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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院首看過永嘉額上的傷,配了外敷的藥膏,又開了一個內服方子,便帶著滿頭的冷汗,提著藥箱告退。

王然候在屋外,見沈邵拿起何太醫留下的藥膏,走到床榻前側身坐下,擰開蓋子,親手給長公主塗藥,格外的仔細。

王然低垂下頭,上前一步,將內室的門一點一點輕輕關上。

殿中的燭火將窗外的夜凸顯的愈發深邃,靜謐的時光悄悄的從指尖流逝。

沈邵沉眸望著永嘉額角那道近有一寸長的傷口,手上的動作愈發輕,他時刻觀察著她的反應,怕弄疼她,但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見到她的眼睫顫動一下,她昏迷得太沉。

沈邵放下藥膏,想起那曇蓮,此刻應當開花了…他寬衣上榻,將嬌小的人一點一點摟進懷裡。

這世上真心待他好的人沒幾個,除了母后,皇祖母,便只有阿姐。

他記得有一次,他在學堂上頂撞了老師,或是說他故意頂撞老師,甚至命貼身的幾個太監打了那個倔老頭。

因為他前夜見母后在宮裡偷偷抹眼淚,說前朝有幾個御史上奏參了外祖,父皇藉此罷了外祖的兵權,外祖被氣的一病不起,他躲在門後聽,知道了那幾名御史中,有一人就是父皇給他們新請來教書的老師。

他在學堂上公然命人毆打師長,引得前朝幾名文官激憤,尤其是御史臺裡上奏參外祖的御史,說他行為悖逆,師長如父,他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不配為儲君,應當廢掉太子之位。

父皇大怒,著人打了他三十板子,又罰他在御門外罰跪。

他尤記得,那是深秋的天,風吹過來,像軟刀子割在骨頭上,他又疼又冷,合宮上下沒有一個人跑來為他求情,從前對他百般討好的奴才們將他空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卻不後悔,那御史氣病了外祖氣哭了母親,他就是要替他們出氣。

他知道母后心疼他,一定會來救他的,他等啊等,從晌午等到日落,母后都沒有來,連母后宮裡的嬤嬤也沒有來,後來老天開始下雨,越下越大,庭院裡只剩他一個人。

溼冷的雨,淋在他背上,傷口處是撕裂開的疼,他委屈無助又不肯低頭,他只怪父皇無情冷漠,怪母后是不是不疼他了。

他覺得自己是個眾叛親離的人。

雨水將他淋得溼透,他凍得開始哆嗦,背上是火燒一樣的疼,他任性的想,今日便死在這,讓他們都後悔。

有人冒雨前來,藕粉色的繡鞋溼了大片,他心以為是母后或是尚宮,抬起頭來,卻是一張討厭的臉,是他的姐姐沈姝,父皇最疼愛的公主。

他猜她一定是跑來瞧他笑話的,他前兩日還偷吃了她做給學究的點心。

卻不想,她蹲下來,脫了身上的披風穿在他身上,將大半張雨傘撐在他的頭上,她用帕子擦他臉上的雨水,卻以為他哭了,紅著眼哄他:“阿弟別哭,姐姐陪你。”

他不知何來的脾氣,將她推開:“孤沒哭!”

她被他推摔了,手掌蹭在石磚上,蹭破了皮。

他吼完,見她手掌出了血,反倒是一腔委屈湧上來,真的哭出來。

她並未惱他,撿起傘又撐在他頭上,用冰冷的手背給他擦眼淚:“我去求爹爹…求爹爹開恩。”

後來他被宮人抬回了母后寢殿,迷迷糊糊燒了三日,險些真的死了。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父皇,學究都喜歡沈姝,他開始羨慕沈桓,有這樣好的同胞姐姐,他也開始黏著她,發現她待自己可以與沈桓同樣好……

在邊關的五年,他總是念著京城,念著母后,也念著她,他曾無數次想跑回來,可又怕惹父皇不快,母后在宮裡的日子已然不容易,他不想再讓她難過。

他等著、盼著、念著,終於五年期滿歸京,卻沒料到,等著他的,是母后冰冷的屍體,他逼問過仵作,母后是中毒……

寢殿內的蠟燭突然滅了。

黑暗裡,沈邵抱著永嘉的身體在顫抖,他恨不能將她揉入骨血。

這世上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偏偏是你擋著朕,偏偏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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