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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五月中旬,克洛艾慶祝了她的二十四歲生日。這之前她一直暗示自己喜歡皮卡迪利街一家商店賣的紅色套衫,所以頭天晚上,我就在下班時把已買了回來,用藍色的紙包起來,繫上粉紅色的蝴蝶結。但是當我準備再送一張卡片時,握著筆的我突然憊識到還從來沒對克洛艾說過我愛她。

2.示愛也許並不會讓人意外(特別是和一件紅色套衫一起),然而我還從未向克洛艾明言卻是有些非同尋常。套衫可以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的愛情訊號,但是我們還得用語言將愛情表達出來。我們關係的核心——由愛這個片語成——似乎有些說不出口,或是不值得說,或是太重要,還沒來得及構想好。

3.克洛艾不曾對我言愛.這比較容易理解,她一貫對語言持懷疑態度。“禍從口出,”她曾經這樣說,就如問題會被語言言中一樣,愛情也會被語言破壞。我記得她曾講過一件往事。十二歲時,父母送她參加一個青年團體舉辦的假期野營。在那裡,她瘋狂地愛上了一個同齡的男孩。在無數次的害羞和猶豫不決之後,他們終於一起到湖邊散步了。走到片濃蔭掩映的堤邊時,那個男孩讓她坐下。片刻之後,他握起她汗溼的手。這是第次有男孩握她的手,她感到無比高興,迫不及待地告訴他(用一個十二歲女孩的全部誠摯),他是“她遇見的最美好的人兒”。但是她不應該這樣說。第二天,她發現她的話傳遍了整個營地,她傻傻的誠摯表白被人重複,嘲笑她經不起誘惑。她因為輕言而經歷了一次背叛,親密的語言成為眾人的笑柄。從此她對話語失去了信心,只相信身體和行動。

4.克洛艾習慣性地牴觸玫瑰謊言,對於表白也許只是付之一笑。這並非因為她不願意聽,而是任何構想好的話語,似乎都接近陳詞濫調,過於直露。並不是克洛艾不易動感情,她只是對自已的感情太謹慎,不願用那些陳舊的社交語言(透過中介的愛)表白。儘管她對我一往情深,但奇怪的是,她從來沒有對我說起。

5.我握著筆,仍然不知該在生日卡上(封面是一隻正在吹蠟燭的長頸鹿)寫點什麼。我覺得,不論她怎樣具有抵制心理,在她生日之際(充滿了對誕生的荒唐尊敬),我需要用語言確認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努力想象她會怎樣處理我送的這個包裹,不是紅套衫,而是愛情表白的語言包裹。我想象她是獨自一人,是在去上班的地鐵中或是在浴室裡,或是在街上,輕鬆自在地把它開啟,想弄明白那個愛她的男人送給她這樣一件奇怪的禮物的意圖。

6.表白遠遠難於平常的交流。如果我告訴克洛艾說我胃疼或我有一輛紅色的車或我有一個開滿黃水仙的花園,我料想她一定憧我的意思。當然我想象中開滿黃水仙的花園也許與她的想象有細小的分別,但是兩個想象至少大致相同。語言會跨越我們之間的差異,就如信件安全地送到目的地一樣,成為傳達意義的可靠信使。但是我眼下正挖空心思寫的卡片無法擔保有這樣的可靠性。示愛的詞語屬於語言中最模稜兩可的詞彙,因為它們的所指缺乏穩定的含義。心路旅人已經歸來,想盡力再現他們的見聞,但是語言缺少地理的定界,沒有固定的緯度,只是一隻稀有、從未確定種類的花蝴蝶。

7.對同一個單詞的理解也許存在分歧,這分歧沒有學術論爭的價值,而對於那些只願直抒心曲的情人卻極其重要。我們可以彼此宣稱徜徉愛河,但各自心中愛的內容卻可能大相徑庭。用言辭表達愛就如用一臺有故障的發報機傳送密碼情報,總是不能確定怎樣才能被收到〔但是還得要傳送,就像蒲公英拋灑出數不清的種子,只能有一部分繁殖生長起來,隨意而樂觀地發出一個電報——相信郵政局吧)。

