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妒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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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常在的身子往後仰了半分，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樣。她貝齒輕咬著唇，生生受了宜嬪的嘲弄之語，眼睛瞥向一邊，似是閃躲，又似是不屑。

她心裡確實七上八下的，滿宮裡不知有多少人這樣看自己，也不知……

也不知綰妍會如何看自己……

宜嬪見溫常在沉默良久，以為這人露了怯意，又道“你雖是悶性子，卻是口齒伶俐的，怎麼這個時候卻說不出話了呢？可見本宮說的句句是真。”

她半眯著眼睛眺望著遠處，流金般的日光落在琉璃瓦上頭，映得她眼瞳裡也似有輝彩。宜嬪笑得越媚好，覷了一眼杵在那兒，身子微微僵硬的溫常在，自覺沒趣，得意地搭著阿寧的手往前頭去了。

溫常在神色怏怏，似是孤身一人立於天地之間，寒意分分寸寸地纏繞上心頭。

只是楚宮之中，能說出口的猜疑，從來都是根深蒂固的，非口舌可轉圜。

她自然曉得這個道理，只冷冷瞧了一眼遠去的宜嬪，終是無話。

身旁的侍女輕聲勸主子上了輦轎，一行人往翊坤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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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殿的小几上擺滿了棉的絲的各色料子，都是綰妍差人從自個兒庫房裡尋出來的。這些是她逢年過節攢下的好東西，平日裡做衣裳捨不得用，如今都拿出來預備為溫常在腹中的孩子做衣裳。

綰妍摩挲著料子上的紋樣，比對了幾色實在是挑不出最好的，皺著眉頭抱怨“選了這麼久，本宮眼睛都看花了，如今連梅紋雲紋都分不清。喬鴦你快過來瞧瞧，咱們選什麼樣式的好一些？”

四兒端著一碗綠豆湯進來，喬鴦接下了放在一旁涼著，抬腳走過去回話。那些綢綾錦緞皆是珍品，喬鴦近前，細細地將它們翻看了一遍，撤了手，心裡不是滋味兒。

都是搭著綰妍撈撈好處過日子，溫常在與自己有什麼兩樣？若說與綰妍的情分，自己可比溫常在深多了。

這寶貝她也未曾分一杯羹，如今綰妍卻上趕著送給那人，喬鴦咬了咬牙，她可咽不下這口氣。

“上頭按著份例賞了好些料子下來，主子還擔心溫常在不夠用麼？這些東西旁人不知道，奴婢可是明白它們在您心裡的份量。”

綰妍未覺得喬鴦話裡半含酸，她搖了搖手裡的竹絲骨雕漆團扇，盈盈一笑“聽人說嬰孩的面板最是嬌嫩細膩，況且給孩子也用不了這麼多，你不必擔心這些，只管挑就是。”

“主子是太過擔心了罷，難不成旁的衣裳還能將那孩子的面板劃破不成？”喬鴦略含挑釁之意，見綰妍微露驚異之色，才猛然後悔自己失言。

她低下了頭，眼裡一片黯色“奴婢覺得這些都好，待會溫常在來了，主子讓她挑就成。”

綰妍見喬鴦傷感，也猜到了些，忙寬慰她“知道你是為本宮打算，只是本宮心裡實在喜歡那孩子，你不必為本宮心疼。”

喬鴦吸了吸鼻子，又道“主子是妃位娘娘，而溫常在……總之奴婢覺得，溫常在有著身孕已然是萬千矚目了，主子與溫常在來往甚密，只旁招人非議。”

“什麼非議？”綰妍眼睛睜大了些，定定地盯著喬鴦微沉的臉色。

“咱們鄭家是朝中重臣，主子是鄭家獨女，與身懷皇嗣的妃嬪交往過密，有被人視為一黨之嫌。”喬鴦身子朝綰妍近了幾分，順手接過團扇柔柔地搖著，俯在綰妍耳旁低語。

“若是有人向砌詞告狀，皇上是不高興的……”

綰妍縮了縮腦袋，只覺脖頸兒後頭貼了一塊冰似的。她將頭向後微拗著，半信半疑“此話當真？”。

她指尖的護甲敲在小几上，抿了抿唇，聲音低了幾分“只是皇上知道本宮並非是這樣的人……”

喬鴦心裡有些急，打扇的力道難免大了些。她耐著性子維持著聲音的平穩，繼續道“皇上相信主子是沒錯，只是皇上對鄭家又信幾分呢？先前南肅起亂的時候，淑妃從中作梗，主子不就是吃了虧？”

綰妍的心“咯噔”一下如墜深淵般，她秀眉緊緊蹙起，後背起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明明是收復失地、忠君愛國，最終卻變成功高震主、狼子野心——帝王的猜忌懷疑，她是見識過的啊！

喬鴦見綰妍驟然變色，知道自己的話有了效用，她趕緊“乘勝追擊”，語氣十分誠懇“主子……”

綰妍想起傷心事，疲憊地揉了揉額角，打斷了喬鴦的話。她闔上眼眸，無力感如潮水般從四周湧過來。

不過須臾之間，綰妍只覺得原本柔柔的風忽像來自極北之地，吹得她骨頭又幹又冷。她不覺打了個寒噤，睜開眼，一把攥上喬鴦打著扇的手腕，讓她別扇了。

喬鴦聽綰妍話裡澀澀，將團扇擱在小几的空處，又繞過去將那些料子收揀進盒子裡，動作果斷幹練，嘴角若有若無地揚著一抹笑。

綰妍在一旁靜靜看著喬鴦將盒子扣上，彷彿自己的好心情也被吞噬殆盡了，不僅如此，心裡也沉重起來。

“主子莫要太緊張了，皇上是向著您的。”喬鴦拍了拍盒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心願已了，她也不想弄出許多尷尬。再說溫常在馬上就要來了，她怕被那個聰明人瞧出端倪。

見綰妍猶是憂心忡忡，喬鴦後悔自己不該挑起南肅時候綰妍的傷心事，這下可沒法收場了。

外頭有人來報溫常在到了，綰妍直了直身子，也不想溫常在陪著自己傷感，斂下了悲色，嘴角勾起一抹笑來應對。喬鴦心虛地瞟了一眼綰妍，見綰妍恢復如常，鬆了口氣。

“姐姐來了，快坐。”

溫常在頷，與綰妍相對而坐。她掃了一眼擱在小几上的竹絲骨雕漆團扇，覺得新奇，便拿在手裡翻看一陣，嘆道“這扇柄上十餘道紅漆，每道中間的黑漆，如絲一樣細，果真是工藝精湛。”

“如意雲紋雕得也好。”她滿目喜愛之情，自內心地嘖嘖兩聲。

綰妍想著方才被喬鴦收起來的好料子，面對著溫常在心裡有愧。她見溫常在喜歡，笑道“姐姐喜歡，我便將這扇子送給姐姐罷。”

溫常在臉一紅，難為情地放下地團扇“怎麼好奪人所愛呢？”

綰妍道“姐姐便收著罷，反正我也將就著用著，不太喜歡竹的。”

溫常在聽她這麼說，才笑著謝過。

一旁的喬鴦盯著溫常在的小腹，袖間的手攥得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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