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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恨來遲

“我瞧著這兒……彷彿真是個佛堂。”跟著虞枝心進了屋的容妃卻在皺眉。一邊目視虞枝心:“那個小宮女可是你跟前伺候的?怎麼好端端的就跑來找你,你這般衝動的性子,怕不是被人利用了吧?”

容妃這話顯然是為虞枝心開脫——佛堂裡沉沉的檀香味沾染了每一寸角落,層層疊疊抄經焚燒過的紙灰新舊不一。供桌上的經書有一兩本已然泛黃,這顯然不是喜蘭所說,在短短半個時辰裡由刑房收拾出來的。

虞枝心衝她善意一笑,算是謝過她出言相助。卻轉頭迎向皇帝的目光,堅定而繾綣問道:“陛下可願信婢妾一回?”

皇帝心中一動,聽見自己的聲音答到:“朕自然信你。”

“多謝陛下信任。”虞枝心盈盈一拜,起身一指腳下:“既然整個長禧宮的宮人都認定這裡有刑房,總不至於是所有人一起說謊。耳房的大小騙不得人,若是上面這佛堂沒問題,可見問題就在這底下了!”

“你是說——?”

“婢妾懷疑底下還有暗室!”

虞枝心說的斬釘截鐵,眼角瞟見一直裝傻不說話的周寶林用力抿住了嘴角,心中更是篤定:“雖不知具體機關在哪兒,但屋子只有這麼大,一塊塊的地磚都掀起來,總能找到地下暗室的入口的!”

“這萬萬不妥!”秦嬤嬤心中叫苦,嘴裡急辯道:“到底是佛堂,怎麼好輕易動了土木,顯得對佛祖不敬……”

可惜她兩邊臉蛋被喜蘭抽的高高腫起,連說話也說不利索,被虞枝心伶牙俐齒搶過話頭諷道:“難道你們在佛祖的腳底下打殺人命,就是對佛祖敬了?頭頂便是佛祖青天,你們倒不怕報應!”

“陛下!”她一副找到了主心骨有人撐腰的模樣得意洋洋往皇帝身邊湊:“秦嬤嬤這是心虛了!可見婢妾說的都是實話!”

“虞小主!老奴絕無此意,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虞枝心咄咄逼問:“明明證據確鑿,你若篤定本小主是誣告,緣何不讓我們查?還是說這裡不僅私設刑房,更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脫不成?”

“虞小主不要血口噴人!”秦嬤嬤是真急了。她本沒料到白桃如此急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託人送信給虞枝心,讓虞枝心來的這麼快。更沒想到虞枝心如此大膽,將事情鬧到皇帝面前。一旦陛下真的下令掘開暗室入口,她再多狡辯也無濟於事。

偏她這些年在長禧宮一家獨大,順風順水慣了,竟想不到個好藉口反駁。更兼雙頰疼的厲害,連腦仁都跟著一抽一抽的痛,一時竟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虞枝心卻不再理她,變臉如翻書的換了個梨花帶雨芙蓉泣淚,望向皇帝嬌聲泣道:“求陛下做主,如若真是婢妾胡鬧,無論陛下如何懲罰婢妾都認了。只是宮中斷容不下私設刑堂之事,何況還有婢妾的宮女……”

她說著說著已是淚如雨下:“婢妾幼時沒了生父,家中姐妹雖友愛,但婢妾總有幾分自卑,與她們不甚親近。唯獨白桃自婢妾小時就在身邊服侍,與婢妾如親姐妹一般。承蒙陛下開恩,允了白桃隨婢妾一同入宮,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婢妾……婢妾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說到最後,虞枝心嬌軀微顫哽咽不已,只為了顧全禮儀,仍扶著桌沿強撐站立。只越是這般強撐,越讓人看的心疼。皇帝看了她一陣,到底是嘆了口氣:“罷了,去給佛祖上柱香告個惱,便讓人來拆吧。”

“陛下不可啊!”眼看秦嬤嬤攔不住,裝傻的周寶林終於動了,跪倒在皇帝跟前哭道:“陛下,臣妾——婢妾,婢妾在佛前許願,跪經一年以求皇后娘娘安康。如今已過了半年,求陛下莫讓婢妾的一番心意付之東流啊!”

提及皇后娘娘,皇帝略頓了頓,似有一絲猶豫。

“周寶林此言差矣。”眼看陛下心意搖擺,虞枝心忙道:“周姐姐沒聽喜蘭說的麼?這耳房被秦嬤嬤改做刑房乃是整個長禧宮的下人都知道的,如何可能作偽?姐姐這半年一直病著,不知道秦嬤嬤可惡也是正常。然秦嬤嬤在您供佛的地方染血——佛祖不應還罷了,若佛祖當真明鑑萬里明察秋毫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才真不知道是會應了姐姐所求,還是反倒懲罰姐姐呢!”