8.我必須消除語言的差異。我費盡力氣填滿篩網.其中之意她能理解嗎,當我的愛傳送到她那兒時還能剩下多少,我們可以用似乎為我們共有的一種語言交談,但屆時卻又發現詞彙的含義千差萬別。我們經常在同一個夜晚、躺在同一張床上、看著同一木書,後來卻發現感動我們的部分各不相同,對我們來說,這書已成為兩本不同的書。因此,難道在一條愛情線上不會發生同樣的分歧嗎?

我的心>>>——愛——戀——>她的心

語言

圖10.1

9.但是這些言辭並非出自於我,已有太多的人先於我使用過,我出生時就被語言重重包圍(儘管這不是我的生日)。也並非是我自己發明了語言的侷限性——使用既有的語言,會帶來問題,同時也帶來便利,便利是因為幾個世紀以來有一些共用的語言被分配用於表達愛情。儘管克洛艾和我對彼此的感覺也許並不一致,但我們都是很好的學生,知道愛情不是仇恨,知道好萊塢明星喝下馬提尼酒討論酒名時所表達的憊思。

10.我們的愛情觀浸染於愛的社會染缸。當我在白日夢中見到克洛艾時,我的夢必然伴隨著既柔軟又如卡拉梅爾糖般甜蜜的一百零一種方式的擁抱。我不僅是在愛著克洛艾,我同時也在參加一個社交儀式。當我坐在車裡聽著最新流行歌曲的歌詞時,我的愛不正在毫不費力地融入歌星那高昂的歌聲嗎?不正是從他人意味深長的歌詞中,我發現了克洛艾嗎?

難道這不美妙

擁你在我懷袍

愛著你,寶寶?

擁你在我懷抱

喔耶,愛著你,寶寶?

11.愛情無法自我釋義,總是從我們慶祝生日的習俗中得到詮釋。沒有其他人提示我答案,我如何知曉自己對克洛艾的感情就是愛情?我從汽車收音機的歌曲中所辨識出來的一切並不意味著是對我愛克洛艾這一事實的自發理解。如果我讓自己相信我在愛,這豈不只是生活在這樣一個特定文化時代——尋求和崇拜無處不在的誇張心——的結果?於我而言,豈不是社會,而非任何個人的原始感情需求,成了激發愛情的因素?如果回到以前的文化和時代裡,難道我不會受到教誨去忽視自已對克洛艾的感情(如同我現在受到教誨去忽視穿長筒襪的衝動,或無視別人發出的決鬥的挑戰)?

12.拉羅什富科「1613-1680,法國倫理作家,著有《箴言錄》」說過這樣一句格言“如果沒有聽說過愛情,有些人永遠不會墜入情網。”難道歷史沒有證明他的正確?我預定帶克洛艾去卡拉登的一家中國餐館,但考慮到中國文化中很少有愛情表白的傳統,我也許在其他場所表白愛情更為合適。文化人類學者許烺光「臺灣中央研究院院士」認為,西方文化是“以個人為中心”,強調感情的重要性;相形之下,中國又化是“以群體為中心”,強調的是集體的重要性,而不是夫妻和他們的愛情(儘管老子餐館的經理仍然高興的接受了我的預定)。愛情絕非是一個一成不變的事物,不同的社會對之有不同的模式和概念。至少在同一個社會里,新幾內亞馬努族人就沒有一個詞表示愛情。在其他文化中,愛情雖然存在,卻被賦予獨特的形式。古埃及人的愛情詩對描寫感情的羞恥、負罪或愛恨交織的矛盾心理不感興趣,希脂人認為同性戀沒什麼大不了的,基督教則禁止肉體放縱,卻讓靈魂更為色情,行吟詩人把愛情等同於永無回應的激情,浪漫主義運動則將愛情崇拜成一種宗教。生活在幸福婚姻中的S·M·格林菲爾德在發表於《社會學季刊》(6,361-377)上的一篇文章裡寫道,當今的現代資本主義社會還保留愛情,其目的只是:

