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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楓正在收拾行裝。

她把箱子放在床上,把所有的衣櫃都開啟了。她慢慢地,一件一件地把衣服摺疊起來,收進箱子裡,她做這件事,做得專心而細緻,好像她這一生最重要的事,就是要疊好這些衣服。她面容愁苦,她心情低落,她覺得自己把所有屬於歡樂的、屬於留戀的、屬於柔情的種種情緒,也都打包裝箱了。而這箱子,卻可能塵封到永恆。她想著,她的手就不能運用自如了;每件衣服都像有一千斤那麼重,既提不起,也放不下。然後,她就拿著一件衣裳,在床沿上坐了下來,痴痴地、迷亂地、悽苦地對那衣裳發起呆來了。那是件黑絲絨的斗篷,她第一去見江淮,就穿著這件斗篷,那還是冬天,天氣是陰沉欲雨的。現在,她的心也陰沉欲雨了。

她就這樣坐在那兒,神思恍惚地想著一切。從過去到未來,從英國到臺灣。哦,她演了一場最壞的戲!她演砸了每個角色!她自以為能幹,自以為有定力,自以為聰明……她卻演壞了每個角色,演壞也罷了,演失敗也算了,怎麼她竟會迷失在自己飾演的角色裡?她握緊那衣裳,絲絨那麼光滑,那麼柔軟,柔軟得像她的意志……她把頭僕下來,把面頰埋進那衣裳裡。

就這樣走了嗎?就這樣離開她眷戀的地方?問雁兒,你來自何方?問雁兒,你為何飛翔?問雁兒,你可願留下?問雁兒,你可願成雙?她忽然心靈震動,一股酸楚就直往腦門衝去,她的眼眶驟然發熱,那光滑的絲絨就莫名其妙地潮溼了。是的,流浪的雁兒沒有家鄉,去吧!去去莫遲疑!不能再追尋,不能再逗留,所有的角色都演砸了,她只能飛走,飛得遠遠的,飛到另一個星球裡去!

急促的門鈴聲打斷了她的沉思,也打斷了她那悽苦的冥想。她站起身來,把衣服堆在床上,走到門邊去,毫無心理準備地開啟了房門。

江淮像一陣狂風般捲了進來,手裡緊緊地拎著個口袋。他面目兇暴,眼光猙獰,渾身上下,都帶著暴風雨的氣息。砰然一聲,他把房門摜上,就直衝到客廳裡。他對室內掃了一眼,他的眉毛兇惡地擰結在一塊兒,眼底閃爍著像豹子或獅子般的光芒,他的胸腔沉重地起伏,呼吸像鼓動著的風箱。丹楓微有怯意地看著他,從沒看到他有這樣兇暴的面目。

“江淮……”她訥訥地開了口。“你……你要幹什麼?”她不穩定地問著,心中,仍然激盪著那股酸楚的柔情,和若有所待的期盼。

“幹什麼嗎?”江淮大聲地說,陡然把手中的口袋拉著袋底一倒,頓時間,有五本精裝的,厚厚的日記本從那袋中滾了出來,四散地滾落在那地毯上。他的眼眶發紅,眼中冒著火焰,他嘶啞地怒吼著說,“都在這兒!丹楓!我和碧槐五年來的一本賬,全在這兒!我辛辛苦苦要隱瞞你的事,都在這裡面!這些,全是碧槐的日記,你可以慢慢去讀,慢慢去欣賞!我全面投降,我把這些拿出來,希望你看了之後不會後悔!恭喜你,丹楓,你勝利了,你逼我交出了一切!現在——”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臥室裡拖去。“你給我換衣服,跟我走!”

“我跟你到哪兒去?”她驚呼著,“你弄痛了我!”

“我不在乎弄不弄痛你!”江淮吼著,忽然用力去扯她的頭髮,她又驚又痛,呼叫著,腦袋被他扯得一直往後仰去,他放開了她的頭髮,冷冷地說,“奇怪,原來你的長頭髮是真的,短頭髮才是假的!”他把她用力一摔,摔倒在床前面。她靠在床沿上,滿臉髮絲,氣喘吁吁。

“起來!”他大叫著,命令地,兇惡地。“你以為我害死了碧槐?去讀那些日記!詳細讀那些日記!你要報復,你以為自己是個復仇天使!你報復吧!你殺我,報復我,毀我,隨你便!但是,你怎麼忍心去玩弄一個孩子?”他的聲音越叫越高,越叫越沉痛,越叫越憤怒,“他才只有二十歲,你知道嗎?他比你還小,你知道嗎?他與我們的恩怨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知道嗎?他天真純潔得像張白紙,你知道嗎?你為什麼要去招惹他?你為什麼要去傷害他?如果我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找我算賬!他那麼小,他有什麼過錯?”

