩瓶香發木樨油,回頭你拿去使吧。”

彭夫人心道香發木樨油?拿人當花子打發呢!因笑道:“那就不必了,家裡用度上不短這兩瓶香油,我今日來,是因兩個哥兒要上府學,手頭上不寬裕,想找小嫂賙濟賙濟。”

柳氏差點沒笑出來,這江奉玉平時看著憨蠢,沒想到這上頭倒學得挺快,雲畔那裡馬失前蹄,照原樣殺個回馬槍,竟用到她身上來了。

“你那兩個哥兒,童試都沒過,上什麼府學!”柳氏笑著說,“就是要給孩子綢繆,這會兒也早了些……秋天還沒到呢。”

彭夫人聽她話裡有話,氣得夠嗆,哼笑了一聲道:“小嫂……哎呀,我今日叫你小嫂,過陣子恐怕就不能夠了,到底名不正言不順,你終究是我哥哥的妾。等將來正經嫂子過了門,叫人聽見我這麼稱呼你,那可是壞了規矩的。”

柳氏先前還老神在在,忽然聽她這麼說,簡直猶如晴天霹靂,霍地直起了軟榻的腰身,“你說什麼?”

彭夫人做出驚訝的表情來,“怎麼?你還不知道麼?”

柳氏耳朵裡嗡嗡作響,手腳幾乎都使不上力氣了,連團扇也搖不動,只管掙著脖子問:“究竟怎麼回事?你在上京聽見了什麼訊息,別打啞謎了,倒是快說呀。”

可彭夫人吊起了她的胃口,反而閉上了嘴,抻了抻衣角道:“小嫂這麼個能耐人兒,還用得著我來報信?算了,我平白奔波上百里,是我閒著沒事兒串門子呢,也別叫人說我是個愛打秋風的,秋天還沒到,拼著命的要掙這份口糧。“

柳氏這會兒後悔起了剛才的不留情面,原來她還留著一手,如今要撬開她的嘴不容易,只有再破費一回了,便轉頭叫了孔嬤嬤,“把我屋裡那三十兩銀子取來。”轉頭衝她笑道,“妹妹不是說車拔了縫兒麼,走在半路上要是壞了,這麼熱的天多為難啊,還是修一修的好。至於兩個哥兒上學的錢,回頭搬到上京之後常來常往,你什麼時候要了,只管來取。孩子讀書是大事,寧肯大人節儉些,也不能讓孩子受了委屈。”

彭夫人見她賠了笑臉,便也不再計較了,橫豎往後她服軟的時候多了,將來只怕上趕著要塞她銀子呢。

“唉……”她長嘆了一口氣,“我也是才聽說的訊息,說是宰相夫人保的大媒,為哥哥說合正頭夫人。原就是的,哥哥畢竟正當年,少說還有二十年的官要做,且又是堂堂的侯爵,怎麼能不續絃呢。只是我也替小嫂叫屈,到底跟了哥哥這麼多年,又連著生了三個哥兒姐兒,白天黑夜地辛苦掌家,最後竟便宜了後來人,實在不值。”

她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要緊的話一句沒說,叫柳氏暗咒了千百遍。

好不容易等到孔嬤嬤把銀子取來,交到了她手裡,柳氏急道:“你同我細說說,究竟是哪家的娘子,要來填這個缺?”

彭夫人接過錢袋子,隨手交給了隨侍的僕婦,這才慢吞吞道:“聽說是忠武將軍的妹子,頭兩年和男人和離了,如今在將軍府上住著。”

柳氏“啊”了聲,“竟是個武將家出身……”

“怎麼?你怕了?祖輩是武將,她又不是武將,難道還能和你打擂臺不成!”彭夫人嗤笑一聲道,“大家子出來的,個個自矜身份著呢,你人機靈,又有三個孩子撐腰,她孤身一人在這門子裡,你還怕拿捏不住她?”

柳氏心裡滿不是滋味,“人家終歸是正頭夫人,就算是個續絃,將來也能進宗祠。”

彭夫人嗐了聲,“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正頭夫人多了,你又不是沒見過。進宗祠?死後魂靈不知上哪兒去了,一個牌位而已,虧你放在心上。”

然而這種鬱悶,是任憑外人怎麼開解都沒有用的。

送走了彭夫人,柳氏在屋子裡氣得坐不住站不住,點燈熬油般熬到江珩回來,才在上房坐定,她就哭起來,抽抽搭搭納福,“給郎主道喜。郎主要迎娶新夫人了,怎麼不知會妾一聲,妾也好預備起來,替郎主置辦聘禮。”

這事這麼快就傳到了她耳朵裡,江珩心虛之餘又覺得她耳報神眾多,自己的一舉一動竟都被她監視著,當下心頭就有些不悅。

“八字還沒一撇,哪裡就要迎娶新夫人了。”

柳氏分外悲傷的模樣,低頭說:“怎麼能沒一撇,宰相夫人和咱們沒什麼來往,這回能保大媒,八成是我們娘子的意思。娘子如今好大的本事,女兒竟張羅起替爹爹娶親,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江珩皺了皺眉道:“你別牽五絆六的,她招不招人笑話我不知道,你這模樣倒是要招人笑話了。”

柳氏詫然,“我又沒替自己的親爹做媒,哪個會來笑話我?”

江珩簡直覺得她不識大體透了,高聲道:“難不成你真覺得以自己的身份,能做侯府的當家主母?”

這話一出,徹底擊碎了柳氏的美夢,她沒有想到,原來在他心裡,自己也終究是個見不得人的婢妾,以前千千萬萬的抬舉,難道只是他的一時興起?

她慌了手腳,追著他問:“郎主,我哪裡做得不好麼?我替你生了三個兒女,做小伏低陪了你十幾年,如今郎主要娶新婦了,就忘了舊人嗎?”

江珩覺得和她說不清,也懶得兜搭她,拂袖扔句“不可理喻”,便坐下喝他的茶去了。

柳氏一口氣憋在胸懷,幾乎要把她憋死,心慌意亂地喃喃:“我……我不可理喻?”

怎麼辦,好像真的要失去這個人了,自己走到今日,所能倚仗的不過是他的寵愛,如果這份寵愛不在了,那麼自己還剩下什麼?

她捱到了他身邊,“郎主,你以往那麼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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