“……激勵個人——再沒有其他方式可以激勵他們的了——去履行丈失——父親和妻子——母親的職責,組成核心家庭,那不僅是再生產和社會化的需要,也是保特目前存在的分配和消費產品及服務的需要。總之是為了社會體系的正常執行,將其作為目前的要務保持下去。

13.人類學與歷史在性愛方面充滿了分歧(對於那些最終得選擇自己立場的人來說有些恐怖)。英國維多利亞時代中期.手淫的女人被認為是瘋狂的,會被關進收容所。在新幾內亞,“男性”被認為是存在於男人精液中,所以在年輕男子中有一種吞食精液的傳統習俗。在新幾內亞艾威村子中,為了增長力量,曾經一度還有吃被殺男人陰莖的習慣。曼加伊女孩的陰蒂被拉長,而在瑪薩伊社會中,女孩到了青春期就將陰蒂和陰唇切除,據說是清除“童年的骯髒”。美國印第安人的一些部落中存在性別變換,男人在戰爭中被俘虜後,會被帶進勝利者家中,承擔起妻子的身份

14.社會就像一個上好的文具店,給了我一批標籤,標識心臟的無數震顫。想到克洛艾,我時而產生的病痛、噁心和盼望,被我所在的社會歸檔為“L”。然而穿越大洋、回溯幾個世紀,這個分類可能要歸屬於另一個目錄。難道我的症狀不可以輕鬆地被視為一次神人交接、是一次病毒感染或甚至是沒有任何喻意的心臟病?《加爾默羅隱修規程》的制訂者、阿維拉的聖特雷薩「1515-1582,西班牙天主教修女,神秘主義者,倡導加爾默羅會改革運動。」曾說過一種心理感測,今天也許可以稱之為一種昇華了的性高潮。她是這樣描述如何透過一個天使——一位男子——體驗上帝之愛的,這位男子:

“……非常俊美,臉上充滿了熾熱的激情,就像一個最高貴的處於興奮中的天使。……他握著一把金燦燦的利矛,在那鐵質的末梢,如有火噴。他似乎用那利矛幾番刺穿我的心,深入我的體內。……疼痛是那麼銳利,以至我發出呻吟;劇烈疼痛帶來的甜美感覺是那麼強烈,以至我渴望持續下去,靈魂得到的滿足不遜於從上帝那裡獲取的。”

15.最後我決定,這張印著長頸鹿的卡片不是示愛的最佳地點,我應該等到晚飯時分。八點鐘時,我駕車到克洛艾的公寓去接她,並且把禮物送給了她。她很高興我領會了她對皮卡迪利櫥窗的暗示,惟一的遺憾是(很有策略地幾天後表示出來),套衫是藍色的,而不是她曾經報要的紅色〔儘管發票允許我們調換一次)。

16.再沒有比這家叫「老子」的餐館更浪漫的了。在我們四周,都是一對對與我們相似的情人(儘管我們主觀感覺上的獨特性不允許自己這樣想):手握著手,吸著酒,笨拙地用著筷子。

“老天,感覺好一些了。我肯定是太餓了,一整天都非常消沉,”克洛艾說道。

“怎麼了?”

“因為生日,生日使我想起了死亡和逃不掉的生日宴。我想今天的生日宴肯定不會那麼槽糕。實際上可以說好極了,多虧了你”

她看著我,笑了。

“你知道去年這個時候我在哪兒嗎?”她問。

“不知道,在哪兒?”