她往床邊退去,身不由己地蜷縮著身子,抬起頭來,她迎視著他的目光,勇氣忽然又回到了她身上,她甩了甩頭,把面頰上的髮絲甩向腦後,她掙扎著說:

“他的過錯,是生為你的弟弟!”

“我的弟弟!”他狂叫著,“他與我的事有什麼相干?他從來沒見過碧槐!他從不認識碧槐!難道碧槐的死要他去負責任?”

“你傷害了我的姐姐,”她開始冷靜了,開始本能地應戰了,開始面對現實了。她挺了挺她那瘦瘦的肩膀,清晰地說,“我唯一能報復你的辦法,不只是傷害你,而且要傷害你的弟弟!”

“你這是什麼魔鬼哲學?”他對著她的腦袋大吼,聲音幾乎震聾了她的耳鼓。

“是魔鬼的哲學!”她的聲音裡帶著淚浪,她高傲地仰起頭來,眼睛裡也綻著淚光。但是,她唇邊卻浮起一個勝利的、虛弱的微笑。“你心痛了?你痛苦了?你比自己受傷還痛苦,是不是?那麼,你該知道我曾經忍受了多少痛苦!你的弟弟,他畢竟還活著,我的姐姐卻已經死了。”

“我沒有殺害你的姐姐!”他狂叫,失去理性地狂叫。“你這個傻瓜!你這個瘋子!你這個莫名其妙的混蛋!殺你姐姐的是你自己!你那該死的貴族學校!你那該死的生活費!兩千英鎊一學期!你姐姐連自己都養不活,她如何去負擔兩千英鎊一學期!報復吧!你報復吧!是你把她推人了火坑,是你把她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獄!是你把她推向了毀滅!你報復吧!你報復吧!你報復吧……”

她身子往後退,床擋住了她,她再也退不動了,張大眼睛,她驚恐萬狀地望著他,張開嘴,她吐不出聲音。恐怖和震驚使她的臉色在一剎那間就變得慘白,血色離開了嘴唇,她開始顫抖,顫抖得整個床都簌簌作響。她對他搖頭,祈求地,悲切地,哀懇地搖著頭,半晌,才吐出怯怯的,哀痛的,像垂死般的聲音:

“不是的。江淮,不是我!你不要這樣說,不要因為我傷害了你弟弟,就給我這麼重的罪名!不,不是的!我沒有殺碧槐,我沒有!”

“那麼,你憑哪一點說碧槐是我殺的?”他繼續吼叫,繼續直問到她臉上來。“你對人生的事瞭解得那麼少,你對感情和人性只懂一點皮毛,而你竟想代天行道!”他又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整個人從地毯上提起來,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抓住她,再把她重重地摔到床上去。她倒在床上,把身子不由自主地蜷起來,盤縮得像只蝦子。他對著她的腦袋喊,“我不跟你爭辯碧槐的死,反正我已經拿出了日記,是非黑白,你自己去評斷!現在,你給我滾起來!馬上起來!”

“你……你……”她驚恐失措,牙齒和牙齒打著戰,就在這一瞬間,她怕他了,她真的怕他了。由心底對他恐懼,而且被他懾服了。“你要我幹什麼?”她顫慄地問。

“變成林曉霜!”他又狂吼,再度震聾了她的耳鼓。他徑自在那攤開的箱子裡翻尋,把每件衣服拖出來,丟到地上,然後,他選出一件T恤,一條半長的牛仔褲,他把衣服拋在她身上。“去!給我換上!馬上換上!你的假髮呢?”他咬牙切齒,跑過去翻箱倒櫃地找尋。“你那該死的假髮呢?”他憤憤地問,像江浩一般踢著床腳。“你那滿頭亂七八糟的短髮呢?”他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拖起來,“不要躺在那兒裝死!我給你十分鐘時間,你把自己化妝成林曉霜!”

“你……”她被動地、無力地被他拖得滿床打轉。“你要我化妝成林曉霜幹什麼?”

“去救我的弟弟!”他又狂叫了。額上的汗珠滾落了下來。“我答應給江浩一個林曉霜,你就得變成林曉霜!你還不給我滾起來!你化妝慣了,一定很容易!十九歲的林曉霜,淘氣頑皮的林曉霜,你給我變過去!馬上變過去!然後跟我走!”

“不不!”她拼命搖頭,把身子往床裡縮。“不不!我不幹!我不能那樣做!不不!我不幹!”