她忽而做了個誇張的驚嚇動作,拍著胸口小聲喃喃:“婢妾就說奇怪呢,宮中御醫醫術高明,珍奇補藥應有盡有,怎麼可能皇后娘娘一次小產便一病不起,頻頻病危到現在……”

察覺到陛下意味深長的目光,虞枝心一個哆嗦趕緊住口,低著頭一副恐懼懊惱的模樣。屋裡瞬時一片寂靜,良久才聽容妃開口小聲道:“要不還是挖開看看吧?要真是周妹妹無心之舉……”

她話未說完便停住,虞枝心卻已然明白容妃劍鋒所指——她本意是將周思弦摘出來,告訴她查出刑房來不過是犧牲掉一個秦嬤嬤,讓周思弦不要硬抗罷了。可容妃一個“無心之舉”,反倒釘死了周思弦,只要挖開了下頭真有暗室刑房,一個厭勝詛咒皇后的罪名就跑不掉了。

在宮中行厭勝之術可是能抄家滅祖的大罪。到時候別說周寶林,怕是連她身後的周丞相都要跟著倒黴。

就算萬一底下什麼都沒有,一旦這個懷疑的種子種下,便難保沒有人會借題發揮。散播流言往往是最簡單又最有效的手段,周思弦一個得了瘋病的“病人”,到時就能體會到什麼叫百口莫辯了。

容妃不愧是容妃。自己只是隨口一句,就能被她重重一點,變作周氏的催命符。虞枝心按捺下些許驚悸和忌憚,大著膽子伸手拉了拉皇帝的衣袖,輕聲叫道:“陛下……”

“去上香吧。”皇帝並未拂開她,反握了握她的手:“事出有因,佛祖不會怪罪的。”

虞枝心在被皇帝握住的一瞬間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與他的繾綣目光柔聲細語全然不同,皇帝的掌心是出乎意料的冰冷而潮溼,面板滑膩的讓她瞬間以為被蛇纏住。陛下仿若未覺,一手拉著她,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低頭直直望進她眸子裡,輕聲言語彷彿蠱惑:“若是你所言不虛,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朕定會好好獎賞你的。”

明明身處八月,虞枝心卻被他的眼神看的渾身發涼。皇帝陛下忽而一勾嘴角,鬆手輕輕推她:“去吧,別讓朕失望。”

虞枝心只覺得心中狂跳,隱約覺得自己可能犯了個大錯。來不及細想,她勉強鎮定下來,抽了三支香拜過佛像,皇帝輕輕揮手:“來人,拆了吧。”

……

一塊塊青磚被撬開,露出底下的灰土。雖還未找到虞枝心言之鑿鑿的地下暗室,然單看秦嬤嬤的臉色,顯然已是離真相近了。

“罷了,秦嬤嬤,不如你還是招了吧。”虞枝心不知何時站到她身邊,突然出聲道:“總歸躲不過的,何必讓大夥兒在這裡花無用功呢?”

“奴婢……奴婢……”

秦嬤嬤兩邊臉頰漲紅,目光閃爍不定,顯然是在猶豫。虞枝心順著她亂飄的目光一看,突然靈光一閃:“是供桌下邊兒!去把供桌下的地磚撬開看看!”

旁人或許看不清楚,以她的目力卻不難察覺供桌下頭幾塊方磚的邊緣有些許不平整,彷彿是來回翻動過。正在屋裡翻騰的幾名年輕太監聞言趕忙上前,便聽“噗通”一聲,秦嬤嬤跪下嘶聲道:“老奴認了!都是老奴乾的!老奴看不得那起子賤丨人說主子的壞話,才抓住她們懲戒一二。一切與我家小主無關,我家小主什麼都不知道!”

她喊完這幾句,偏頭就往一旁的石臺上撞去。虞枝心躲閃不及,一串兒鮮紅的血珠子濺上她青碧色的長裙,開出異常妖豔的花來。

……

“……虞寶林?虞寶林?”

虞枝心腳下一個趔趄,思緒漸漸回神。由遠及近,是錯綜嘈雜的嚎哭夾雜容妃喚她的聲音。

“……婢妾沒事。”

虞枝心站穩身形,後知後覺自己盯著裙上的血汙懵了好一陣。而這一陣,足夠很多事情發生了。

秦嬤嬤已經身亡——她是看好了石臺的尖銳轉角撞上去,正好撞在太陽穴上。及眾人反應過來,早已斷了脈搏與呼吸。

周寶林似乎被秦嬤嬤的死嚇壞了,忽而尖叫一聲衝向虞枝心——便是方才容妃拉了她一把,才免她被周寶林抬起的尖尖指甲抓傷臉。

周思弦被容妃的身後的兩位嬤嬤聯手摁住,一邊掙扎一邊嚎哭,髮釵散亂涕泗橫流早已不見先前的豔麗姿容。回過神來的虞枝心卻全然不在意,只一心一意盯著供桌下的動靜瞧。

那幾塊地磚早被小太監們撬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從屋子搜出下去的梯子,幾名力大的太監順著梯子趴下去,果然找到了被關在裡面已經受了刑的白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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