“被我那討厭的姨媽帶出來吃晚飯。感覺真是不好,我不停地到洗手間去流淚,很難過我的生日就是那樣過的,惟一邀請我出來的人竟是我姨媽。令人惱火的是,她不停地嘮叨,說不理解像我這樣好的女孩怎麼會沒有男朋友。看來遇見你也許個是一件壞事……”

17.她確實令人傾慕(雖然是她的心上人極其主觀的看法)。但是怎樣告訴她才能顯示我的傾心卓爾不群,愛或者忠誠或者迷戀之類的詞彙已經被一個接一個的愛情故事說得太濫,被人們用得太多。當我想用既新穎又個性化而且是完全獨有的語言來表達時,還是無可避免這心靈表白之語固有的共性

18.餐館幫不上一點忙,它浪漫的裝飾使得愛情太可懷疑,從而不真摯。這種浪漫弱化了表白之人的意圖和語言之間的聯絡,甚至瀕臨語義的失真(特別是揚聲器裡傳出肖邦的《小夜曲》,我們之間的桌子上點上了一支蠟燭時)。看來是沒有辦法既用L-O-V-E傳遞愛,同時又不把最平庸的東西一起帶了出來。L-O-V-E需要一個名稱,但是無論我怎樣搜腸刮肚,這個詞的歷史還是太過於豐富:從行吟詩人到《卡薩布蘭卡》,所有的一切都運用了這幾個字母。

19.情感總有偷懶的辦法——引用他人的話語。我可以拿來《普通愛情詞典》,為感情套用現成的詞句,給它塗上謊言和蜜糖。不過這個想法令人有些反感,就好像睡在別人骯髒的床單裡。難道我沒有責任成為自己愛情傾訴的作者?難道我不應該設計出與克洛艾的獨一無二相稱的表白?

20.引用他人的語言總會比自己創造更為輕鬆,用莎士比亞或辛拉特那「1915-1998,流行音樂歌手,電影演員」的語言比冒險用自己疼痛的喉嚨更容易。出生於語言海洋中的我們必定採用別人已經規範的語言,涉身於一個不屬於我們自己的語言歷史。對那些認為是自己的愛重新創造了世界的情人來說,他們會不可避免地與彼此結識以前的歷史(他們自己的過去或過去的社會)發生矛盾。在認識克洛艾之前,我已有過愛的表白——曾經的心上人也總會慶祝生日,也許找不到最初的剖白(甚至十二歲的克洛艾在湖邊已經表白過,要是拍攝下來那該有多好)。就像做愛,一提起來我就會想起曾經和我上過床的每一個女人。

21.因此,每一件事都夾雜有其他的記憶片斷,而在我的食物和思想之中也存在差異。當我希望餐館裡只有克洛艾時,事實上還是脫離不了文化背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一對情人、在一家中國餐館裡慶祝生日、西方社令的一個夜晚、二十世紀行將結束的時候。我現在理解了克洛艾為什麼害怕過生日,明白了我們被任意地甩在文化的傳送帶上。我的慾望迫使我拋開直白尋找隱喻的表達方式。我的情意永遠也不會用L-O-V-E來承載,送給心上人。它必須找到另一種交通工具,也許是一條有些破損的船,或是被延展,或是被縮減,或是不為人所見——這船不等同於愛本身,為了更好地抓住愛的玄義,得像希伯來人的主那樣去愛。

22.就在那時,我發現克洛艾附彎旁邊有一小盤免費贈送的果漿軟糖。我突然莫名其妙地從語義學的角度獲得了清楚的認識,我與其說是愛克洛艾,不如說是軟糖克洛艾。我永遠搞不清,軟糖怎麼會突然那麼符合我對她的感情。它似乎精確地表達了我所處的情感狀態,“愛”這個因為過度使用而沉悶無味的詞己無法達到這樣的精確程度。甚至更奇妙的是,當我托起克洛艾的手,朝博加特和羅密歐眨了一眼,告訴她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我軟搪她,克洛艾似乎完全領會了我的憊思,說這是她聽到的最甜蜜的語言。

23.從那時起,愛情,至少對於克洛艾和我來說,已不僅僅是愛情了,它還是一件物品,這物品直徑只有幾毫米,甜美蓬鬆,會美妙地融化在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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