“你不幹?”他的眼睛血紅,狂怒使他整個面部都扭曲了。“我不允許你不幹!起來!”

“不不!”她繼續說,更深地往床裡躲。“我不去!我決不去!”

“你——”他忍無可忍,舉起手來,對著她就是一掌。她本能地側過頭去,這一掌打在她的肩頭,那力量那樣大,她坐不穩,就從床上直摔到地下。他撲過去,把她從地上抓起來,又要打,但是,他看到她嘴角有一點血漬,正慢慢地沁出來,他的手軟了,把她再拋到床上,他啞聲地、命令地說,“我給你十分鐘化妝!”

“我不去。”她悄聲說,淚珠從她眼角滑落下來。“你打死我,我還是不能去。我已經告訴了他,我是隻木葉蝶,我是片毛氈苔。我安心撤退,放他一條生路。我並沒有做得很過分,我始終叫他不要對我認真,我告訴他我是個壞女孩,要他灰心而撤退……我並沒有很過分……”

“你還不過分嗎?你使他神魂顛倒,你使他廢寢忘食,你使他失魂落魄,你使他快發瘋了!你還不過分嗎?他已經快為你跳樓了,你還不過分嗎?”

她呻吟了一聲,把臉藏進床裡面。

“我不知道他會這樣熱情。”

“你不知道?”他嚷著,聲嘶力竭地嚷著,“你怎會不知道?他年輕,他血氣方剛!他怎麼禁得起你的誘惑?他怎麼禁得起你那些千奇百怪的花招?你弄得他眼花繚亂!你那個該死的小雪球呢?你把它藏到什麼鬼地方去了?……”

“它和奶奶在一起。”

“奶奶!”他又狂吼了。“你什麼時候跑出來一個奶奶!你是什麼東西?你是變魔術的嗎?你從哪裡弄來一個奶奶?”

“她是個半聾半瞎的老太婆……”她繼續呻吟著說,“我給她錢,僱她來掩護我,反正她聽不清也看不清。雪球是從狗店裡買來的,我已經把它送給奶奶了。”

“好,好,好!”他氣得聲音發抖。“你厲害,你真厲害,你把一個個的陷阱都布好了,只看我們兄弟兩個怎樣跳進去!你厲害!你是我生平沒有碰到過的角色!憂鬱高貴的陶丹楓,活潑淘氣的林曉霜……哈哈哈!”他忽然仰天長笑,笑得悽慘,笑得辛酸,笑得沉痛而蒼涼。“我和碧槐把你送進全世界最有名的戲劇學校,讓你變成世界上最有名的演員!哈哈哈!我們曾經多麼辛苦的,一點一滴地去聚集你的學費!你總算是學有所成,不知道碧槐看到你今天的成就,會不會死也瞑目!”他喊著,笑著,淚水卻衝出了他的眼眶。他背過身子,把額頭抵在牆上,重重地喘氣。

“我給過你很多暗示,”她更畏怯地、更瑟縮地說,“是你自己忽略了。我送《黑天使》給你,告訴你我要復仇。我選了林曉霜這個名字,因為它就是丹楓兩個字。”

他回過頭來,瞪著她。

“林曉霜就是丹楓兩個字?”

“你熟讀中國文學,總不會沒念過‘曉來誰染霜林醉’的句子,早上醉了的霜林,就是紅色的楓葉。”

“哦!”他發瘋般地大叫了一聲。“我該想到林曉霜就是丹楓!我該想到你肚子裡有幾個彎幾個轉!我該想到丹楓在我身邊失蹤的時候,就是林曉霜在江浩身邊出現的時候!我該想到這兩個女孩從不同時出現!我該想到你永不要求見江浩,而林曉霜也永不要見大哥!哦,我是傻瓜!我是大傻瓜,江浩是小傻瓜,你聰明!你能幹!你把我們兄弟玩弄於股掌之間……”

“但是,我認輸了,我撤退了。”她悽然地、低低地、苦惱而無助地說,“我並沒有打完我的仗,是不是?我明天就走了,回我的英國去。還你們兄弟兩個一份平靜的日子。我馬上就走了,你們都會把我忘記。你就告訴江浩,林曉霜已經死了。姐姐死了,你還是活下去了,不是嗎?二十歲是很健忘的年齡,他很快就會忘記林曉霜!”

“胡說!”他大吼,“你休想逃走!你休想回英國,你休想在闖了這麼多禍以後,一走了之!我不會饒你!我不會放你!你起來!你去,化妝!你跟我去見江浩!”

“我不!”她又往床裡躲去。

“你去不去?”他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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